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曾阿牛继续道:“我好不容易混进廖府,但廖昆从幽海回来之后就一直躲在石屋里,我没有办法接近,这夜却忽然听到守门的老头说起那黄皮鼠廖发不知从哪里抢了几个良家女子回来。
“想到他不知又要祸害谁,我就学着说书故事里的那个戏子一样,在院子里放了几把火,想要趁乱杀了廖发,把那女子救出来。
“可是等我冲开门进去时,那廖发早就死翘翘了,我便想既然做都做了,干脆冲到廖昆那里,把他也给杀了,要不就让他杀了我算了,反正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也没意思,还不如早点到地下跟你们相聚……
“没想到没有见到廖昆,却见到了他藏在石屋里的宝贝,我就把它偷了出来……刚才那两个人还以为我偷的是珠宝……”
顾颉秋听曾阿牛喋喋不休地说着这般详尽,心中奇怪,但也说不来哪里奇怪,只觉得此刻似乎并非是说这些的时候,但见曾阿牛脸上欣喜难禁,不忍打断。
曾阿牛自顾说了好久一会,不见顾颉秋作声,道:“小颉,是不是我啰里啰嗦的,你听得不耐烦。”
顾颉秋道:“怎么会呢?”
曾阿牛道:“小颉,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偷那妖怪的钱,我只是想他抢了我的一切,我也要抢他最心爱的宝贝,让他好好尝尝这种滋味!”
顾颉秋心想:“就算你真的偷了他的钱财,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唉,阿牛哥还是这样正直死板。”道:“阿牛哥,我自然信你。”
曾阿牛脸上露出宽慰的神色,似乎还有许许多多的话语想要说,但忽然又好像被什么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痴痴地看着顾颉秋,好久一会才摸着后脑勺尴尬一笑,道:“小颉,这一年来我都没有怎么说过话,突然说过不停的,你别怪我。”
顾颉秋道:“怎么会呢,阿牛哥,这里荒山野林的,可不是我们兄弟相聚的好地方,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
曾阿牛道:“嗯,我们去阿聪家,这一年多得他照顾,我才度过这些难关!”
阿聪是曾阿牛一同长大的发小,是同一个村里的渔夫,顾颉秋也见他一两次面,自然无不应承。
两人往山下走了一会,曾阿牛忽然道:“对了,小颉在这里等一下,我好像丢了点东西,你在这里等一下!”
顾颉秋道:“阿牛哥,你丢了什么东西?”
曾阿牛转身往来时的路冲去,一边大声喊道:“你等等,我找到就回来。”
顾颉秋一时摸不着头脑:“丢了什么东西这么要紧?不过阿牛哥既然让我在此等候,我便等一会便是了。”
等了好久一会,忽然想到:“不对,那老虎说不定还没走呢,阿牛哥这样走去,遇到那老虎怎么办?”
顿时大急,跟着追了过去,不一会又来到曾阿牛双亲的坟前,只见那李济和陈豹的尸体仍然倒在坟前,那猛虎已不知去踪,而曾阿牛跪着扑倒在双亲的坟前,胸口插着一把小刀,月光下流了一地的鲜血,正荷荷的喘气,眼看就不行了。
顾颉秋心里一痛,喊道:“阿牛哥?!”一个疾步冲了上去,把他扶在怀里,看着他胸口的小刀,不知如何处置。
这到底怎么回事?!
曾阿牛见顾颉秋泪流满脸,撑起最后一点精神,道:“小颉,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那里等我吗?”
顾颉秋道:“阿牛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害你的?!”
曾阿牛道:“没人害我,是我自己……”
顾颉秋今晚聚逢故人,本来又悲又喜,转眼间却又要阴阳相隔,只觉心痛如绞,头脑里乱糟糟一团,听曾阿牛说是自己刺的自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阿牛哥,为什么?!”
曾阿牛道:“小颉……我本来今晚……就打算……这样做……”
顾颉秋道:“为什么?!阿珠姐……”
曾阿牛摇了摇头,道:“我变成……这样子……,她不会要我……的了……”
顾颉秋哭道:“怎么会,阿珠姐一直对你痴心不忘了,总是说着要回来嫁给你……”
曾阿牛喜道:“是吗?她说过……永远……不想、见我……”
原来那天晚上曾阿牛和陈玉珠跃进海里一共向岸边游去,曾阿牛执意要先回木屋挖出曾大娘的尸体安置好,陈玉珠却要他先一起躲起来,事后再想办法,曾阿牛不听,陈玉珠便以永远不相见相胁,这件事陈玉珠没有提起过,顾颉秋自然不知。
眼看曾阿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顾颉秋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不会的,就算……最起码还有我,阿牛哥,你怎么这么傻,你才报了大仇,正是重新开始的时候,怎么能就此轻生……”
听到“报了大仇”几字,曾阿牛忽然咧嘴苦涩一笑,道:“报了大仇……不错,我……杀了……自己就算报了大仇了,小颉……我娘是、是我杀的……”
顾颉秋愕然,还以为自己听错,曾阿牛道:“阿娘不、不……喜欢阿珠,说她八字不合,会克死……我和她……,我和她吵,不小心……摔到……额头……”说到“额头”两字,忽然一阵咳嗽,从嘴里呛出一口血。
“小颉,我……不行……了,照顾……阿……珠……”说到“阿珠”已细不可闻。
顾颉秋伤心喊道:“阿牛哥!”
曾阿牛眼里忽然一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手,指着坟边道:“埋、埋……”
忽然眼睛一闭,手臂啪一下落了下,如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地砸在顾颉秋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