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深夜,华青知独自一人端着碗莲子粥来到华君礼的守月殿上。
华君礼听到那声甜美温柔的“陛下。”时,慌得赶紧起身看向华青知,说:“阿青啊,你来了。”
他说的语气就如同恩爱多年的夫妻。
华青知放下莲子粥,脸上的温柔不曾褪去:“陛下深夜不就寝,怕是劳累许久,喝碗粥暖暖胃吧。”
华君礼摆摆手:“阿青有心了,朕不累,也不想进食。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赶紧回去休息吧。”
这时的华青知表现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陛下那日新婚便中途离开,日后也是没有来瞧瞧臣妾。臣妾心中不知陛下所想,就想来讨讨没趣。”
小女孩的撒娇,听得十七岁的华君礼云里雾里的,他不知那姑娘是在刻意与自己拉关系,也不想去多注意小女孩的心思。
华君礼拍拍旁边的椅子,唤:“阿青,来,坐。”
华青知红着脸坐下,推开了案上尚有温度的莲子粥。
“阿青,你可知,朕才登基不久,政务琐事繁多,无暇照看于你。可理解?”
女孩点头如小鸡啄米:“臣妾知道。”
“你是你父亲托付于我,你我虽同为一姓,同处长大,但之前鲜有相处,总角之宴并未在我们之间发生。可对?”
华君礼之所以不再用朕自称,是不想让这个无辜的少女感受不到亲近与温情。让她知道其实可以过她自己喜欢的自由的生活。
“可是陛下,臣妾是真的爱慕您。从小就爱慕。”
华君礼摆摆手:“阿青说笑了,并未相处,何谈爱慕?三年前那件事我想你也知晓。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小姑娘没有说话,红了眼眶。
他是个不善于冷漠待人的男孩的同时也是一位需要长大的君王。
华青知走了,案上的的莲子粥已经失了温度,如同她原本炽热的内心,她的步履依旧骄傲,可是心,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小执,”华君礼轻唤那个从光圈中走出来的褐衣少女:“远行珠够用么?”
“嗯,还多。”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她就算不在身边,也想把身边的位置留给她?”
“嗯,也许。”
他侧身下去欲吻花执,刚贴上那柔软的唇瓣,少女便着急着退后,大大的眼睛里充满警惕。
“怎么了?”
“对,喜欢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就是得留给他。”花执认真地说。
“你喜欢他?”华君礼眼中除了失望还有一层深深的愤怒。
“嗯,喜欢。”
华君礼的眼里出现了不自知的杀气,那是他内心许久未涌现出的,深深的杀气。
让他平静下来的,是花执那声不轻不重,没有感情的“阿君”。
傻姑娘记性极好,他说了一次,她便记下了。
华君礼的心颤动了一下,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如此叫他了。
他压抑着声音,说:“你……再叫一声可好?”
“阿君。”花执又叫了一声。
“嗯,我在。”华君礼的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少年干净的容颜在月色下狂妄地散发魅力,看痴了花执,看停了岁月。
那张和哥哥极为相似又极为不同的脸,少年帝王,温润如玉,瞳孔中的月光轻盈又温柔。
藏进了江山,藏尽了心碎。
“我哥哥,可还好?”
“我不知道!”他扭头转身,拂袖而去,谢绝了月光的邀约,满腔的醋味来的稀奇,他自己都好奇。
“陛下,陛下!”一声声着急的叫唤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停在守月殿外:“华楚,华楚他,跟丢了。”
花执着急,正欲开口询问,被华君礼拦住:“丢哪去了?”
侍卫实在是着急,赶紧说:“一……一棵树里。”
禁卫脸上紧张的神情,仿佛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那棵树……会吃人……而且,还有人也进去了。不……被吃掉了。”
花执很着急,华君礼点了她的穴位让她在黑暗里不能出声。他依旧冷静地问:“其他人呢?”
“死……死了,被一个老者所杀。他留下了一句话,他说:“华楚若成魔,都会是陛下您的错。”
华君礼的心微颤,除了黑暗中无人能看见的花执,没有人能感觉到他气息的微弱变化:“退下吧。”
禁卫已经走远了,皇家功法的强者气息都散去了,华君礼却还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解开花执穴道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解开了花执的穴道,淡漠地说:“对不起。”
老师教过,君王最不可以的,就是真是情绪外露,哪怕是再信任,都不可以。
远行珠的光圈缩小成光点消失在月色里,花执什么也没说,只是离开了而已。
“她不是神仙妹妹,只是个小妖怪而已。心都在别人那里了,不知道你还在期待什么?”男子的穿着比作为君王的华君礼还要张扬华丽,把高挑骨感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完美,无障碍得道的血脉从内而外散发着强者的气息,白皙的脸上干净的眼透露出少年的无畏和意气风发,还有一丝轻浮的笑。
也只有太子殿下的发小林绪敢这样同君上说话了。
被先王捡回来的林绪本来是只见人就抓的小屁孩,看到四岁的太子华君礼时,不安分的爪子才停下,硬生生指着华君礼好看的小脸蛋对先王说:“他好漂亮!”
华乐看着宝贝儿子受惊红透了的小脸笑的合不拢嘴,林绪赶紧顺着干往上爬:“比醉春楼的姑娘还好看!”
房公公刚开口一个“大”字“胆”还没说出来就听到华乐爽朗痛快的笑声,仿佛说的不是他的儿子。
此后,林绪就成了华乐的干儿子,但除了华乐和华君礼,他对其他人几乎没什么好脸色。
六岁的小林绪洗干净也不比四岁的小华君礼长的差。走到哪儿不开口,都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男孩儿。
可他居然能把书画美人都比不了的君后离妍,说成市井中的胭脂俗粉。君后十分不乐意自己的儿子同这样的小孩儿玩,没曾想她越阻拦,两个小孩越是走到哪儿都要在一块。
华乐待这个干儿子也是极好的。什么都是和太子一样,地位尊崇。离妍抱怨过几次,也被自家丈夫,儿子封了口。
有一次七岁的林绪坐在偌大宫殿的床上,闭目养神了一晚,便轻松越过门槛得道。并没有经历普通人的意识震荡和幽府试炼。连被誉为外族天才的华青知都用了七天七夜,才得道入修行者的行列。
林绪这一闭目养神,震惊了整个零国,要不是华君礼是天选之人,不用修行,只怕太子地位不保,哪怕林绪并非王族。
随后林绪十岁成为道者,十四岁成为道师,成为整片领土最年轻的道师。如今十九岁的他离道尊的门槛已经不远了。
华君礼不再发呆,坐回案前。林绪上前,神色激动:“你能确定那个小执就是她?”华君礼心绪飘到外面,转头说:“嗯……我也不能确定。可是我感觉她就是。”
林绪皱眉:“但愿她不是,如果是的话,父王和君后娘娘死于法术,那她……”
“阿绪,”
“诶。”
“这件事,你别插手。”
“哦,好。”
小时候,华南的儿子华殷嘲笑八岁的华君礼还未修行得道,是王族的耻辱。他一个外族人五岁便得道了。华君礼想了半天都没有憋出一句话出来,林绪问:“气不气?”
华君礼点头。
然后七岁得道的林绪拼了半条命把五岁得道的华殷打得屁滚尿流,华殷是再也不敢惹这两个混小子了。
华乐让两个孩子跪在殿外,他低头问自己的宝贝儿子:“就不能忍忍?”
华君礼瞪着明亮的大眼睛,认真地摇头:“不能。”
又看看青一块紫一块的林绪,扭过头来看着父王更大声说:“现在更不能忍了!”
离妍从殿中出来,扶起林绪,对华君礼说:“你是太子,将来还是君王,有人一直为你出头很是正常,但君王最要做到的事情之一,就有忍常人之不能忍。你学不会,就当不了好君王,还会连累你身边的人。”
华君礼低头想了想,林绪也想了会,然后他伸手把华君礼拉起来:“那咱还是忍了吧。”
“嗯好。”
一家人都笑了。
先王先后去世的那晚华君礼哭得站不起来,又喝了平生都没有喝过的那么多酒,第二天全是依靠林绪用道法支撑着华君礼走完了整条青龙街。
新帝登基时,林绪握紧先生为他铸造的铁刀——铸寒刀,守在王座前应战每一位挑战者,回到寝宫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才让华君礼醒过神来。
在华君礼生死边缘的一百次中,九十九次都是林绪拉他回来,还有一次是神仙妹妹。
十二岁的华君礼面前的书简上写着——父王,母后,阿绪,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