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人就是周雪梅。
她一步不足五寸,袅袅前行,看她那弱不禁风的体态,哪像是个骄横的武林健者,简直是一个足不出户的黄花闺女。
她脸色冷漠而愤怒,小嘴嘟得老高,似乎有件极不顺意的事在她心中。
少年见她在左侧一行的首位站定后,即笑道:“师妹,你既不愿来,不来就是了,又何必……”
“可是爹非要我来不可,真气死人。”
“是呀!不知师父为什么要那么隆重。”
二人谈话间,忽闻一人高声唱道:“庄主驾到!”
白乐天抬头一看,见五岳神君周望之领着一个五旬左右的妇人,两旁随着二个白衣童子和二个青衣丫环,由大门走出,站在二行人之中,一双神光闪闪的眼睛,向林中扫了一下,立即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请恕老夫接驾来迟,白小侠请厅中待茶。”
他这一叫,不禁使排列在门前的四五十人大感惊骇,都不约而同的向前看去,惟有周雪梅一人,却听若罔闻,不顾不盼,住然冷漠无动于衷。
白乐天闻五岳神君语意后,浑身一震,惊异之情立袭心头,心忖:“现在离约限时间尚有一个更次,五岳神君怎知我已到此?难道他会卜算不成?但......我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江湖小卒,他为何要这等排场来迎接我?哼!这其中必有蹊跷!”
就在白乐天心忖之间,五岳神君又哈哈笑道:“小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实使老夫敬佩,小侠既已到来,为何又不肯赏脸,莫非怕老夫招待不起?”
这突来之事,逼得白乐天无暇考虑,他以为五岳神君已经看见了他,心里跳得十分厉害,心道:“既然如此,我就现身而去,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噢!他是个名满四海,望重如山的前辈,也许他要帮我促合纹身宝图,要是如此,岂不是减少了我许多麻烦么?”
心念至此,不禁大为兴奋,略压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一长身,昂首向门庭走去。
五岳神君真已看见了他么?不,是根据他派出跟踪白乐天的人之报告,算出白乐天定已到达这附近林中。
白乐天一现身,门前四五十人都为之愕然,他们哪曾想到,为千百人敬为泰山北斗的庄主,一天奔忙,竟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
场中顿起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白乐天走至场中,向五岳神君双手一揖,说道:“前辈乃当今武林之泰山北斗,人人敬如天人,晚辈何德何能,敢当前辈迎接,莫非要折煞晚辈不成!”
五岳神君拱手还了一礼,笑道:“好说!好说!令师翠华谷主皇甫老先生乃老夫之莫逆,想不到他会教出你这位文武全才的徒儿,我老头子一见你时,就爱慕万分,故令小女雪梅请小侠莅庄盘桓几天,以称老夫心愿。”
说毕,伸手让请,道:“请!请厅中用茶!”
白乐天突然忆起千杯酒丐所说之言:他假仁假义,伪善行恶,多少正道高手死在他手下,心中顿时跳得咚咚作响,不自主地犹豫起来,一时委决不下。
周雪梅双眸一转,冷漠道:“你怕什么?如要你死,还不是举手投足之事。”
白乐天双目向她一瞪,怒火中烧,道:“笑话,姓白的如果心怯,也不会应约而来!”
五岳神君忙摇手赔笑,道:“小女为老夫宠坏了,刁蛮不懂礼貌,请小侠不要见怪,请——我们到里面谈!”
周雪梅小嘴一嘟,走至五岳神君身前,道:“爹!不忙!”
又转对白乐天道:“你狂什么,接姑娘两招试试!”
她之如此举动,并非真恨白乐天,而是怕白乐天入庄受害,借故阻延,其原因非常微妙,局外人难能明白。
她话声一落,娇躯一扭,欺近白乐天身前,一招“织女投梭”,疾点白乐天章门,带脉二穴。
来势快极,一瞬即到。
白乐天想不到她说打就打,而招式又来得如此之快,不敢怠慢,忙运步闪开五尺。
周雪梅一招落空,微微一怔,正要再扑。
站在五岳神君身俩的妇人,突然怒声喝道:“梅儿回来!……真是前世冤家。”
她说“前世冤家”时,声音极低,但仍被五岳神君听见,侧头狠狠瞪了一眼,意思是说,你不能泄漏秘密。
周雪梅听她母亲喝后,并没有回她身边,只后退了三步,气得小嘴直嘟。
五岳神君上前一步,对周雪梅笑责道:“你看你这孩子多不懂事,我们是来迎接白小侠的,小侠还未入庄待茶,就先闹了起来,难道不怕人家笑话么?”
他又转对白乐天道:“小女实在不懂事,小侠海涵,还请入庄待茶。”
白乐天闻言后,脑海间电光火石转了一转,心中暗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随他去,见机把周雪梅引出来,告诉她,她并不是周望之的女儿,而是八方剑客梅秋芳的女儿,事情说明后,无论她信与不信,自难免有怀疑之心,怀疑之心一起,事情就好办了。”
心念一横,当下拱手笑道:“承前辈见爱,实是晚辈三生之幸,以后尚望前辈多多指教,请!”
说时,举步向大门走去。
蓦然,一声娇叱,接着一个小巧的人影,疾驰而来,瞬间已到白乐天身前,一手拉住白乐天左臂,急道:“乐天哥哥,你不能去,他们会害死你的!”
华菲儿这突然之来,在场之人无不大感讶异,尤其是周望之更是惊诧万分,脸色顿时变得异常愤激,闪闪双目瞪了华菲儿一下,即转向林中望去。
白乐天乍见华菲儿前来,心灵骤然一愕,不禁暗自叫“苦”,焦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
华菲儿一跺脚,握着白乐天的手臂猛向后拖,道:“快走,我有话跟你说!”
白乐天给她这死命拖拉,弄得尴尬万分,怒道:“你有什么话……”
周望之突然冷哼一声,移身至华菲儿身前,沉声道:“姑娘何以血口喷人?老夫几时暗地害过人?”
华菲儿向周望之眨了眨眼,并未答话,又猛力拉白乐天后退。
周望之勃然怒喝道:“站住!谁人叫你来的?松林中尚有什么人?请老实告诉我,否则,你休想离开此地!”
华菲儿倏然浑身一震,四肢微微颤抖,抬脸看了一眼白乐天,怔怔不敢答话。
白乐天早疑心周望之不怀好意,他之冒险入庄,纯恃自己武功过人,希望伺机与周雪梅私下会面。
此时,见周望之声色俱厉对待华菲儿,内心油然火起,当下冷笑道:“前辈何以这等声色俱厉对待一个后辈?从她有不是之处,叫她回去不就行么?”
周雪梅突然抢步前来,冷漠道:“紫云庄又不是客栈,岂能由她爱来就来,爱去就去,这丫头我一看就不顺眼。”
华菲儿陡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叱道:“我早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我既然敢来,当然不会把生死放在心中,杀师之……”
周望之突然一声大喝,身形一摇,一阵风起,右手一伸,一招“神龙探抓”,疾抓华菲儿肩井穴。
出手之快,无异闪电。
华菲儿乃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岂能躲过五岳神君这赖以成名的一抓,眼见她就要死在抓下。
陡然,一股无形猛劲,直切周望之腕脉。
周望之心头一震,知道如不释手,虽可置华菲儿于死地,保住自己数十年不坏的声誉,但自己右手也必然断折,不得已,只好先撤回右手,待机再发。
旋即运步斜闪三尺,二道冷电似的目光,直射在白乐天身上,冷笑道:“小侠果然文武兼修!”
白乐天不知名满天下的周望之为何突下毒手对付一个后辈,心中很是愤怒,也冷笑道:“前辈乃当今数一数二之高人,如此举动,难道不怕有失身份么?”
“她血口伤人,破坏老夫名誉!”
华菲儿惊魂稍定,闻言后,抽出背上短剑,叱道:“昨晚我亲眼见你松叶银针杀我师父苍松老叟和华山二个长老,后又追踪我,要杀我灭口,谁冤……”
周望之极为阴沉的哼了一声,道:“既如此说,我可要多杀一个人灭口了!”
白乐天乍闻华菲儿之言,胸中顿时怒火高烧,又听周望之说要多杀一个人灭口,心中断定冒充自己师傅害人的人,就是他,怒火更盛,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半晌才道:“想不到武林中的泰山北斗,竟是一个下三流的宵小,请问,家师与你有何冤怨,为何要冒家师名号杀人?请给在下一个交代!”
周望之嘿嘿冷笑了几声,道:“你想要懂得其中原因么?好!”
他突然后退五六步,向他的徒儿及四五十个庄中高手,沉声道:“把这两人干掉,越快越好!”
周雪梅倏然滑上一步,道:“这贱婢交给我!”
说毕,向华菲儿逼近。
周望之的徒弟毒心书生易文和三个庄中高手,却向白乐天走来。
场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在场虽有数十人之多,却无一点声音,每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片杀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突然传来一阵哈哈笑声,笑声中贯注着内家真气,高亢、豪迈,直达云霄,场中数十人都不禁为主一愕。
声犹未落,蓦见林中黑影一晃,像一只大鹏似的,向场中急纵而来,一转瞬,即落场中。
周望之冷哼一声,淡然道:“小弟不知帮主驾临,请恕失迎之罪!”
千杯酒丐笑道:“岂敢!岂敢……”
千杯酒丐一句话犹未说完,倏然一个声音接道:“叫花子,你的脚好长呀!”
这声音来得突兀,千杯酒丐霍然滑退一步,举目看去,眼前人影乱晃,一人飘落场中,接着又有三人疾奔而到。
白乐天冷眼一看五人,赫然就是昨晚要夺他宝剑和要看他宝图的中原双怪天残神、地缺鬼,以及阴风教主九殿阎君、副教主夺命阴差、护法大刀追魂。
这一看,使他脸色顿变。
五个人,无一不是顶尖人物,如在平时,白乐天也许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中,但现在却不同,面前的周望之贼心已露,武功更是高不可测,数十高手虎视眈眈,而尚有华菲儿累赘着他,万一照顾不到,后果堪虞。
他环视场中众人一眼,从心底泛起一股凉意,慢慢向华菲儿靠近。
周望之向阴风教主九殿阎君点头道:“教主一向可好?”
九殿阎君冷漠答道:“还算不错。”
“教主驾到穷乡,不知有何指教?”
“你我心意如一,心照不宣不好么?”
周望之冷哼一声,道:“难道端公等,还要动小女雪梅的脑筋不成?”
“令嫒一半宝图,我们不要,只要庄主肯交姓白的小子给我们,到时,你我合作!”
周望之沉吟了一下,暗忖:“我何不隔山观虎斗,待机一击成功。”
心念一动,脸露笑意,道:“端公乃一教之主,口出之言,到时,可不能反悔!”
“当然,不过庄主也得信守彼此合作的诺言!”
“你放心,如你能力不够,我还可派人助你一臂之力!”
天残神突然哈哈大笑道:“臭要饭的!我们大概是来喝西北风的吧?”
千杯酒丐轻蔑的道:“我要饭的虽然臭,但不致臭到见东西就要!”
这话刻薄至极,不但讽刺天残神,而连五岳神君和九殿阎君等统包括在内。
五岳神君一向美德四溢,今为半幅藏宝图,竟暴露自己的伪善行径,当面受人讥讽,气得他不禁暗骂。
“你们不必狂,今晚谁也逃不出我的手掌!”
他城府极深,内心虽如此说,但表面上却满含笑意,似乎毫不介意的样子。
九殿阴君等只狠狠地向千杯酒丐瞪了一眼,慢慢向白乐天走去。
天残神却又哈哈笑道:“‘百鬼经’密笈,人人觊觎。”
他转向地缺鬼道:“老鬼,我们可不能中臭花子诡计,走!我们亦得碰碰运气!”
话一说完,也向白乐天逼近。
白乐天已知不见真章,必难罢休,一横心,钢牙紧咬,杀念乍起,退至华菲儿身旁,低声道:“快到花子前辈身边去!”
华菲儿本不愿离开,但自己武功太差,恐累爱侣分心照顾,只好嘟着小嘴,退至千杯酒丐身边。
此时,九殿阎君等三人,已走至距白乐天身前八尺之处,站住脚步,天残神和地缺鬼却站在白乐天左侧一丈五六之处,周雪梅仍站在白乐天右侧丈二三处。
九殿阎君桀桀笑道:“娃儿!昨夜饶你不死,今晚可不能由你再活了,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他说话时,向夺命阴差和大刀追魂使了一个眼色,夺命阴差忙伸出一只右掌,按着九殿阎君背心,大刀追魂也即以一掌合在九殿阎君左掌之上。
白乐天昨晚虽见过三人此等做作,但仍不明三人用意,当下冷哼一声,运足十成功力于右掌,沉声道:“接你十掌也算不了什么?”
“好!”
九殿阎君的右臂,陡然粗胀数倍,“好”字一落,一招“推山填海”,右掌平胸一推,一股刚柔混合的威猛掌劲,疾卷白乐天胸前。
千杯酒丐见状大骇,急然喝道:“娃儿不可硬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