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执在帘子后面看见华君礼那张惊才风逸的脸时,心中是有喜悦的,可很快,那喜悦就被愤怒取代。
你都不信任我,还来寻我作甚?
她不想说话,也不能说话,她暂时不能让华君礼知道她的身份,她在等,等一个人来帮她。
这个人自然是遥遥:“真是难得,陛下亲临辛药谷,可是为了答谢谷主?”遥遥戴着紫色的面纱,走到华君礼面前,问道。
“朕带了许多奇珍异宝,听说辛药谷很喜欢收罗宝物,朕便由此算是对谷主选择继续支持零国的感谢。另外,我有一只妖怪朋友同朕置气了,朕是来向她致歉并打算带她回家的。”
遥遥觉得这个年轻的小国主有些可爱:“既是陛下的人,又怎会在辛药谷呢?”
“她同朕置气,自是要回到自己家中的。朕做了错事,来找她赔罪。若是姑娘方便,能否帮朕带个话,说朕很想她,若是她不原谅,朕就守在这里,直到她消气为止。”
遥遥似是被逗笑了,看向帘子后面没有动静,对华君礼说:“在这怕是不妥,陛下告诉我您要寻谁,我替您去找,谷主近来心情不大好,怕是不能与您会面,改日必定和陛下畅谈。现在不如陛下您先到偏殿稍等片刻?”
华君礼淡淡地看了眼那乳白色的帘子,并未将眼光多做停留,跟随几位黑衣侍者出了正殿。
遥遥走到小执的旁边,轻声说:“小执,别再和他纠缠了。你是他的仇人,杀父杀母的仇。”
小执知道“仇”为何物,就像她自己想也不想便杀了先生一样。她知道“仇”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字叫“恨”。她不想让华君礼恨自己,可是他想了万般法子,叶争让她使的杀招,是辛药谷用什么药都不能复活的,所以她后悔,可也无能为力。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一直躲着他,直到他死?可我欠着他很大的债,我想还。”
“那不是你的错,你入世不久,只是听了叶争的指示。受人之命,忠人之事罢了。你不欠他。”
“既然不是我的错,那我算不上是他的仇人罢。”
“……”
“那我也不用躲着他罢。”
“……”
“那我还是可以留在他身边罢。”
“……”
“至少可以保护他,直到他走完他父王母后给他的这段人生。”
小执去掉长袍,换上了那件平素着的褐色长裙。
她很喜欢华君礼的容貌,并非他同哥哥长得相像,而是因为华君礼有着平直的眉,星辰般的眼,高挺的鼻,微薄的唇,肤如凝脂,合在一处极为好看,不风流,亦不凶煞,不冷漠,亦不过分温存,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清秀,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好看。
但小执并没有因为少年好看的眉眼就原谅少年上次的怀疑,所以她冷着脸倚在墙边等少年的解释。
华君礼眼中笑意泛起:“才多久没见,小执都学会生气了?怎么这么凶?”
小执不语,淡淡地打量他,大寒已过,华君礼肉体凡胎,自然是穿的较厚,黑色的披风散在凳子上,深蓝色的锦缎长衫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俊得让人想上手捏一把。
纵使小执有这个想法,此刻也得收敛回去,毕竟还在生气,可不能因为他着实好看就轻易原谅了他。
二人的确心境相通,可小执的这些想法华君礼是不知道的。华君礼只看那小妖怪一声不吭,赶紧上前,柔声说:“那日我太着急了,才会凶你,回头我想,一个连男女之事都不知晓的妖怪,怎么会杀人?”
他没有注意到小执微微变化的神情,继续说:“后来老师亲自承认是他动的手,我这不过来给你赔罪了嘛!”
小执一瞥他真诚的不得了的眼睛,虽没有什么特别的思绪,但眼睛再没离开过。
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小执缓缓地说:“那你说化作你师傅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华君礼眼神略闪烁,道:“师傅出手便是命,从不拖泥带水,我当时只是想到小执你在和我初见时使的招数和我师傅有些相似,便脱口而出……”
小执伸出手,抚上华君礼的脸颊,华君礼心中生出欢喜,但小执却毫无柔情可言,并未把刚刚想捏华君礼脸颊的想法付诸实际行动,而是抬手轻拍了下华君礼滑嫩的肌肤:“妖一世只有一个主人,那必然是全心信任的,陛下您的怀疑,让我很生气。若之后阿君你再怀疑我,那我们之间的联系大可不必存在,我相信谷主有办法将这术法解除。”
华君礼轻笑,走到她的身边:“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啊?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阿君,我并非在说笑。”
华君礼知道花执已经不再生他的气了,认真地说:“好啦傻姑娘,阿君保证,以后都不会了!你是我的守护妖,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但是当时你才参与了一件涉及谋害我朝将军的事,若留在我身边,多少会不安全,所以我当时并未立即来寻你回去。”
小执想了想,学什么都快的她也是极其聪明的,轻点头:“我是小执,不是阿君的神仙师傅,我很喜欢她的字,但并不如何喜欢你总把我当做是她。学着那些书底下那么对你讲话,只是觉得好玩,并非想模仿谁。”
“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不相信你。这下,小执愿意和我回去了吗?”
“回去?可这里才是小执的家啊。”
“华南死了,零国缺个将军。小执你能不能,留在我身边,做我零国的将军?”
花执思考良久,开口:“可是,辛药谷也需要我。”
“没关系,本来辛药谷和零国现在为一体,若是谷中有事,你随时回来就行。我只是需要一位将帅稳定军心,保护帝都。这和你在辛药谷没有冲突的。”
华君礼并不知道花执就是辛药谷的谷主。
“去吧,辛药谷暂时不需要你。”遥遥走出来,她当然没有打算暴露花执的身份。
花执朝华君礼看去,少年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好,那我跟你回去。”
零月之巅上。
花执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时,戴着一个黄铜面具,遮住半张脸,无人见过这位身材娇小的女子,人们也都疑惑于王上为何让这位女子站在他身旁。
毕竟,零月之巅,是连君后都没有资格站上来与王比肩的。站在这上边的,自华乐登位后,便只有华君礼和华南将军,即使笑杀将军,都没来得及举行这个仪式。
华君礼好听的嗓音响起:“此后,这就是你们的新将军,她姓花,单名一个执字,以后便是花将军统帅我零国帝都军队。”
台下议论纷纷,但他们不敢小瞧这寒冬腊月只穿单衣的单薄女子。
“花将军?是何方神圣?陛下突然为我等寻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将领,恐怕军中会有很多人不服啊!”王青依旧穿着丧服,可见华南生前待他不薄。
“她是辛药谷的人,简单来说,她是你们中最强的。”
“辛药谷?妖怪?这算什么?我们的将军居然是只妖?”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有一位将士讲道:“妖又如何?你们别忘了,辛药谷和零国是契约关系,我们本就是一体,什么妖不妖人不人的,前朝的战事哪一次辛药谷没出力?”
“可是没有先例的啊!我零国是没有将才了吗?要一只妖来带领我们?”
王青开口:“陛下,这件事还容您再考虑一下吧。”
“是啊陛下,王青将军做了华将军那么多年副将,经验和军心他都有,为何不让他做将军?”
“好啊!”华君礼终于在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开口了:“你和花执打一架,如果你赢了,你就是帝都军将领。”
王青似在嘲笑:“陛下说笑了,那可是妖啊!”
“你也知道她是妖!如果王青你不想因为你的小肚鸡肠而使帝都军事一团乱麻,成为朕杀鸡儆猴的对象,朕奉劝你像待华南将军一样敬重花将军。我想,她杀一个人要比朕杀一个人容易的多。”
即使是零国军队,也向来知道华君礼性情温和,他今日说出的话带着些微怒,顿时就有人劝王青不要再煽风点火了:“副将大人,现在本就因为将军的死而军心涣散,以大局为重啊!”
王青不再说话,默默地退下了。
花执没有见过华君礼发火,今天他的微怒在小执眼中已经是很大的生气了。
“为什么那么凶呀?我可以不做将军的,你要我怎样做我可以悄悄地去做,没必要非担着这个名号的。”
华君礼没有讲话,安静地看着军队的人一一散去。
-我只是想正大光明的留住你。
-像三年前那样。
-你有理所应当留在我身边的身份。
-而不是总见不得人还被人误会是我金屋藏娇的小娘子。
-只是想尽办法留住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