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一刻一刻地深了起来,月亮也渐渐地放起光来了。天空里从银红到紫蓝,从紫蓝到淡青的变了好几次颜色。
汝南素有“九州腹地、十省通衢”之称,天子随逆贼赵襄迁都许昌,昔日繁荣的洛阳依旧闾阎扑地,只是到底少了几分参差十万人家的气魄。
几日舟马劳顿,阿摇才刚到汝南地界小县召陵。
阿摇在荒郊住进一家客栈的时候,屋内已经漆黑了。
召陵取“号召天下之高地”之意,地势西高东低,三月中旬的召陵春寒料峭,晚上尤其冷得厉害,阿摇特意又让掌柜多加了一床被子。
掌柜夫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妖娆风姿绰约,热情地拿来两床被子,看阿摇一身玄色布衣腰间悬一把长剑,“姑娘可是江湖上的?”
阿摇点点头。
夫人神色又多了几分怜爱,“江湖不易,可怜姑娘小小年纪……唉,都是世道不好,姑娘想必是前往许昌吧?亦或是洛阳?”
阿摇不答,夫人又爽朗笑了起来“是妾身多嘴了,姑娘的行藏不是妾身该问的,只是看着姑娘妾身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夫人一边铺被子一边说,“妾身从前也有个妹妹,那年才十五岁,召陵打起来了,妾身爹娘惶恐不安,有天晚上来了一群江湖上的少侠,说起江湖种种快意,妾身那妹妹竟连夜和人家走了,说要闯荡闯荡江湖,至今未归,也不知……”
夫人抖抖被子停了下来,“妾身多言了,姑娘出门在外可得小心。”
阿摇不善言辞此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干巴巴说了几句“吉人自有天相,令妹定然安然无恙”云云。
其实阿摇心里清楚,这样的世道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孩,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越是乱世江湖上行走的人越多,不一定是心中有多少豪情壮志,也许只是因为无家可归,又不想做案上鱼肉,只好拿起刀剑自保,行走六合之内。
窗外开始下起春雨,愈下愈大了。檐漏的滴声,好像女孩子的眼泪,尽在嗒啦嗒啦地滴。
时有一阵凉风吹来,窗外的一株海棠树,被风摇撼,就淅淅沥沥的振下一阵枝上积雨的水滴来。
如此良夜,多么适合安眠。
阿摇很快睡下了,那夫人妹妹的故事并未在她心里留下太多波澜,乱世有那么多的故事,她为什么要一一挂怀呢?
靠走廊窗纸被捅破一个洞,一支竹管伸了进来吹出袅袅烟雾。
阿摇沉睡着,呼吸匀称。
一丝黑影靠近了阿摇。
黑影开口,却是夫人的声音,依旧是娇媚的,“姑娘莫怪妾身,妾身也是为了活下去。姑娘这般国色天姿,日后在凤鸣楼说不得也会名动一方,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感谢妾身”
那夫人向门外招了招手,“还不进来把这姑娘拖进地窖去,好不容易遇见个像样的货色,这回可能卖个好价钱了”
掌柜的走了进来,搓着手,“娘子说的是,还是娘子有办法,娘子辛苦了,待将她卖了凤鸣楼定给娘子买来华月阁上好的胭脂水粉。”
夫人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