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水潺绕绕,钟山紫气云袅袅。欣欣佳节好生意,长醉此间不觉晓。”
吴地,金陵城,淮河之上,一叶扁舟缓缓漂来,其船头之上立着一位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他望着远处的紫金山,举起手中装满茶水的酒杯,突然诗性大发,高声朗道。
“嗯.....区区四句,却是把整个山河之景都囊括齐全了!不愧是我天才向权写出来的诗!哈哈哈哈!”
似是对于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只见少年一手插着腰,另只手一送,头一仰,就如行走江湖的侠客,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还故意滴落了几滴在了衣衫上,平添了几点豪迈。
咱暂不说这少年的性情似乎有些中二,只是单论其模样,却是一等一的精致。
你瞧!杏眼闪动间星光熠熠,一双墨眉平躺其上,身着白云纹青衣,腰缠白玉饰环带,犀角佩悬坠其上,教旁人一眼看去确是一番眼眉如画、翩翩少年好模样!
这孩子便是吴国大将军向墨轲的四子向权是了。
当少爷的日子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有趣,实际上无聊的紧。大概是身边的人都太忙了,自己一个人的清闲便是就显得格格不入。或许在旁人看来作为向家的少爷就应该如此,不过向权自己却是觉着这样的生活度日如年。
向权也曾有意的去滑动自己稚嫩的手臂努力的想要在如死潭一般的生活中加快脚步,可结果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他曾经自己一个人爬过高墙,躺在高墙上假寐,而结果是当时的几个仆人因为照顾不周被大管家一怒之下赶出向家;他曾经恶意的狠狠踹了某位身份颇高的公子哥屁股一脚,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狗吃屎一样的扑在地上,只因为他长得丑,而结果是那公子哥的父亲第二日竟拎着那小哥上门领罪来了,赔偿了向家一大笔钱财;他也曾撞着胆子,唤了个狐朋来,相约一同去青楼里面瞧瞧,最终的结果却是自己怂在了青楼门外来回踱步了半个钟头,直到买菜的仆人无意间发现自己,这还让的自己的那名朋友被他的父亲狠揍了一顿。
后来的后来,向权便是认了当下的这一切,生活的水流缓慢,他这条还未成型的小舟想快也难以快的起来。
自当心情开始慢慢转变,向权也开始慢慢享受起了这番无聊,每天走走逛逛,看看各型各色人物风情,脑子里面想一切乱七八糟说也说不清楚的事情,最多的还是看见了某件触动自己的事情就在心底不自主的问起了自己为什么,问着问着,便是发起了呆了,偶尔一呆就是一个时辰,有时候让贴身的仆人都有些害怕自家的少爷是不是有些痴傻了。
想的多了,得到的自然也就多了。无论对错,向权都会与他父亲的好友,也就是他的师傅孔白丘说上一说,虽然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些让人听了觉得云里雾里的故事。时间久而久之,向权“发呆”的这个毛病帮他赚的了天才的名声,却也让他渐渐对于自家开的学府——学子楼里所教授的东西不屑起来。虽然说翘课之所为更多的是因为不想看见那个家伙,但是看不上眼的情绪却是真实存在的。
翘课让本是清闲的日子更加平淡起来。早上睡到自然醒,吃完饭后,若是天气阴郁,向权便也就坐在东苑的小亭里于小青梅下上一下在向权看来最为浪费时间精力的围棋,又或看看天上云雨手中书画地上花草,偶有感触,就发上一小会儿的呆,时间流淌的还算说得过去。
倘若得天气晴朗,向权便也就会出来游山玩水一番,来捞一捞这散落在俊秀山河里的文章,若是能得一两篇读上去颇为不错的诗篇,向权自是会欣喜上一整天。但可惜,虽然自诩为万才第二,但是他在诗篇上的天赋却是贫瘠的可怜,能登得上大雅之堂的诗篇至今无一,不过还好,“山川之险落吴魏,山川之俊集金陵”,金陵山水之色冠绝吴地,名山名川自有许多,看得多了,总会有那么几处起了汹涌的情感,自然也就能写出那么个一两首还算说得过去的诗篇的。
这样寄情山水的生活难免会被人说缺少了少年的朝气与活泼,向权有时觉得也是,不过生活就给了自己这样寄情山水的悠闲氛围,他自己有心轰轰烈烈却也无力回天,他难得解释自己的现况,只要别人别在他的面前乱吠,他也懒得去管。
至于所谓的纨绔,他是打心眼里是看不上的,虽然他自己和他那个唯一的那个朋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哥儿。
如此秋高气爽,向权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时节。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他却是带了一个小尾巴。
你瞧,约莫是被向权先前的自恋所为所勾动,一名少女自船屋中走出,明眸皓齿,丹唇琼鼻,一对弦月眉刻画的生动,粉白如嫩藕的肌肤不知让多少女子羡慕,右颊的酒窝深陷,俏人的模样让人心醉。
少女还未走出船屋,刚半探出身子便就是掩口笑着,“噫~又自恋了嘞!权少爷,要我说啊,你写的这首新诗啊,满满当当二十八个字,但内容单调,全数都是在描写景色的优美,毫无寓意!若是用孔先生来评价的话,那就是:‘无新意,无寓意,实属次品!扔掉不惜。’这样的诗流传不下去的啦!”
这女孩是向权的贴身丫鬟小青梅,年纪小小但其美貌已是初漏尖尖,一身鹅黄色长裙,里配着牙白色衬衣,走路时脚尖蹦跳,绕在向权身边,就像只活泼好动的小黄鹂,可爱的让人不舍移目。
向权看了小青梅一眼,并没有将她话放在心里,他早已习惯了小青梅的“尖酸刻薄”。
他将手中的杯子随手掷入淮河水,转头笑着走向小青梅,踮起脚尖,伸手抚摸着青梅的头,一副“怜悯”的样子,贱兮兮的,很是欠打。
“哎,小梅梅啊,你们这种凡人是不会懂我的!你们看我感觉是自负,但你们若是有我的这般天赋的话,你们便知道,这不是自负,而是自信,知道不?你别看我现在一首名篇没出,但是我有预感,用不了多久它就要来了!那万才书生莫有闲不也是十二岁才做出一首成名诗来吗?我现在才十岁哎,超越他,轻轻松松的好不啦。”
小青梅的身高因为年龄和发育问题本就比向权高了大半个头,这就使得向权摸头的画面在外人看去很是滑稽可笑,当然了,向权并不在乎这些。
小青梅闻言,两眼一白,轻轻掸去头上的魔爪,哈腰驼背的拉耸着脑袋,用一副“好好的一少年怎么就得病”的模样加以回应。
“你——”向权见小青梅这幅模样,向权率先没沉的住气,抬起手就要拿她,却被小青梅一个轻巧如一尾灵鱼,腰肢微动,便是嬉笑着躲了去,看的向权一阵惊叹。
“娘亲又教了你身法?”
“不告诉你~”小青梅朝着向权吐了吐舌。
这样不分上下的丫鬟在夏朝的丫鬟界中约莫着也算是独一枝的存在了。
九年前被家主向墨轲自外面带来回来,自此成为了向家的女婢。可说是女婢,待遇却是比大管家都好上了许多,家主与家主夫人对其都极为宠爱,就好像是把对于女儿的爱转嫁到了她的身上一般。
向墨轲膝下有四子两女。
长子向凌尘,经天纬地之大才,敛财术天下无双,向家今日之家底十之有九为他所赚。就连公孙礼都曾盛赞其曰“若是假以时日,以天衍之才,赚的一个晋国又有何难?”只可惜年纪轻轻却为情自缢。(天衍:世人称向凌尘为“天衍公子”,与巫平川、付威、屠九齐名。)
次子向越,武学奇才,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五岁用剑斩歹人,六岁弃剑换刀,九至十二岁挑战各路高手未曾一败,十四岁战剑阁副阁主甘邱,以一招险胜,自此名声响彻武林,自此虽突然间销声匿迹,但其“刀童”名号从未被人忘却。
三女向织音,善音律,以六岁时所做的一曲《昭》名动天下,同年楚国上音谷三祖师之一上玄清亲赴金陵,收其为徒。
四子向权,相比于向墨轲的其他子嗣,向权的名声则显得弱了很多,当然,这排除了年仅一岁半的向凌阙与向杳,虽有天才之名,但那些个微弱名声也只得个在金陵城内流传流传罢了,和他几个哥哥姐姐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寒碜了。
“哼!算了,本少爷大人有大量,才不和你这个幼稚鬼计较。”向权瞪了一眼小青梅,那神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人有大量的感觉。
小青梅对着向权做了一个鬼脸,便也懒得再寻衅。
她扭头望向船外。
碧空万顷,飞鸟归林,两岸山景秀丽,偶有奇声高悬,碧水洗的山青翠,长天入水,薄云抚江,似是另一番世界,深深的吸一口气,顿时满腔清新,肺腑畅然。
小青梅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阳光透过衣衫,将青春的弧度照了个剔透,她掩着小小的嘴巴小小的打了个哈气,口齿含糊的感慨道:“这样天气真的是太舒服了!”
“是吧。”向权应道,似是收到小青梅的感染,他张开略显稚嫩的双臂,四肢舒展,也是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不过那模样,更像是是要将整片天地纳入怀中。
“果然,逃学来游舟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这样的天地风景,如此的清新自然,可是那些个死板的文字怎么努力描绘也难以叙述其中一二的!”
“哦?这就是你不去学子楼的原因吗?”正当向权忘乎所以的为自己的选择而洋洋得意的时候,不知何时,一叶轻舟却是自小船的右舷靠来,清亮悦耳的声音自舟头传来。
听见这声音,向权表现的就像是闻了猫叫的老鼠一样,浑身一抖,就想找个角落藏匿起来。
“就知道你个小家伙早上拿了你爹放在桌上的几枚银锭子准是想溜出来游船。嘿!被我抓到了吧。”行速颇快的小船一个灵巧的转头,便是绕到了船头,那抹窈窕的得意洋洋的身影终是见得清晰。
“娘亲......”向权低下眉头,窘迫的掰弄着手指,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小青梅在一旁侥有兴致看着眼前这并不多见的一幕,能仅凭一句话就能让向权表现的如此乖巧的人可不是多如牛毛的,估摸着全天下也只有这刚刚出现的这名女子才能做到了吧。
这女子便就是向墨轲的二夫人,向权生母的亲妹妹——元星梦。
元家原是隔州丰州内首屈一指的世家豪门,可是不知出了什么祸事,一夜之间,全族老少皆是消失,唯有元星遥、元星梦行走世间。
后二女搬迁去了南都,开了一家茶社。大多数人以为失去了家族的庇护,二女在南都内必将成为权贵的玩物,可谁想,二女不仅没被权贵污秽,反倒是生意越做越旺,竟成了南都内最火热的茶社。而且也是在那里,她们和她们的未来的丈夫相遇相知相爱。
这对国色天香的姐妹花,一者名曰元星遥,一者名曰元星梦,传闻这两人其实还有一个同胞的姐姐,只不过从未有人见过,便也被人只当做是市井空言罢了。
两姐妹性情有着天壤之别,姐姐元星遥性情温柔体贴,是个典型的温婉的大家闺秀。妹妹元星梦活泼调皮,做事向来百无禁忌,偏有一身好本领,活似个斗鸡走狗的小混混,只不过长得稍微太过好看了一点。
在向家,向权未曾怕过一人,就连那被旁系子弟称之为活阎罗的大管家XX向权都是丝毫不惧,敢于正面硬怼。唯有面对元星梦,他却是提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一是因为打小丧母缺乏母爱的向权早已在心底将元星梦看做是自己的母亲。二者是因为其实元星梦才是对向权最为宠爱的那个人,除了学业以外,但凡他所提,元星梦向来不曾拒绝过,就连当初去青楼的谋划,向权还是仔细的向元星梦讨教了一番,方才进行实践的。
只见元星梦一抹浅笑,足尖轻点,身子便如一直翩翩的蝴蝶落在了向权所乘的船头上。动作优美华丽,落地轻盈优雅,若一片落水的落叶,只惊起了涟漪朵朵,却无任何摇晃。
向权忙着鼓着劲鼓掌奉承,“好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