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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中国现代肿瘤医学创始人一一金显宅(2)

北京西山的夏天,生机勃发。为两位年轻人的生活揭开了崭新的一页,并化为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永难忘怀。

1929年,吴佩球考入燕京大学家政系。她与金显宅相邀,参加了燕大合唱队。在周末和假日,一起排演德国作曲家韩德尔著名的大型清唱剧 《弥赛亚》。优美动听的旋律将金显宅与吴小姐的爱情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

1930年,金显宅申请加入了中国籍。

1931年,金显宅在协和医学院毕业,获美国纽约州立医科大学博士学位。作为住院医师,继续在协和附属医院学习深造。两年后,在燕大毕业的吴小姐也来到协和医学院营养室工作。他们决定 12月25日举行婚礼。吴小姐兴高采烈地将喜讯告诉父母。父亲勃然大怒:“体面人家由你挑,由你选,你偏偏要嫁个没家没业的朝鲜人,图个什么!”

“我嫁的是他这个人,不图什么家什么业!”

“我没有脸给亲戚朋友发请帖!”父亲非常钟爱女儿,但是对她的选择十分失望。她伤了父亲的心。

婚礼在协和医学院大礼堂举行。礼堂里,音域浑厚宽广的管风琴奏起了乐曲,披着白纱的新娘挽着新郎的臂膀出现在礼堂门口。她微笑着,看去比以往更加妩媚。然而又有谁知,她正咀嚼着一腔的苦涩。她为婚礼上将得不到亲人的祝福而暗自凄伤。突然,一辆汽车急急驶来,在礼堂门前刹住。她惊喜地看到,母亲严氏搀扶着祖母走下车来。她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她与金显宅赶忙迎上去,感谢老人的到来。祖母从小挎包里取出老花镜,细细端详站在面前的新郎。连连说:“好英俊的新郎官儿哟!我就知道我孙女的眼力错不了!”

四、战火梦破象牙塔

协和医学院为了培养高级医学人才,在8年制的学业完成后,还有住院医师制,选拔最优秀的毕业生留校继续培养训练。住院医师每年聘任一次,逐年淘汰,三四年后选出一人担任总住院医师。住院医师任期完毕,即可发展为专才。这就是协和同学所说的“宝塔尖”。这座“宝塔尖”在助理住院医师们心中闪着耀眼的光辉。个个以它为目标,攒足精力,你追我赶,奋力向上。

助理住院医师的工作,对金显宅的锻炼和影响是巨大的。在对病人24小时负责的严格、紧张、繁忙的工作中,不能有半点松懈,半点含糊,半点纰漏。夜间处理急诊,往往不得合眼,而第二天的手术早已排定,只得匆匆早餐,按时刷手上台。下午照常门诊,晚间照常值班……每天两次病房巡诊,每周一次由教授带领的专业组查房和外科大巡诊,另外还有频繁的学术交流活动等等。因此,每天工作起来争分夺秒,总像是在赶班车,在冲锋陷阵。同时,又要特别谨慎,特别认真,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经过这样长期极为严格的磨炼,使金显宅养成了严守纪律,一丝不苟,吃苦耐劳,敢拼硬仗,勇挑重担的优良作风和工作习 惯。这一获益,使他终身受用。后来,不管是在抗美援朝的战地后方抢救伤病员,还是从事繁重艰巨的医疗、教学、科研工作,他都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

1933年,协和医学院创建肿瘤科。转年,金显宅做完了三年助理住院医师。这天。外科主任哈罗德 ?费克斯把他叫到办公室,一双生动的蓝眼睛和蔼地注视着金显宅,说:“你知道,院里成立了肿瘤科,准备挑选你去担任主治医师,你有什么意见?”

金显宅毫无思想准备,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教授见他沉吟不语,又解释说:“肿瘤科主任约翰·斯皮斯早就看中了你。院里的决定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可是对你的破格提拔呀!”

金显宅了解肿瘤医学是新兴学科,大有发展前途。另外,由住院医师一步升为主治医师,可见学校对自己的器重。金显宅连忙郑重地说:“没有意见,我去肿瘤科!”

就是从这一时刻开始,金显宅以后的生命历程便全部交给了开拓、发展中国肿瘤医学的伟大事业,倾注毕生心血投入以现代医学武器抗击癌魔,救死扶伤的艰难斗争 。

此时的中国,已是乌云滚滚,狼烟频起。日寇的铁蹄,践踏着中华锦绣江山。“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中国人民一步步坠入灾难的深渊。国家、民族的命运危如累卵。由于协和医学院是美国人办的学校。尽管日军横行北平,对协和尚不敢贸然触动。 因此,协和的教学、科研等活动依然如故。金显宅看到自己以身相许的第二祖国积弱贫蔽,难免如同故国朝鲜一样被日寇奴役宰割,深为痛心疾首。然而,此时他受美国教育的影响,认为以美国的发达强盛,日本未必敢冒险对美动武。他要利用目前的时机,多学多练,充实自己,掌握过硬本领,将来为祖国争气,

恰在这时,协和医学院派出留学进修人员的名单,列上了金显宅的名字。1937年7月,金显宅远涉重洋,来到美国纽约曼哈顿区纪念医院纪念肿瘤中心,拜著名病理学家尤文教授为师,专攻肿瘤病理。一年后,转入芝加哥肿瘤研究所,重点进修肿瘤放射治疗和肿瘤外科。

1939年3月至9月,他行色匆匆,遍访欧洲英、法、比、德、丹麦、瑞士、意大利等八国。考察比较各国的肿瘤医院和癌症中心的医疗和研究工作。他兼收并蓄,大开眼界。考察中,他接受邀请,亦有讲学和手术示范,他的医学才干初有显露。美国肿瘤研究机构慧眼识才,很想留聘金显宅。对外国老师和同行的赏识与器重,金显宅十分感激,但是他心中沉匍甸地只装着 一件事: 回国。这么多年他苦苦钻研,就是要增长才干,学成之后为贫病交加的祖国服务。他婉拒了外国朋友,于1939年10月返国。

协和医学院欢迎他的归来,聘他为外科副教授,肿瘤科主任。金显宅雄心勃勃,他要在祖国的辽阔土地上大干一番。他自信,人生和事业的黄金时期已经到来。

这时他已做了两个女儿的父亲。然而,远在朝鲜首尔的父母于1937年冬相继去世,江山阻隔,却不能稍尽人子之孝,令他遗憾终身。

1941年12月,日舰袭占珍珠港。远在大洋彼岸的隆隆炮声,惊破了金显宅在协和医学院这座象牙塔内埋头学问的超然之梦。日美宣战,北平日军开进协和医学院,强占并关闭了这所美国人惨淡经营了20多年、名扬世界的高等医科学校。当年从朝鲜亡命中国的悲楚一幕又映现在金显宅眼前。日军,又是日军,使他再次吞咽失国丢土的痛苦与耻辱。

寒风呼啸,黄尘飞卷,满目疮痍。失去职业和栖身之所,金显宅紧紧接抱着依偎在怀中的三岁小女儿,妻子牵着大女儿的手,相扶着离开协和。天地苍茫,一家人将何以安身?

五、齐家避寇遭欺骗

正当金显宅在北平失业无着,寄身客寓,走投无路时,协和医学院卞万年教授找到他。说:“不能在这儿等着困死,我有个关系,咱们到天津谋生吧。”

卞万年1930年先金显宅一届毕业于协和,专攻内科。早在少年时期就与金显宅的夫人吴佩球一家熟稔。他告诉金显宅。有位陈善理医生在天津黄家花园开办恩光医院,陈医生欢迎滞留北平的协和医生到恩光医院挂牌开诊。卞万年约了几位同仁,又特地来邀请金显宅。

金显宅感酣老同学在危难中不忘提携的深谊,当即决定携带家口到天津另闯世界。

一时,协和医学院的教授、医生如施锡恩、方先之、林崧、林景奎、下学鉴、林必锦、关颂凯等也陆续来到天津,给天津医务界 造成不小的轰动 恩光医院由原来的妇产科一下子扩充成内科、外科、儿科、泌尿科、耳鼻喉科、牙科齐备的综合诊所,阵容强大。医术高超,名声鹊起,声誉日隆,门诊量与日俱增。他们的到来,将天津的医疗能力和水平提高了一大截。

随着业务的增大,恩光医院原来的规模已难适应,必需增加病床和设备。而此时陈善理医生已不愿把医院办下去了。于是,几位教授便合资将恩光买下,加以扩充。他们达成“君子协定”, 每人投资5000元,作为医院发展基金,只投入不能抽出,年终亦不分红,每人只取手术和门诊费,并成立医务委员会管理。恩光医院在大家的真诚合作下。越办越好。金显宅负责医院的财务,担任普通外科和肿瘤科主任。

光阴荏苒,转瞬金显宅来到天津已经4年。1945年的到来,给世界人民带来了和平的希望。国际形势明显转变,盟军在欧洲大陆反攻,日本在华和在东南亚的兵力逐渐收缩,人们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3月的一天,一位经商的朝鲜朋友特来拜访金显宅。见左右无人,他凑近金显宅低声说:“听说日本军队撤到了秦皇岛,他们缺少军医,要征调你去……

金显宅听后将信将疑。过了几天,一位熟悉的资本家来看病。金显宅为他检查后,正要写处方,那人突然说:“金大夫,听说日军要征调你去当军医!”金显宅大吃一惊。暗想,同样的消息来自两个互不相识的朋友之口,必然事出有因,不可不信。他急忙处理了诊所事务,匆匆回到家中,对妻子说:“天津不能待了,得赶紧想办法,我无论如何不给日本鬼子当军医!”

吴佩球听后也很吃惊,他们决心想办法逃走。

正当金显宅焦急地寻找逃离天津的办法时,女儿一位同学的家长刘某向金显宅透露,他的姐夫张某可以帮助他们逃往内地。为了可靠起见,金太太亲自到北京拜访张某。张某一口答应给以帮助。他说:“我在徐州有面粉厂,专与内地做生意,我可以带你们先到徐州,然后再让你们跟车到安徽西北部的界首镇。过了颖河就是自由区了。”接着,他又为金太太筹划:“行装不能多带,钱也不行,容易引起嫌疑。你们可以把钱交给我,等到了内地,再到我的柜上去取,岂不保险?”

金太太怀着对张某的满心感激回到家中。他们偷偷变卖了一些东西,将五万元伪联币换成黄金,全部交给张某保存。金显宅与妻子每人只提一只皮包,带着两个女儿,对佣人佯称去上海探亲,悄悄走出家门,随张某乘津浦线南下的火车,来到徐州 。

张某将金显宅一家安置在一个商店后院的小屋里住下,吩咐他们不要随便走动, 一切由他安排。几天过去,不见动静,追问之下,张某称前边正在打仗,界首去不了,徐州也不能离开,还要耐心等待。这样一晃半月过去,最后不见了张某的踪影。金显宅一家四口困在了徐州。

天津的情况不明,不敢贸然返归。他们只好北上,投靠北平的亲友暂时栖身,慢慢打听消息。

熬过盛夏,传来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金显宅一家在举国欢腾的热烈气氛中返回天津家园。待到刘某处打听张某情况时,见刘家去向亦杳,方知避难徐州,纯是骗局。

六、步随大军迎解放

天津国际俱乐部舞厅 经过多年战争煎熬的人们,在这美丽的中秋之夜欢庆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斗争的胜利。金显宅与夫人舞兴正酣 ,美国驻津领事让侍者将一封信交给了金显宅。

原来这是美国芝加哥肿瘤研究所的柯特乐教授邀请金显宅去芝加哥进修、工作的信件 当年金显宅在芝加哥肿瘤研究所的表现给柯特乐博士留下了深刻印象。二次世界大战,师生失去联系。日本投降后,柯特乐几番托在中国工作的朋友打听金显宅的下落。当他终于得知金显宅在天津时,便请天津的美国领事转递书信。

战争结束,金显宅正急于想了解国际肿瘤医疗和研究的新进展、新成果。柯特乐老师的邀请,恰似盼雨的时候降下一场甘霖。金显宅非常高兴。

1945年11月,通过美国驻津领事的安排,金显宅携夫人乘坐一架美国军用飞机,由夏威夷转赴芝加哥。他在芝加哥肿瘤研究所任研究员,同时在芝加哥大学比林氏附属医院进修肿瘤外科一年零三个月紧张的学习、研究生活,使金显宅大有获益,他的研究可以在世界水平上向更高更深的领域冲刺了。他再次谢绝柯特乐先生的留聘,返回了祖国。

中国大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战争进入高潮。辽沈战役和淮海战役像把巨大的铁钳,将平津的国民党势力死死扼困起来,达官富豪纷纷逃离。受国民党宣传的影响,吴佩球怀着身孕来到南京,托在政府担任要职的亲友办到了一张去香港的护照。她拖着日渐笨重的身子赶回天津,又操持着将3000美元的股票兑了300美元的现钞,交搬运公司将家中器皿细软装订成箱,准备由飞机托运。此时,物价暴涨,人心惶惶,解放天津的枪声就要打响,可是金显宅却一天比一天沉稳。应诊归来,坐在写字桌前读资料,写论文,只字不提离津去港的事。

“显宅,不能再拖了。护照上写的是四人,再不走,生下孩子,多一口人怎么办?”由于预产期迫近,吴佩球说话都少了底气。她见丈夫整日不慌不忙的样子,很是焦急。

“……嗯,我们留下,不走了。”金显宅平静地说。

“什么?”吴佩球感到很意外,她拖着笨身子去南京办护照,求亲告友,后来衣服扣子都快扣不上了。为了托运行李,又花了许多钱打包装箱,怎么说变卦就突然变卦了?吴佩球想到自己为了丈夫,为了这个家所做的努力,吃的苦头,心里一阵委屈,泪水汪在了眼眶里。

“我们不走了。”金显宅执拗地提高了声音:“共产党也是人,也生病,也需要医生。谁能阻拦一个医生为祖国尽他的天职?国外的生活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洋人打骨子里对亚洲人的那种歧视。不然,我两次去美国,两次都留下了......”金显宅说着,动了感情,积蓄在心中的耻辱、抱负、感慨一起翻腾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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