谷清浅童年的故事很有趣,晚饭也吃得很开心。
也和钱嫂和镇上其他几个人,旁敲侧击地确定了炸鱼事件,以及他们对那个小姑娘的印象。
而后,许星辰和赵天勤并没有接受老神父殷切的挽留,在晚饭后留在教堂里过上一夜。
北国雪封的夜晚里,积雪映着天空星与月的韶光,透出宁静姣好的光华。
他们选择继续驾着车,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车辙,顺着导航往邻镇驶去,要再去看一看谷清浅头几年的学生时光。至于夜路难行,舒适的过夜地点也难寻,这些对于两个墨锦卫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听了一下午老神父唠嗑的谷清浅的童年往事,许星辰本以为能多看清他在少年时期突然多出来的小姑,但人的记忆在年岁里都会模糊混乱,更可况只是听人的叙述呢?他只是确认谷清浅终是谷清浅,从来是一如既往的生动难猜。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车窗上染着蒙蒙的水雾。
赵天勤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整齐地把大衣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放下了靠背,看着车顶,说:“我算是昏了脑袋了,跟着你这样紧张的东奔西跑,调查的还是最不可能出问题的谷家。”
“就是因为最不可能出问题,我才希望她不会有问题。”
“也对,毕竟是京城的小魔女。说起来,我现在也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了吧。这些情报,放在京师大学里头,估计会很值钱。”赵天勤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场生动也离奇的人生。
随后,赵天勤又正色道:“她的父亲谷松涛,是我们墨锦卫的前统领,她的哥哥谷时雨,是我们第四大队的现队长;更何况她的爷爷谷芒,还是陛下最信任的阁老,如果她有问题,真是个可怕的问题。”
“是啊!”许星辰叹了口气。他真的是脑子一热,仅凭她两次巧合地出现在徐有幸的身边,凭她喜欢用枪,凭那天晚上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眼熟,这几个小小的问题,就突然请假,突然飞跃千里之遥到这里走一遭。
赵天勤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诶,星子,我只听说她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回到京城的,但真的没想到她十二岁以前是生活在这种地方,而且还是一个被人捡走的弃婴。以谷家在帝国地位,这种事不可能吧。这个问题嘛,当时在那个神父面前我没好意思问。”
许星辰想了想,觉得这个秘密告诉他也无妨,解释道:“二十多年前,谷统领还在拥雪城当值,而谷清浅就是在那里出生的。然后,你知道,谷清浅的母亲,也就是现在谷统领正妻,我的苏姨妈她并不是谷统领的第一任夫人,而是谷统领后来的续弦。可是在二十年前,谷清浅刚刚出生的那会,而我们谷队长的生母,还只是病重卧床。”
“所以,谷家千金其实是私生女,她小时候的遭遇其实是狗血的家族争端。”赵天勤眼神一亮,这种伦理大戏本来只是京城那些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会儿听起来却极有意思。“不甘心在自己重病的时候,老公却有了外遇,所以我们谷队长的母亲,就用了一点手段,把小三刚出生的女儿给丢了。又或者是,小三想上位,借自己女儿来一出苦肉计,却不小心弄假成真。”
然后他又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对:“按理说,以谷统领的手段,怎么会自己亲生女儿被遗弃街头而不知呢?不不,那时候他也在拥雪城的话,这种事根本不应该发生。”
“但这件事发生在十九年前,十九年前我们帝国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谷统领回援京城,无暇他顾,混乱之下,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许星辰说。
这些事情他也是曾经听人闲聊家长里短时有所耳闻,然后前两日回了京城的时候,花了半天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捋明白的。
而在十九年前发生在京城的事情,普通百姓不清楚,但在帝国有点身份,能接触到权力阶层的人其实都清楚,并以之为戒。
当年,正值壮年的皇帝陛下突染恶疾,昏迷不醒,各专家名医均束手无策。于是帝国里人心惶惶,兵马动荡。
皇帝膝下两个皇子身后的派系们开始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短短数日原本秩序井然政治清明的京城成了一潭泥沼。
好在谷、许、葛三家始终铭记他们的身份,不为任何一方所拉拢,作为帝国的中流砥柱苦苦支撑,才不曾让恶战进一步升级。
而月余之后,皇帝的恶疾渐去,帝国的秩序才重新得到了整顿。
这件事的后果,便是年岁最长的两个皇子再不被皇帝所信任,帝国势力也被重新洗牌,短短几日,京城里至少替换了三分之一大大小小的官员。而谷,许,葛三家也确立了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
再之后,帝国除了墨锦卫之外,又多出了一个皇家情报局。
若不是这一个多月付出的代价太大,事后回想起来很让人怀疑这其实是皇帝导演的一场大戏。
至于这期间,谷家丢了一个女儿,就是一件不是太重要的小事了。
车轮压碎了路上的断枝,赵天勤回想了这些事情的始末,合情合理没有问题。
“这样说来,谷清浅除了活的太潇洒了些,其实并没有需要调查的地方。”赵天勤肯定道,“至少她十二岁以前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要我说,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母亲苏夫人的家族和我们谷队长的母亲的家族间的矛盾了。”
“甚至可能,谷队长还会因为母亲的关系,对她有所嫉恨。”
“但我们可以判断,她与中二病并没有关系,因为最有可能的发病时间是在十二到十八岁之间,这时候她已经回京了。”
“而且,小时候的她和如今的她差不多的任性跳脱,并没有什么性格突变的触发点,回京之后的她,更不可能遭受什么打击。何况,你说过,前些年她差点加入了墨色营,那也就是说她通过了我们的检查,不是吗?”
赵天勤缓缓做出了总结。
许星辰认同。
他也在让自己一点点的相信,那些古怪而割裂的感觉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因为谷家不可以有问题。
她是他很羡慕的一个人,也不应该有问题。
……
谷清浅当然有问题。
漠湖镇的小教堂里,亮着昏暗的白炽灯,老神父放下了手里的电话,开始一张一张翻着平板里的照片,然后停在了可爱的小姑娘撑着脑袋,在大理石的窗前发呆的画面,窗户上,依稀印出另一个孩子的剪影。
老神父目光颤动,想起了许多往事。
……
乌三点了一根烟。
从遥远的北边几方兜转传来的隐晦消息,让乌三感受到一丝惶惑,空气中带上了被网笼罩的割裂感。
但仔细想想,这些情绪来得毫无根由。
有人想打听谷清浅的事情,让他意外,但也是意料之中。
行事越发招摇无所顾忌,被人注意并不奇怪。
但她当然不可能被查出问题。
她从小时候开始,再到渐渐长大,任性调皮,后如帝国千万少女一般读书识字,再到一跃成为帝国金字塔尖的世家小姐,这些都是真实而通顺的人生。
她一直都在墨锦卫的眼皮子底下,这些也都是最好的保护色。
所以并不值得他担心些什么。
……
离莫桑镇远远的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赵天勤捻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上的手提电脑,然后微微皱眉。
“怎么了?”许星辰瞄了一眼,然后问。
“刚刚我在马特那儿植入了一个监听程序。不久之前他打了个电话。”
“说的是什么?”
“还不清楚,信号被干扰了,我需要处理一下。”
积雪在车轮下簌簌地响。“为什么会有干扰信号?”
赵天勤没有回答。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好的,有了。”他外放了通话录音。
老神父在电话里提了赵天勤和许星辰两个帝国少校经过与聊天的事情,好像他与谁暗中联系,一起戒备着些什么。
但是看到了通话的对象,两个墨锦卫打消了疑虑。
老神父的通话对象是谷家的大管家。
毕竟是谷家小姐,而他们两的调查也招摇了一些。回去怕是少不了一份报告。两个墨锦卫俱是无奈。
然后才提起了干扰信号的事情。
“是乌鸦吗?”
“我用的F7型设备,是天痕研究所还在试验阶段的作品。唯一的问题是同类型的设备间会有干扰。而现在,能有同类设备的……”
两个墨锦卫对视了一眼,俱皆沉默。
他们看到帝国的夜色,想起比乌鸦更黑暗的夜幕中的那个地方,名为情报局。
寒夜的风萧萧唱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