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传那孩子不是我儿子的种,我儿子去医院查过,说是什么不孕症!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就在村子传开了,你说说,她居然有了,你说,她肚子里的是不是个野种?是不是?我能让这个野种生下来,那我儿子,我们一家,不是要让别人笑话一辈子!”老太太见事情都被抖露出来,索性也不隐瞒了,就坐在地上边哭边大叫。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随意杀死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余莽莽只觉得心口一阵阻塞。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当日他在道观时,便察觉到了妇人腹中不是活物,本想找机会去帮这妇人去化解,却不料妇人先遭横祸。
偏房中气氛十分压抑,恰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居然自己开了!众人定睛一看,哪儿是自己开了,门外分明站着那个纸人!
余莽莽转身看着纸人,心道不好,连忙转身,挡在众人和纸人中间。
纸人脸上描画着简单的笑容,此时此刻,却显得十分诡异,墨染的双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人们没有去路,只能往另一角躲避,纸人空洞的眼神最后停留在了余莽莽脸上。
屋子里骤然变得阴冷异常,明明不是寒冬,呼吸间竟有了白雾!
余法医不敢松懈,他知道这寒气的来源,更知道这寒气背后蕴含着多么浓烈的怨气。
灵堂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着黑色旗袍的女子,她不慌不忙,来到棺木前,双手合十祈祷了片刻,随后,伸出芊芊玉指,将余莽莽以朱砂绘制在棺木上的符文抹去一角。
棺木再次晃动起来。
重逾数十斤的棺盖忽然被掀飞。
女人来到棺木一侧,看着棺木中躺着女子,微白的面庞,宛若熟睡。“这,恐怕是你这一生睡得唯一一次安稳觉吧”女人叹了句,随后伸出手指,在指间凝成一滴血,滴进了妇人的唇间。
纸人的一只腿缓缓抬起,正要迈进偏房。
“伢儿,回来,妈妈在这”一句温润的话,在纸人耳畔响起。
纸人笨拙的转过头,身子却依旧正对着屋里众人,诡异无比。
本该躺在棺木中的女子,此时竟站在纸人身后,对着纸人张开了怀抱。
纸人尖鸣一声,随后身体如断线的木偶,跪倒在偏房门前,余法医见状,一个箭步来到院中,与那女人面对面站着,众人战战兢兢的靠近纸人,有大胆的用木棍捅了捅,发现没有任何反应,才敢靠近门口,当他们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女尸时,都吓得七荤八素,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余莽莽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女尸身上,他看的,是女尸身后的,穿旗袍的女子。
“师兄,好久不见”那旗袍女子笑起来十分好看,好似三月春暖的阳光。
十年,师妹出落的已然亭亭玉立。
“为什么要这么做!”余莽莽眼中却完全没有故人相遇时的喜悦,这都源于十年前那一次灭门之祸。
“师兄,你还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你是问现在的事,还是十年前呢?嗯?”旗袍女子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的柔美优雅,然而这在余莽莽的眼中,却如致命的毒药。
“我说现在!”余莽莽双眼几欲滴血。
“这女人受了委屈,不必让师兄代为过问,让她自己解决,不好么?”
女子只言片语,那女尸的模样便发生了改变,描红的嘴唇里长出了獠牙,眼眶变得青紫,手上的指甲也开始变的长而锋利。
尸变!十年了,师妹的控尸之术已经炉火纯青。
只是,余莽莽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何苦留在这带给你无尽痛苦的尘世。再上前一步,休怪我无情。”余莽莽以朱砂凌空绘制了一个符文,挡在了女尸面前。
女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臂弯,回到母亲怀抱的婴灵吃吃的笑着,与一般婴儿无二。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旗袍女子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她分明感觉到,女尸的怨气竟在极具消散!
“师父老人家说的没错,师兄铁齿铜牙,胜过千万符箓”旗袍女子缓缓走近余法医,一只手却抬起一指,指尖凝血化符,一向冷静的余莽莽,见状如临大敌,大喝一声,“不要!”
恰在此时,一股蓝火自女尸身周盘旋燃起,吞噬着女尸的身体,女尸努力的护好自己臂弯里的婴灵,奈何蓝火犹如最灵活的小蛇,缠绕在了女尸的身上,燃烧她的身躯!
“血符箓!你!”余莽莽咬牙切齿,这个女人,十年了,还是如此心狠手辣!
十年前,这个女人,凭借门派禁术血符箓,屠杀连同师父在内,符门上下三十一口。只有他一人在外学医,得以生还,当他回到山中时,符门上下,尽是蓝色火海···唯有师妹微笑着站在蓝火当中,身周悬浮着数不尽的血色符文。这一直都是余法医的梦魇,十年了,梦魇再现,余法医发现,自己居然跟十年前一样,看着这吞噬血肉的蓝火毫无办法!
很快,女尸在蓝火中化为一堆灰烬,那婴灵也一并灰飞烟灭。
“没有用处了,便化作春泥更护花,岂不妙哉,师兄,你说,师妹说的对不对呀?”旗袍女子莞尔一笑,款款走近余莽莽,在他十步之外,停了下来。
“呀,师兄,脸色不太好呀”
余莽莽猛地一睁眼,那旗袍女却飘飘然夺过那怒目一视,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那院墙之上。
“师兄,你可知道,若是当年师父肯传我这金刚怒目,或许我会选择晚点杀了他老人家呢,呵呵,师妹还有事,就不陪师兄了,告辞了呀?师兄,保重~”话音未落,人已在墙上消失无踪。
一切尘埃落定,那家人自将女子的衣冠下葬,做了个潦草的衣冠冢,男子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灰飞烟灭后反而是十分释然,没过头七,就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最终醉死在一次寻花问柳的途中,这倒是后话了。
十日后。
余莽莽辞去了法医的工作,换上了已经许久未穿的衣物,素雅的麻布装扮,后背正中央,绣着一个古老的篆书文字:“符”
十年了,他逃避了十年。
但是,宿命,是逃不掉的。余莽莽来到符门祠堂中,简陋的祠堂里,一干牌位落满了灰尘。
“凡我符门弟子,当以守护天地正道为己任,入门子弟,见诡物妖邪,不可畏惧,不可退缩,不可···”
师父的教诲犹在耳畔。
余莽莽燃起三支香,划破掌心,将血握在手中,跪在香案前。
“师父,我余莽莽在此以血为誓,定将余盈盈这个欺师灭祖的败类送去泉下,给师父和众位师弟师妹赔罪!”
祠堂外,大雨瓢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