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南古道,金陵城与南都相连的唯一一条官道。当年吴孝侯孙袁率领的十万军队就是走这条古道上气势汹汹的杀向金陵城,吓的金陵城当时的西梁国守将丁崇直接开城投降,让西梁皇帝许慎气的直接大病三日,迷迷糊糊间都是怒骂连连。
见迹怀古,行至此处,向权这个闲不住的主自然安稳不住,连嚷着要下马车,张战勇一连“委婉”地拒绝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坳不过向权,然后者下了马车,徒步前行。
“这毛娃娃还真没有一点危机意志?就真不知道这金陵城、这向家有多少人想要拿他首级做尿壶?哼,还天才之名?果然也同那些个纨绔子弟一样,只是个不同凡响的屁罢了。”
张战勇冷眼望着走在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的向权,满脸不屑。这表情自然被落在身后的小筷子小凳子两人瞧见了,小筷子想说些什么,但瞧见张战勇转过头来的那张凶狠面目后便就怂了头。
反倒是小凳子,依旧一副木木的表情,丝毫不怵地朝张战勇走去。
就在这时,车队后面忽而隐隐约约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张战勇瞬间回头,左手按住背后的那把牛角大弓中指轻扣弓弝,而右手则是放在腰腹间的系结处,这模样,就好似一头伏地准备扑食的猎豹,简单却处处透露着力量感。不难想象,若是来者不善,解结、取弓、拿箭、搭箭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下一眨眼,便就是鲜血喷涌而出!这是金羽军的制式操作,也是作为除向墨轲之外吴地弓箭第二人应有的素养。
于此同时,小凳子也停下了脚步,望向远方,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看些什么。
约莫过了有十一二个呼吸,那行人数约莫在一二十人的马队便就出现在了张战勇等人面前,竟是纯一色仆人的衣饰。
走在前方的向权也早已发觉事情不对,站在小凳子与向墨轲之间,刚想上前一步询问,却被张战勇微微的一挪步给挡住了去路,他插着腰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战勇,见后者理都没理他,便是气呼呼的推了推小凳子,可谁知小凳子呆呆的,竟然没有反应?
就在向权欲要发作的时候,张战勇开了口,“你们是何人?追我们做什么?”
为首的一个面容和煦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躬身礼,“将军,我们这些仆从是侍奉向少爷一路起居生活的,向将军说若是在金陵城内一起行动难免会惹出许多风波,所以便将我等安排在了城外。”
张战勇冷笑,“那为何我们出城门时未曾迎上?”
那为首男子挠了挠脸颊,神情模样看上去有些尴尬,“因为......因为队中有一人肚子痛内急,所以就耽搁了时间。”
“你们倒是好演技,身为仆人还能骑得上军队贵族才能的马匹,你们还想说些什么?”向权突然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弄那队仆人们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而张战勇更是反应迅速,一瞬间便是取下了弓并张弓搭箭瞄住了为首青年的脑袋,弓弦嘎嘎作响,只等一声令下,便是红白飞溅。
“少爷,这些马还真不怪我们,是向将军借给我们暂用的,他自打一开始见害怕我们追不上你们......”
“够了!”没等那青年仆人说完,张战勇便是打断了他说的话,“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马上回去,和将军说我们不需要你们,我想将军会理解你们的;要么,一个个死在我的箭羽下,你们自己选。”
向权在一旁听的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自己是主子,什么时候轮到张战勇替自己决定是留是赶这些人了?虽然他也是想赶走这些人,不管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是向墨轲派来服侍自己的,他都不需要。
那群仆人见张战勇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相互张望着,有些不知所措,但为首的青年还想再试试,可话刚没出口半句,一只箭便从青年人的脸颊侧划过,箭羽蹭的青年人面皮生疼。
“再多说一句,这支箭可就不是划过你的脸这么简单了。”张战勇微微歪过头,目光阴冷。
青年看了眼张战勇不容拒绝的箭尖,又看了眼张战勇的目光,无奈之下,在叹息声中对着张战勇和向权一拜,便翻身上马,在张战勇手中弓箭的注视中离去了。
直到那群仆人消失在了视野中,张战勇才将手中的箭插进了箭袋,而弓箭则就拿在手上,并没有背回背上,看来这位护卫大队长显然并不放心那些人,害怕那些人会杀个回马枪。
对此,向权却是嗤之以鼻。那些人脾性顺从,举止有度,身材骨架并没有习武之人的那般大小,手上皮肤虽很粗糙但并无常年持兵的老茧,怎么看也不像是练家子,至于马匹的事情,从他们的神色上来看不似说谎,显然他们是真的受向墨轲的命令在城门外等着的,不过是除了岔了晚了罢了。
这件小小的插曲倒是没有扰乱向权怀古的心绪,不过张战勇刚才越俎代庖的表情却让他心里面不爽的紧,不过他倒是不准备立刻发作,来日方长,有时候,用事实打脸才是让人在爽快的事情。
还好这样不开心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这无垠的宽阔古道上浓郁的沧桑气息给冲了个七七八八。
广阔的古道上风雪交杂,远处在风尘中影影绰绰的孤山旁落日无力的依靠着,向权蹲下身子,丝毫没有顾及的用手扫开地上湿漉漉的雪水,露出了在岁月刀斧下残缺不全的青石板路。
向权的手指轻轻划过青石板,冰凉与滚烫,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传递进了向权的心里,他仿佛听见了的当年十万铁甲碾过青石板路时天地的震颤,仿佛听见了远在金陵城守将们绝望的呐喊,仿佛听见了吴孝侯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傲然长笑。
向权就这么静静地蹲着,怔怔地出神。
走在身后的张战勇原本就不待见这四公子,见向权突然蹲在原地不动,更是气恼,走上去就准备一把拧他起身,然而却是被一旁的小凳子一把拉住。
张战勇调头怒视过去,小筷子倒是被吓了一大跳,反倒是小凳子丝毫不怵,争锋相对的望着张战勇。
过了约莫有一两个呼吸,张战勇突然笑道:“没想到你小子木楞木楞的,倒是个忠勇的角儿。不错!你这性子我喜欢,你叫个啥名?”
小凳子放下擒住后者的手臂,依旧用那张一尘不变的表情说道:“小凳子。”
张战勇一愣,“‘小凳子’?这叫个啥名!”
小凳子看也没看张战勇,只是惜字如金地回道:“家主给取的。”
张战勇见小凳子不愿意说话,也懒得用热脸贴冷屁股,双手抱胸站在原地,他倒是想看看向权能整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当年吴孝侯的十万大军就是从这直指金陵,让守城的丁崇吓破了胆,不战而降!何等狂放?再看现在......虽说吴国比之以前多了一分金碧辉煌,多了一些舞榭歌台,多了几座重楼叠院,可一番富贵之下,却是少了当初那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武霸气与在困苦下练就的凶狠。败仗多如牛毛,割地只手难数......果真所谓是非成败转头空,不过一眼之间的事情。”
向权双目空洞无神,满眼却是唏嘘,“自有宇宙,便有此地;自有商朝,就有此路,从古至今,往来岁月间,同我一般在此观望者不可胜数,可大都就这么默默无闻的消失在往来岁月间,何等悲憾?”
想到这,向权杏眸之中竟有湿润。
(商朝——一朝代,距离夏朝有多久已不可询查。)
“时间是公平的,无论你是权倾朝野的枭雄,还是富甲一方的巨商,亦或是战无不胜的将军,甚至就是古今罕见的圣贤!寒来暑往,最后徒留下的也都是一方灰尘。可总有人会留下点什么!”
向权能感受得到,全身上下的那股像是发了疯一样的沸腾着的血液!人生太短,不过一辈子,若是不能在这世间上留下点什么东西,证明他自己曾经来过,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过一具枯骨,一滴岁月的长河里的可怜水珠!
他站起身,望着远处的隐约的孤山,晶莹在眼眶中流转,口中喃喃:
“天高山嶙峋,风动枯叶奔,
飞雪滚青石,乌鸦哀故神。
当年吴子兴,十万铁甲征,
今朝一回首,路旧通云深。
此行走吴都,天狼踏南城,
载酒长歌笑,苍天吾有问,
世间青俊才,人杰谁人称!”
如此豪情壮志!如此踔厉风发!少年英雄!不外如此!
诗词一出,向权那一腔好似沸腾的热血终是缓缓平息,但他却也从未有过的对南都之旅充满的期待与渴望。
世人皆说,纪良之后,天下再无天才二字。但他却是无比相信,自己定能在南都闯下一片天地,成为那自纪良之后,天下共称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