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权扬即将出走南都的事情不胫而走,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内便在向府上下传的沸沸扬扬。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那些常年受到向权压榨,只得在背后偷偷说向权坏话的学子楼学子们自然是开心的了,尤其是那些富家子弟们,向权只要一走,山中没了大王,他们自然就可以在学子楼中称王称霸作威作福了。
不过也有个别例外,比如咱们那只小小的学子楼初考的第三名——林卿小朋友,自小到大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崇拜的、想要去超越的对象,可现在倒好,还没崇拜个几天,对方就要跑去南都去玩去了,这叫他怎么能不郁闷难受呢?
在得知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他就几乎跑遍了向府所有他能去的地方,像什么花园、香阁、探香居等等之类,就连钟天辰那儿他都跑去张望过了,全都一无所获,悲催郁闷的他没法,只得安静的呆在学子们住宿的院子里,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撑着下巴望着满天繁星,心里面偷偷祈祷着这一切都只是空穴来风。
府内闹得纷纷扬扬,那咱们这件事情的主角到底在哪呢?此时的他正躺在向府的一处茂密竹林里的一块空地上,望着夜幕星辰满脸憔悴。
这里很像向权娘亲坟墓所在的那片紫竹林,每当向权心中受累委屈无人倾诉且又不能跑去那片紫竹林的时候,这里就成了向权逃避现实,找人倾诉的地方,
这片竹林很大,也很密集,影影绰绰的,常常有人迷失在里面,久而久之,便很少有人来着打扰,可以说是向权在向府内的第二个家了。
星光透着枝桠洒落在地上,映的向权眼角晶莹闪烁。
“娘亲......为什么父亲要赶我走?”向权望着深沉的夜空,缓缓的抱住膝盖,想要融入这温柔的黑暗中,月光轻柔,像女子的手,轻轻的搭在向权的肩膀上,像在劝抚、像在安慰、像在与那颗受伤的心感同身受。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鸟儿都已不在窃窃私语,月亮也头在厚厚的云里昏昏的睡去,向权才抬起头,红扑扑的脸颊上泪痕斑驳,时候不早了,他卷起身侧小葫芦里从康老那里偷来的酒,刚要离去,却没料到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同样的一句话从两个身份截然不同年纪却相仿的少年口中说出。
向权眼前这名穿着一袭淡蓝长衫、腰间环着青色布带、上面的铜铃在风中好听的叮当作响的人除了钟天辰,又会是何人?
“你也经常来这?”
“你来这干什么?”
两人在愣了一瞬间后,又是一同开口,佷显然,这个小家伙自己都没意料到这种情况,在定格了两三个呼吸后,一同笑了起来。
“猴子?你怎么也在这?该不会是不放心我来找我的吧?”向权一边偷偷地抹了抹脸,一遍故作平常一般的调侃着钟天辰。
这小小的动作还是被钟天辰看在了眼中,不过他并没有戳破,用一如往日的语气回应道:“找你?自作多情。”
向权并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膀,啧啧了一声,“口是心非。”
钟天辰并没有继续杠下去的意思,指了指向权右手上缠着的小壶,问道:“你这壶里是什么啊?”
向权提起右手晃了晃,嬉笑道:“是能是什么?当然是酒了,这种好东西,怎么能让大人独享?”
钟天辰点了点头,拉起向权的一只衣袖就往向权来处走。
“哎哎哎......你干嘛!拉拉扯扯的!干嘛啊?”
钟天辰瞧了一眼向权,又看了看缠在手上的酒,嬉笑着说道:“酒这种好东西,又怎么能让你自饮自酌一人独享?既然被我瞧见了,那你也就别走了。”
“靠!我还以为你要安慰我呢!原来就是看中了我的酒?”
“嘿嘿嘿,那你就叫吧,这种地方,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瞧着向权死死抱着酒壶和抱着宝贝一样的模样,钟天辰破天荒的恶趣味了一次,这着实惊的向权浑身一颤,顿时不敢说话了。钟天辰或许自己也觉着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后没有继续说话,径直地向前走去。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地面上,丝毫不在意地面上些许的露水沾湿了衣裳。微风轻轻的拂过,竹叶沙沙的摇摆,月光斑驳的映照在两个小伙的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祥和美好。
钟天辰从向权手中夺来酒葫芦,浅浅的尝了一口,却还是被那缕辛辣呛到不行,连连咳了好几声,让的向权一阵捧腹大笑。
钟天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向权,在顺了顺喉咙之后问道:“你这一走,终考就参加不了了吧。”
“是啊,参加不了了,体会不到把你踩在脚下的滋味可真的让人觉着难受呢!”
钟天辰刚想回驳,转过头时看见的却是向权那萧索的侧脸,那快蹦出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晃了晃酒壶,又是喝了一小口,然后将酒壶塞进了向权的怀里。
向权接过酒葫芦,想也没想,就猛地灌了一大口,他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像钟天辰那样不堪。
或许是因为酒,向权的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难受,“猴砸,我不和你说虚的啊,其实我早就有感觉,迟早有一天我会去南都闯荡一番的。但我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去南都,我真的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说着说着,向权的眼角又是流出泪来,“噼啪噼啪”的滴落在地面的枯草上。
钟天辰转过头,望着天上的如钩阴月,喃喃的道:“或许......家主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呢?”
“难言之隐?”就像是被摸了尾巴的小狮子,向权跳了起来,“他赶走二哥也是难言之隐?送走三姐也是?他可是堂堂的镇国柱石,掌管万万兵马,他可是当年一怒之下敢一箭射穿兵部大匾,至今都无人敢取那只箭的大将军啊!他为了什么都敢忤逆孙皓!却独独为了子嗣不愿去忤逆!你说有难言之隐?屁咧!他就是从来没把我们当亲生养的!”
钟天辰叹了口气,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能开口,毕竟说到底,这也是向家的私事,他摸过向权放在地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皱着眉毛谈道:“南都啊......那地方可不比金陵呐,是真人吃人的地方,你要是去了可真得长点心了,特别你头上还刻着向家之子的名号。”
向权不屑的啐了声,躺倒在地,头枕这左手,右手转着腰间的犀角佩,“也没那么恐怖,我想过了,那些大人物是不屑于对我这样的小虾米动手的,真正意义上要注意的人,只有王博韦一个,是我让他大庭广众之下丢过脸,还当他的面把他的爱驹给吧唧吧唧了,想必他已经恨我入骨了吧。”
钟天辰挑了挑眉毛,“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向权看了眼钟天辰,撇嘴道:“王常先让王博韦来金陵,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着,王家一个小辈都可以在金陵城胡作非为,在我向家的头上拉屎撒尿,让我向家惹笑话嘛?这怎么可以!”
向权抬起头,喝了口酒润了润喉咙,继续道:“但是人家带着主公旨意,带着天威来的,没办法!所以孔师和父、”向权微微顿了一下,“和向墨轲就把他们晾在那里,让他们自己出纰漏。”
“然后你就把他们打了?他是侮辱平民,可平民在你们这些氏族眼中不就是......”钟天辰实在是说不出来“猪狗”这两个字,虽然现实的确如此,甚至更加不如,但还是他继续道:“这不是你惹了纰漏吗?”
向权拍了拍钟天辰的肩膀,然后自傲地笑道:“这可不一样啊,孔师说的,看事情最不能看的就是表面,要看细节!而我细节就做的很好啊。第一,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认识他,第二,这件事因为我的存在能闹的很大。”
“怎么说?”
“你是不知道孙皓这个人,但我了解的很,一个好玩弄权术的愚蠢家伙罢了。我向家现在是被他一连串的打压,那么,王家是不是也就相对的地位高出我们许多了?那如果王博韦在金陵城欺辱百姓的事情传出了一点点到孙皓耳中......”
“那孙皓就会在想王家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而向家会不会被过分的打压了?”
“没错,到时候,我向家就会触底反弹,而王家则会兴盛而衰了,到时候,王家可就是哑巴吃黄连。”
“不过这么一看,这王博韦更加的不好对付了。”
向权抚了抚眉毛,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我知道......”
钟天辰又嘬了一小口酒,“这次去南都的路上你也要小心,就害怕有人会趁着纷乱在路上刺杀你,然后嫁祸给无辜难民。”
向权摊了摊手,向钟天辰手中要来了酒,满满的喝了一口,冷笑道:“这你就别担心了,向墨轲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自然舍不得我在路上死掉的。”
钟天辰没有继续在这话题上持续,改口道:“你知不知道一些内幕?征粮必然是要打仗,可要打仗了却为何不用向将军?不想赢了?”
“四国同盟画土为界攻打渊国罢了,估摸着孙皓心里面觉得稳操胜券了。”
钟天辰一脸不屑的嗤笑道:“凡是战事,不打完又有谁敢说稳操胜券?这孙皓不用向将军,就怕七成会输。”
“胜率这么低?”向权讶异。
钟天辰眯了眯眼,“当然,虽然是叛臣之国,但多多少少也会留下一点当年蜀国的影子,‘坚毅不屈,蜀人本色’这种话又怎么会是随便说说的?而且,就算渊国人丢掉了老祖宗的气魄,但只要一旦发现每个国家都是点到即止,只怕渊国会集中兵力,拼命反扑其中一家,至于哪一家,动动脑子都能想得到了吧。”
被钟天辰这么一说,向权都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毛。
或许是借着酒劲,今天的钟天辰大有言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这次伐渊,我不看好!若真的败了或者平了,到时候......外有强敌,内有内忧,再加上粮草不济,若非无我这样的人物,吴国必然就此灭亡。”
“!!!”饶是以向权大胆,听了钟天辰这番话之后都不禁遍体生寒,他呆呆的看着钟天辰微醺的侧脸,猛然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酒水都浸湿了他的衣襟,满脸通红的搭上钟天辰的肩膀,“臭猴子,我且问你,若是有一天,你我同朝为臣,那吴国又会是一副怎样的棉毛广精?”
向权此时已经有些微熏,舌头都开始打不直了,但他即便是几十年以后,依然记得,那天晚上,喝的有些酩酊的钟天辰红着脸,双眸神采奕奕的勾着他的肩膀笑着说:“若真那么一天,有我钟天辰坐守国门、有你向权坐镇国中,天下诸侯还玩个卵?从此以后,只有我吴国犯人的份,谁有胆敢犯我吴国!?”
而向权他自己那说的唯一一句通顺的语句他也依然记得清楚。
“臭猴子!我向权今日便在这里说了!以后,朝中旦有我向权官牌,必有你钟天辰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