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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琴剑之烈

百幕大陆的天空一片黑灰,犹如深渊,看不见阳光,只有晶莹的蓝色冰霜作为照明引路。幽蓝的一片难免让人想起忧伤的过往。风宿神引绵长地呼吸着,似乎在寻找再见琉金的勇气。如今的琉金应该是听不见、看不见的,可是,他相信当初那个烈女子必定能够感受到。

还记得初见琉金。

当时的百幕大陆就如同现在,阴暗,带着丝丝湿气。

当时上鸾宫中也没有水晶,而是由大扇子一般的五彩鸟羽装饰,混合着如墓室一般的潮湿,构成一座带着浓厚异族风采的上鸾宫。随着金凤鸟的低鸣声,大红色的厚纱帘起起伏伏。

城外传来百幕族王战败的消息,鸾宫里一片狼藉,侍从、侍女们纷纷带着包袱,携着抢来的皇室财物四处奔逃。

血色的海在数万丈的鸾宫脚下渐渐消退,露出堆积成山的死尸——那是羽化之战中献身的死士们,是百幕族五千精壮之士,也是百幕族最后的防线。

琉金身着大红色羽衣站在猎猎风中,衣领处的金色镶边绣花更衬出她的典雅夺目。第一次见面之时,琉金便戴着遮面红纱,只露出明亮的双眼,睫毛纤长,忽而闪烁。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悲凉,更没有一丝不安。她仿佛只是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只想最后一搏。

她挺立着单薄的身体,抱着雕刻着百幕祥瑞图的精巧琵琶,伸出纤长的手指。手指上赫然有着丝丝缕缕的血红色,从指甲处起,蛛网一般的血丝竟在“嗞嗞”增长,一直爬进红色的衣袍,最后红色变为黑色。

那是血祭尸毒,那是五千烈士的意念。

她不会武功,只能用百幕族誓死之身的巫法唤回那些同族的亡魂,愿他们与自己一起拼尽最后一战。她知道,皇弟已被素莲长老护送出城,父王已被吞噬,自己便是唯一一个可以陪伴那些牺牲烈士长眠于此的人。

她曾害怕,可当望着眼前堆积成山的死尸,便鼓起勇气,视死如归。

琉金的脸色苍白,她低头看着眼前弥漫升腾的黑色烟火,看着一队如长龙的人马踩过那些尸体,直直逼近鸾宫。潮湿混杂着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琉金握紧精巧的琵琶,回头命令金凤鸟道:“去找川崎,去留在他身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嘎——”金凤鸟扭着脖子不愿意走,踱着步子围在琉金身边,不停地用头蹭着她。“我让你走!”琉金大喊着,屈指拨动琵琶。

乐声清脆悦耳,却带着搅人心境的力量,竟将金凤鸟逼得跌倒在地上。

“记住,百幕不死。”琉金冰凉的脸上滑过一丝晶莹,琵琶声再起,声声入骨。

终于,金凤鸟忍受不了,低低鸣叫,仿佛在诉说不甘,挥着翅膀朝城外飞去。

而这时,刚刚经历完羽化之战的风宿神引携着剑,带着一队人马攀爬而来。远远便望见迎面站立、一身红色的琉金。

绵绵乐音,悦耳响起。

跟随风宿神引前来清理皇室鸾宫的众人纷纷侧目,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还有埋伏。然而,风宿神引却淡定自若,他深知百幕族王一旦被打败,这个王朝必定会覆灭。经过多年征战的自己,又怎会被埋伏所惊。

数丈之外,风宿神引停下脚步,伸手挡住身后的族人,望着上鸾宫外的红衣女子。他冰冷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静静侧耳听着乐声。忽然,他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那是死灵的召唤之曲,能集结死去的族人力量,以弹奏者的意念将死灵附在丝丝琴弦之上。乐声一出,犹如死灵索命,扰人心境,使人饱受负罪感而死。

“别听!”风宿神引大喝道,“这是死灵召唤曲!”

一听是死灵召唤曲,常年征战的风使族人不约而同退后一步,问道:“这是不是百幕族的琉金公主?”

琉金明眸清眉,大大的眼睛里黑色越积越浓,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地朝她聚拢。她长长的乌丝随风飘动,红色的纱裙好似血染而成。风宿神引扶着腰间的长剑,眉头不禁轻蹙,提着黑色袍子,踩过华丽的琉璃走廊,走向那单薄的女子。

在不远处停下,他望着琉金骇人的手背,低声问道:“你就是琉金公主?”

琉金不答,琴声越弹越急,越弹越令人亢奋。风宿神引抑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正准备再说话,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弹了。

红纱之下的美丽人儿微微一笑,踮起脚尖翩翩而舞,身姿轻盈犹如一只红色的美丽蝴蝶。她绕在不能动弹的风宿神引身旁旋转摇曳,手指下发出的音乐声声入耳。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风宿神引已然觉得浑身被冷汗包裹。他颤抖着肩头,竭力与心中的杀戮对抗。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眼光一闪,然后死死闭上了眼睛。

“是琉金公主……”一同前来的族人手足无措,以为风宿神引被琉金的身姿迷住,不禁大声下了定论,“果然如传说的一样。”

百幕大陆有关琉金的传说由来已久:传说百幕族的琉金公主妖媚动人,不轻易将相貌示人,高贵神秘,精于音律,舞姿卓越。

“你可是在羽化之战中与我父亲对立的血誓之人?”琉金的声音响起,平淡的语调就如歌唱一般。她望着风宿神引额上的红色狼印,指尖轻挑,又看了看他沾满血迹的袍边,忽地厉声问道:“五千士兵可是你带领屠杀?”

突然,风宿神引睁开双眼,顿感脚下轻盈,连连退步,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刚刚在琉金的话语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黑色如蛛网一般的血丝也在琉金屈指弹奏之间忽隐忽现。风宿神引站定,挺起胸膛,眸子一沉,声音铿锵:“是我杀的!”

“果然是你。”琉金冷哼一声,舞步更快,白皙的指尖用力在精致的琵琶上一拨,本是黑色的眸子忽然变成了血红色。

那被拨动的琴弦仿若细细的利剑,“啪”的一声便脱离琵琶,带着死灵的嘶吼扑向风宿神引,隐约之间还能瞧见张牙舞爪的狰狞模样。一同响起的还有那尖锐的琴音。

跟随而来的族人不如风宿神引那般修为,纷纷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风宿神引只觉身体微微僵硬,来不及多想,他挥手拔剑,迎面劈向那白色如闪电的琴弦。

被劈中的琴弦发出死灵的惨叫,“咔嚓”一声断裂在地,化作一阵白雾,腾空随风飘去。

琉金看到这一幕,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小看此人,抱紧怀中的琵琶,越舞越快,手指越弹越疾,琴音越来越骇人。

红色的纱裙好似飘在厮杀战场的旗帜,眼神冰冷,面上波澜不惊。扰人心境的琴音在她手指下响起,传入纷纷涌上来的风使族人的耳朵,扰乱他们的心境,带他们走上回忆的悬崖,回想起那些死伤,回想起那曾经听过的惨叫,以及战争中的种种悲哀。

“呜呜呜……”

风宿神引向身后凄凄惨惨、竟然开始莫名哭泣的族人望去,大喝道:“不要去听!不要去想!”然而,毕竟是亲身经历过这场战争的人,如地狱般的过往渐渐充斥了脑海,哭声、哀声越来越悲惨。一时之间,风宿神引不知如何制止,干脆抬起剑指着翩翩而舞的琉金,呵斥道:“妖女,快停下来!”

琉金不顾,拨动终结一切的琴弦。顿时,寒光闪现……风宿神引回头,只见他身后的族人竟齐齐拔出身上的佩剑,满脸泪水、表情苦痛地将其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口中喃喃地诉说着什么。

一曲终了,琉金停下脚步,好似轻盈的蝴蝶盘腿而坐。接着,她好似在下命令,低头摩挲着精致的百幕祥瑞图,说:“一魄一魂,带着你的伤悲速速而归。”

“嚓——”如黄莺般悦耳的声音飘来,风宿神引正想挥剑打落族人的剑,却不料身后的族人好似中了邪一般,落下高举的利剑,齐齐割断了自己的喉咙。浓烈的血腥味再次喷洒而出,祭奠了五千士兵。

看着木讷的族人齐齐倒地,身首异处,风宿神引回头眼神凌厉地望着琉金,剑尖一指,喝道:“胆敢在我面前施妖术……”说着,脚尖轻点,挥剑扫来。而盘坐在地上的琉金即时腾起,抱住琵琶,手指快速地弹奏起来。琴弦纷纷化作闪电一般的白光飞向风宿神引。风宿神引左右招架,连连接住,灰色的眸子变成黑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愤恨……

眼看风宿神引悉数化解所有攻势,琉金不禁诧异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惊叹他竟有如此迅猛的架势,更惊叹于他的意志——那般杀戮,竟不被自己的琴音所迷。

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他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琉金的分神,正好让风宿神引抓住了时机,他挥剑劈下。

琉金身子一倾,举起怀中的琵琶去挡。

“咔嚓!”琵琶断裂,剑气所行,生生将她脸上的红纱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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