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三天,在云城的这点事情发生的同一个下午,坐落在帝国最靠近东北的地方,每到冬天便被大雪封锁的一座名为漠湖的小镇,今天午后也迎来了两个穿过皑皑白雪的不速之客。
天边的太阳温温吞吞地搭在远方的山头上,冬天还远远没有过去,太阳的角度处在一年里的最低点。
带起了漫天的雪尘,军方特供的越野车停在小镇西南角的一座小教堂的院子里。一身风尘的许星辰套着一件军大衣,从驾驶座上跳下,颇有质量的身躯把路上已经被踩实的雪花又震的崩裂开来。
过了一会,副驾上的赵天勤才把外套围巾裹好,从车里钻出来。
听到动静的老神父扶着眼镜,把门露出了一条缝,瞄着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客人。
等到看清了他们衣服上的肩章之后,才哆哆嗦嗦地把门敞开,恭谨地站好。
“两位,少校?”他试探性的问道,不明白帝国如此年轻的少校是不是喝多了闲风,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许星辰这次出来是私人原因,也就没有选择以墨锦卫的身份行事。为了方便他就从军方借了两个身份给了他和赵天勤。
当然,军官证什么的都是正规而完备的。毕竟是墨锦卫,在帝国有这样的权力。
他们一路上随意地打量着这座简陋的教堂,应着老神父的招呼,走进了一间还算宽敞的会客室,暂做修整。
期间他们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但也没有提来此的目的。
会客室里温暖如春,许星辰又冷着眼看着赵天勤把御寒的装备一件件的脱下来,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最后只穿着整齐笔挺的军服。
老神父浑然不在意他的动作,耐心的煮着茶水,等炉子里的水慢慢烧着,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落座的这两个军官,小心的问道:“老头我是这儿的神父马特,不知道两位大人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冬天哦,路上的人都很少见的哩。”
许星辰仔细地盯着眼前的马特神父。
洗得发白的灰棉袄,金边眼镜,皮肤松弛后一道道的皱纹,收拾杯子的时候颤抖的手。就是这样的人,尽管有人给了他一份可以买下这镇子的身家,他却还甘心守在这苦寒的地方,小心地端水沏茶,弥撒祈祷。
他的双目浑浊,却安定,哪怕姿态恭谨,却让人感到平和。
许星辰回答说:“我们来是想听一些谷清浅的事情。我们是她的朋友,我也知道她一直把你当做爷爷,所以也算是替她来看看你。”
“谷清浅……是浅浅啊。是好些年没来了。”老神父恍然,脸上挂起了笑容,然后面带不安和一丝的局促,“她不会又惹什么麻烦了吧?”
“不不,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她小时候的事情,听她说起的时候,她特别喜欢小时候呆着这里的日子。哦,你看我忘了介绍了。我是许星辰,我家和清浅家算是世交。我旁边的,是我的朋友,赵天勤少校……”许星辰眨眨眼,“他想追我们清浅,所以就特地来拜访你。”
赵天勤一脸的震惊:“我不想!”
许星辰在桌底一个手指捅在他的腿上,轻声咬牙:“你想!”
痛并且悲愤同时同时也很嫌弃,赵天勤恨恨地盯着许星辰,然后无奈起身,清理了一下老神父身边的位置,乖巧地坐下,但微妙地保持了一个距离:“马特爷爷,您不用忙活了,我来给你们泡茶!”
老神父很警觉地避开殷勤的赵天勤,但不好直接动手赶他走,他只能小心护着他的茶杯,一脸戒备:“浅浅她还是个孩子,你们居然……”
“咳……咳!”
“不对,她也该二十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可是我们浅浅眼光高着哩,真的会看上你吗?”
“噗!”许星辰没忍住地笑了。
赵天勤露出阴沉的模样:“老头你,不怕得罪人吗?”
许星辰摇了摇头,说:“好了别吓人了,神父他不好糊弄的。坐回来吧。”
……
老神父之后给客人斟好了茶水,然后起身,走进了隔壁房间,一会之后,他带着一个平板电脑摆在了许星辰和赵天勤面前的茶桌上。
有点不太协调,但比较着会客室里现代化的电气设备,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许星辰点开,亮起的屏幕上是一个被打开来的相册。
他和赵天勤一张一张的照片翻过去,谷清浅从婴孩时到十二岁的模样就一一展现了出来。印象里的谷清浅从来都是一朵骄傲的红玫瑰,这时候看见她小时候的可爱模样,一时之间也看得颇为有趣。
小时候的她,眉眼与如今有几分相似,却柔和许多,眼睛大而水灵。
背景或者是雪地,或者是枯树林,或者是这个小小教堂的不同季节不同光影;也有她在石头堆磊的小窗前安静发呆,或者是发现镜头时候的张牙舞爪,从来都是一个活泼的小姑娘模样。
真不知道这里的冰天雪地是怎么把她变得骄傲如火的。许星辰在心里暗暗感叹。
然后老神父开始在他们耳边娓娓而叙:“这些照片她不喜欢,但是拗不过我,好歹被我保存下来了。现在想想,她从这里离开都快八年了,感觉却还近的很哩!”
“之前和谷家的人说起好多次了,也不怕和你们再说一次。那是在十九年前的冬天吧,我那个时候一个人开着车,从拥雪城过来,要来接管这座教堂。然后在半路上,我就捡到了浅浅丫头。”
“她那时候冻得不行,整个人都青紫的哦,我紧赶慢赶才把她给救了回来。然后,又不知道她家在哪,冰天雪地的可能就是给抛弃了,我就把她留在身边一直照顾了十来年。”
“这些事你们应该都有听过吧。一直以为可怜的女娃子后来竟然成了京城里的千金,很替她高兴,但也觉得她的命就该这么的。她从小哪,就是个不本分的性子,普通人家可生不出她那股子灵气呐!”
许星辰插嘴了:“那你就想多了,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也很难养出她的性子。”
“她真的是给你们添麻烦啦?”
“没有没有。我具体想听听,她是从小都那么活泼吗,还是后来,有过什么变化?”
老神父对这样的问题感到有点奇怪,但还是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这我可说不太清,是从小的吧,记得她小时候没少让我操心。后来给送到邻镇的学校去了,才给我安心不少。”老神父一脸的感慨,然后又想起了一件事,肯定地说:“是从上学前就是个顽皮的小姑娘,我记得,是在要把她送去读书的前几天吧,那时候天寒地冻的,她愣是给我们拖了一大渔网的鱼回来,镇上每家每户都给分了一条。”
“哦?”
“后来我一打听,不得了,她把镇上石料厂的炸药给偷了一大半,在湖上凿了个坑,把炸药丢进去炸鱼了。那湖给她炸的不成样子,我也给她吓得不成样子,好悬没想把她给打死!后来谢天谢地她马上就去上学了,给她住在了学校,一周也只有在周末才能回镇上祸害我们了。”老神父说得心有余悸,但脸上写着的却是满满的怀念。
许星辰却是听出了死里逃生的感觉,原来小姑往自己衣服里丢鞭炮是手下留情了吗?可是就算这样还把他吓得加入墨锦卫后就千方百计的把坚韧之极至给掌握了。
算了不想了,太不堪回首了。
然后看见了赵天勤若有所思看向他的眼神,许星辰一脸坦然地对视了回去。
“那么,她是在邻镇,也就是隔壁的漠桑镇读的头几年书吗?”许星辰问。“从一年级到三年级?”
“是啊,我们镇上没有皇家希望的分校嘛!”
“你知道她读书时候的老师还有班级吗?我们接下来再去拜访一下。”
“行啊,回头我找找。那你们留下来吃晚饭啊,我找镇上的钱嫂给两位少校安排一下,好久都没有客人了,我这不,又想起了一些浅浅小时候有意思的事情了,哈哈,不好意思啊,讲的开心了,我回头再给你们说说这些照片。”
许星辰与赵天勤对视了一眼,老神父脸上怀念与热忱不似作假,于是他们便也恭敬不如从命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