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廖府的下人们忙得鸡飞狗跳、焦头烂额,一直到天亮之后,才扑灭大火。
廖发和来福、来昌的尸首自然也都被发现了,两日之后劏鸡山上的破庙里,廖昆的尸首也被一柴夫发现报了官府,一时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李济和陈豹两人却心里盘算,这些事情肯定是阿吉做的,那晚他从石屋里拿走的必定是一大笔金银财宝之类的。
正想这小子干了这一大笔买卖必定远走高飞,左拥右抱、吃香喝辣地享福去了,不想阿吉忽然又若无其事地跑回来了。
两人也不声张,只悄悄地看他意欲何为,这天夜里又见他半夜悄悄起床,来到廖昆的灵堂前割下廖昆的两只耳朵,一路狂奔,来到这两座土坟前。
两人一看墓碑上的字,联系阿吉的种种行径和奇特之处,先前就曾想到过的一个名字立刻蹦出脑海。
不错,这阿吉正是曾阿牛。
当初顾颉秋与曾阿牛乘船逃跑,曾阿牛担心曾大娘的尸首无人收管,跳进海里去而复返,侥幸躲过了追逐而来的廖昆。
他挖开坍塌的木屋,刨出曾大娘的尸首,先是安葬好曾大娘,想着再去找陈玉珠和顾颉秋,却打听到顾颉秋和陈玉珠葬身幽海,只有廖昆一人独自回来的消息。
这一下宛如晴天霹雳,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日,终于起了报仇之心,便想了个笨法子,先是把脸毁了容,又吞炭变了声,接着花一笔钱买通廖府负责招役的主管,混进了廖府,潜伏了大半年都一无所获。
这天晚上忽然听到廖发带了一干仆从跟着一个三癞子的人出去捉了几个人回来,他自然知道三癞子这个人,心里一动,想探个究竟。
于是想到了放火趁乱搅局这个办法,不想冲门进去,却看到了廖发惨死。
如此一来,参与一年前那事的人,除了被压死的廖府家丁,曾阿牛所知的就剩下廖发和廖昆两人,廖发一死,就只有廖昆一人。
曾阿牛大半年的忍辱负重,早已到了极限,见廖发惨死,又惊又喜,心里同时也起了狠意:“我的大仇就只剩他了,他虽然是妖怪,但我拼了命,未必杀不了他!”冲向廖昆的石屋。
刚好此时廖昆正在劏鸡山的破庙里与白云龙斗法,并不在石屋之内。
曾阿牛没有找到廖昆,逐渐冷静了下来,只见石屋里阴湿黑暗,不知廖昆整天呆在这里干甚,石屋中间摆着一枚马头大小的墨玉,像是蛋又像是雕刻什么的,摸上去一股冰凉之气,那凉气沿肢体上溯,似乎脸上的刀疤伤口都觉得清凉舒服。
曾阿牛心里一惊,福至心灵想到:莫非他整天待在这里就是为了此物?
他害死了我娘,夺我心爱之人,我也要把他最心爱的东西偷走,看他是如何滋味,下意识地扯过一块布片把那墨玉包裹住,逃出廖府藏好。
没两日却听说廖昆惨死的消息,便又回到了廖府,于是便发生了顾颉秋眼前的这一幕。
顾颉秋已然认出陈豹李济两人,但仍不敢相信眼前这满脸刀疤的汉子就是那浓眉大眼的阿牛哥。
只听陈豹接着道:“曾阿牛,你和我们其实同仇敌忾,我们兄弟俩这一年来不知受了廖发那黄皮鼠多少窝囊气,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你杀了他,我们还要感激你,自然不会恩将仇报,至于廖老爷,虽是我们的主顾,但是他的生死又与我们何关?我们兄弟两人只是求财,你把那晚从廖府偷出来的珠宝分我们兄弟两人一半,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两边,谁也不相干谁,你的事我们也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半句,你道如何?!”
曾阿牛闻言一愕,骂道:“谁说我偷他廖昆的珠宝?!哼,你们稀罕他廖昆的臭钱,送给我还嫌污了我的手!”
陈豹道:“曾阿牛,那天晚上你从石屋中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我们兄弟俩人可是亲眼所见,我好话说尽,你再不爽利点,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曾阿牛呸地一声,往他脸上吐了一口痰,道:“我会怕你们两个狗腿子!”
陈豹伸手一摸脸,把曾阿牛往地上一摔,骂道:“妈的!李济,动手!”
那李济还没等他开口吩咐,一脚就踢在曾阿牛的肚子上,这一脚十足气力,踢在肚皮柔软处,饶是曾阿牛性格坚韧,也不由轻哼一声。
李济得意道:“豹哥,早跟你说这蠢牛皮紧得很,不给他松松皮,他岂会知道厉害!”
曾阿牛自然不甘受辱,奈何手脚被捆,挣扎不脱。
陈豹和李济两人一通乱打乱踢,陈豹还一边嘴里骂个不休:“你这个端尿倒粪的丑八怪有什么了不起的,敢看不起我们,哼,你以为你跟那五夫人好过就上得了天,我们现在就送你下去跟她团聚!”
李济嬉笑道:“豹哥,那妞都还没过门呢,还不算是五夫人!”
陈豹骂道:“我还不知道,不过想到那妞的身材我就受不了……”
两人打得兴起,什么龌龊话也喷了出来,忽然陈豹脚上一痛,惨叫一声,原来他一脚踢过去,给曾阿牛一口死死咬住。
陈豹倒吸一口凉气,怒骂道:“死狗放开!”
他拼命踢蹬,最后给曾阿牛撕咬下一块血肉,才挣脱开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被几颗尖石插入臀肉,伸手一摸,尽是鲜血,不由急火攻心骂道:“妈的,我要了你的狗命!”噌地一声,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小刀。
这小刀是他特地为今晚准备的,其实这两人一早就打算好,只要一拿到财物,便立刻杀人灭口,所以无论曾阿牛说与不说,他都是必死无疑。
李济见陈豹拔出小刀冲了过来,生怕他冲动之下,在曾阿牛还没开口之前就把他杀,喊道:“豹哥……”“且慢”两个字还没出口,忽然草间一阵狂风大作,耳边一声怒咆,震得嗡嗡发响,眼前一道褐色巨影闪过,陈豹的头颅已不翼而飞,身形仍向前走了几步,才扑倒在地。
陈豹脖子上的鲜血如箭一般喷溅,李济脸上被打湿了好几滴,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只见月光之下一头三丈多长的吊睛巨虎,正睁灯笼般大的眼睛,须发怒张地眈视着自己。
这时候“且慢”两个字才滚到嘴边,又咕噜地伴着一口口水吞了回去。
李济脚底一阵发凉,“妈呀”一声,转身便逃,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那吊睛巨虎一扑在地,巨爪一拍,整个脑袋便稀巴烂地陷入土里。
这一切发生太快,曾阿牛惊愕之余,还没来得及欣喜,见那吊睛巨虎,缓缓向自己走来,任是他胆大无畏,仍然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心中只想:“我大仇已报,死了就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