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康叔叔也会死吗?”
“应该吧。”
“应该?”
“对,当死则死。”
“他的暗杀对象是谁?很厉害吗?”
“忘川。”
“忘川无声,为什么先杀他?现在去暗杀墨月岂不是胜算更大?”
“只要忘川活着在那人身边一天,我们的行踪就会像暴露在太阳底下一样,毫无隐蔽可言。”
“那现在他知道康叔叔去刺杀他吗?”
“如果康子仑出手足够快,应该还不知道。但过了今晚,康子仑还未得手的话,就不好说了。”
“这次行动连贺兰姨都出动了,能暗杀成功吗?”
名为甄三千的中年儒士皱了皱那清秀的眉毛,顿了顿道:“六层。”
甄真愤愤道:“暗杀的到底是何方妖孽,折了浮沉殿那么多顶尖高手还只有六层的把握成功。”
“六层的把握咱父女俩需要跑路。”
甄真瞪了瞪那双本就不小的大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为了跑路为什么要先杀忘川?”
“连贺兰姨出山也没有可能吗?”
“贺兰儿的任务不是杀人,是为了护送你返回雍州。”
“既然早已知道事情的发展,那父亲为什么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倘若没有我,胜算岂不更大。”
“你不是非要吵着要来的吗?我就你一个宝贝闺女,能不宠着吗?”
甄真那略显幼稚的小脸露出懊恼的神色,后悔道:“我要是不来就好了,那样也不会让浮沉殿损兵折将,最后还要灰头土脸地跑路。”说着竟有哭腔。
甄三千宠溺的抚摸着甄真的小脸,开怀笑道:“甄真长大了,知道心疼爹的基业了。”
“你还笑,我都要后悔死了。”
甄三千用手轻轻拭去甄真脸上的泪珠,认真道:“我要你记住两件事,不论何时你都不能忘。其一,永远不要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人的一生很短,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后悔。当夕阳西下,无论这一天因为你的决定而导致多少令你感到震惊、恐慌的事情发生,都不要去后悔,因为你要知道,苦苦挽留夕阳的是傻子,久久感伤春光的是蠢人。其二,你要坚信,你做的所有的决定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得之,你幸;失之,你命。”
甄真看着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父亲,感觉父亲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些陌生。在甄真将近二十年的记忆中父亲的脸庞一直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怎么也看不厌,如今却是少了分清秀多了分刚毅。
甄真伸出小手触了触父亲青色的胡茬,重重点头道:“恩,真真记住了。但我还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做。”
“等。”
“等什么?”
“等真相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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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彭城的一间隐蔽的赌坊内,嘈杂的声音充斥在这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丰富,有赢钱的春风得意,也有输钱的懊恼不堪。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欲望左右着,赢钱的人,赢了不想走,想赢得更多;输钱的人,输了不甘心,总想着捞回来。
十赌九输,最后受益的还是赌场,每个来这里玩的常客都懂得这个道理,但每天晚上还是有很多的人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孜孜不倦。每个赌徒都抱有侥幸心理,但乐观却是最致命的毒药。
当黎明的曙光照耀在这间看似破败不堪的地下赌坊时,无论你赢了多少还是输了多少,都需要离开,这是将近二十年不变的规矩。赌坊幕后的人是谁,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知道。
一位身材干瘦,面色灰暗,长得像竹竿似的男子走进了赌坊,倘若离的很近就会发现男子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看上去很是狰狞。
不过赌场上的赌徒不是一些亡命之徒,就是一些地痞流氓,鱼龙混杂,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每个赌徒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骰盅。
刀疤男来到最里面的一桌赌局旁站着,随便的压着大小,不时往门口望去,好像根本不在意输钱赢钱似的。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周围的赌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刀疤男好像依然没有要换桌的意思。
最里面那桌赌局的庄家看向刀疤男,笑道:“好久没有见到运气那么好的赌客了,压什么都赢,你今晚的运气不错。”
刀疤男苦笑一声,平淡道:“希望今晚的运气不错。”
“来来来,押大押小,买定离手了。”庄家站在桌子的最里面的中间位置,大声的吆喝着。
刀疤男,把身前所有的银子往前一推,沉声道:“我押大。”
周围赌客诧异的看着这位若不是脸上的刀疤太过明显,本身其貌不扬的赌徒,大声的叫喊着,起着哄,好久没人开过那么大的一局了。
庄家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毫无波澜地说了声好,赌桌旁所有赌客的眼睛都在盯着骰盅。庄家慢慢打开了骰盅,最上面是一个‘一’。
周围的人顿时发出一声声叹息,有惋惜,也有幸灾乐祸。刀疤男似乎早就知道了结果,没有丝毫的惊讶,好像输的不是自己的银子一般,转身离去。赌桌上风云变幻,瞬息无常,赌客们早已习惯,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押注。
刀疤男出去之后绕到了赌坊的后面,用眼睛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最后还是放弃了距离赌坊最近的那颗老槐树。这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的确是藏身的好地方,但越是如此越说明藏身在这棵槐树上越危险。
兵圣曾在《兵法》中写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己,每战必殆”。
康子仑自认为对自己本身的认知还算明了、客观,倘若和忘川一对一捉对厮杀,有六七层把握杀死忘川,但若论暗杀的本事,不得不承认忘川更高一筹。所以,康子仑不打算藏身在那颗老槐树上,连他都能看出来那是个藏匿的绝佳地方,那么对于成名已有二十年的顶尖杀手忘川来说,绝不会忽视这一细节。可能,那颗槐树,只是个诱饵。
康子仑陷入了纠结中,竟不知如何下手,如今明显不是暗杀忘川的绝佳时期,但殿主既已下令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忘川今晚必须死。他从未怀疑过殿主所做的任何决定,他的世界简单到只剩任务。
康子仑抽出了藏在后背的简陋佩剑,这把剑不仅形似竹竿,构造也非常相像,剑身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四小节连一块构成。他把整个佩剑拆成四部分,只把连着剑柄的最后一截剑身咬在嘴里,剑尖从眉心钉入,其余两截剑身,分别插入两侧锁骨下方。
“砰”,位于赌坊旁房间的的墙壁瞬间被撞碎,康子仑像野兽一般蛮横地冲了过去,他的目标很明显,因为房间里就只有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忘川。
忘川并没有预想中的惊讶,淡然道:“比预想中还是早了一天。”
康子仑握住残缺的佩剑,朝着忘川奔去,那本就黝黑的脸庞呈现出死一般的灰寂,双目空洞。
忘川右手倒持匕首,脚尖轻点地面,匕首向上虚挑挡住康子仑那不知为何短了一截的剑,左腿蜷曲,一记膝撞顶向康子仑右侧肋骨。
康子仑并未闪躲,伸手拍向忘川的下颚。忘川像断了线的纸鸢,向后方飘去,康子仑右侧肋骨虽然受了一记膝撞,但好像并未受到任何的影响,伸手抓向忘川的脚踝,猛然后拉,右手短剑刺向忘川腹部。
忘川在空中翻滚,挣脱康子仑的左手,用脚尖踢向他的右手腕处,朝着房间的另一面飞去,撞碎了墙壁逃向外面。
短剑从右手滑落,康子仑左手反接过短剑,顺势朝忘川后背射去。
忘川身在空中,向一侧翻滚,但短剑依然划破了他的左臂。这时康子仑已经赶上,右腿向下猛劈,忘川本想踢向他的左脚踝,但想到刚才的异象,还是取消了这个念头,双手交叠在前额,减缓他的攻势,待他力竭向后方滑去。
忘川有些懊悔,他应该早就发现康子仑的异样。
快剑康子仑,修习《沅花剑录》,剑招灵巧,不求势大,本就是以快取胜,“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绝不是一句谬论。如今,康子仑弃长剑不用,定有蹊跷。
不待忘川站稳,康子仑从左侧锁骨下取出一节短刃,再度奔去,势若雷霆。
忘川眼神凌厉,虽不知该如何招架,但直觉告诉他此刻倘若转身逃跑,绝无生还的可能。他右脚后撤半步,左腿微屈,躬身朝康子仑撞去,匕首刺向对方左心处。
康子仑那古井不波的死灰脸庞终于有了变化,嘴角微翘,略显狰狞。
忘川心中一惊,暗叫不好,但开弓岂有回头箭,此刻除了全力一击,别无他选,把整个匕首都刺进了康子仑的左胸。
康子仑眼神漠然,脸上也没有任何的痛苦之色,同时将右手中的短刃钉入忘川的肩头。
忘川额头冷汗直流,但事态的发展不允许他有任何的犹豫,握住匕首的右手松开,倾力拍向匕首刀柄,身体借势向后方滑去。
匕首从康子仑的左胸处透体而过,这次却并未着急展开攻势,任由忘川向后方滑去,看了眼左胸处的伤口,笑意更浓,从自己的右侧的锁骨下方取出另一截短刃。
忘川依然弓着身,那截短刃几乎洞穿了他整个肩头,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被匕首透心而不死?难道康子仑天生异体,心在右侧?不,整个身体被匕首刺穿,就算伪装的再好也不可能毫无反应。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一系列的疑问萦绕在脑海,他好像马上就要抓住些什么,但康子仑却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再度展开攻势,手中的黑色无柄短刃在夜幕中更加难寻踪迹,他的脚步虽然依旧稳健但是速度却相比上一次冲撞慢了许多。
忘川单膝跪地,右手拍向地面,沉声道:“千变莫名”,然后凭空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中。
康子仑好似没看到忘川消失一般,并未停下,依然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双腿微屈,跳向空中,双膝砸向地面,手中的短刃却在双膝落地前一刻毫无征兆地射向身后。
忘川在康子仑身后两丈处倒地不起,被那截黑色短刃死死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