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帷高举双手,无奈道:“四姨娘真是冤枉我了。”
孟乔掩嘴笑道:“侯爷怕什么,侯爷不记得了,你十二、三岁的时候还与我一起洗澡呢,又不是没见过?”
虽是寒冬,傅帷还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解释道:“我那时候不是心智尚有些欠缺吗?”
孟乔嗔怒道:“哼,侯爷的意思是那时是我欺负侯爷心智不熟,趁机占侯爷便宜哟。”
傅帷连忙摆手道:“不是,肯定不是。”
“哼,侯爷那些年每天早晨醒来哪次不是手放在那个地方,现在怎么了,翻脸不认账啊?”
傅帷转移话题道:“对了,四姨娘,你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
终于不再谈论那个话题了,傅帷心里松了一口气,呢喃道:“恩。”
孟乔恶狠狠地看向傅帷,“嗯?你说什么?”
“没有,我只是在想,四姨娘这一路肯定很辛苦吧?”
孟乔笑着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恩,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是应该洗洗澡了。”说完一脸促狭地看向傅帷。
傅帷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了。
孟乔拉起傅帷的手,“好了,不逗你了。我想敬王府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尹老这次应该不会回去了。既然知道你还活着,那我也就放心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孟乔放下了傅帷的手,转身挥了挥手,“走了。”
不待傅帷挽留,孟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血衣侯府。
孟乔走了,正如她的到来,皆是悄无声息。
傅帷看着孟乔消失的背影,怔怔出了神,她临走前留下了一封信,傅帷知道,他想知道的,孟乔想说的,应该都在这里面。
宫六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傅帷身后,傅帷转身看向宫六,“宫先生来了。”
宫六点了点头,“侯爷就不想知道孟乔的身份吗?”
傅帷抬头看了看并不算太刺眼的太阳,举起手中的信封,“应该都在这里了。”
“尹臣是敬王的老部下,原来也是一位杂号将军,那件事之后就主动交出了兵权,说是要告老还乡,其实在将军府当了十五年的管家。如今侯爷既然有了自己的府邸,那尹臣也就没有了继续待在将军府的理由。”
“尹老又是为了什么?”
宫六叹了口气,“虽然尹臣没有说,但这应该是敬王的意思,或许...也可能是出自傅东风的授意。”
“无论怎么说,本侯都需要去见见尹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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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傅帷提了两壶酒,走进尹老的房间。
尹老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傅帷坐在尹老对面,打开了酒壶,放在尹老鼻子旁晃了晃。
不一会,尹老悠悠醒了过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向傅帷,“原来是三公子来了,俺以为是做梦哩,闻着酒香,都不愿意醒来了,原来是真的。”
傅帷把酒递给尹老,自己则拿过另外一瓶酒,抬头灌了一口,问道:“尹老怎么有空来府上做客?”
尹老小心翼翼捧着酒壶,唏嘘道:“年龄大了,腿脚也不灵活了,心眼子本就不活泛,在将军府也就干不下去了,这不想着三公子如今也已经自立门户了,俺还没来过,就想着告老还乡前来这看看。一方面看看三公子,另一方面也想好好逛逛这座府邸,得有十几年没来过了,还是这个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尹老不如就留在府上吧,每天喝喝小酒,散散步,也挺好的。这血衣侯府什么都不多,就是好酒多,保证让尹老喝个够。”
尹老喝了一小口酒,闭上眼睛慢慢回味酒香,半响摇头道:“俺那边有句老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里的狗窝’,俺从十八岁离开家乡如今都将近四十年了,也该回去了,毕竟落叶归根才是正理。”
傅帷摇头笑道:“都四十年了,尹老回去估计连路都认不清了,家里难道还有什么让尹老放不下的?”
尹老咂摸咂摸嘴,想了半天,“俺只记得当时俺家很穷,兄弟姐妹很多,但最后送人的送人,饿死的饿死,只剩下了俺自己。俺没办法了,毕竟巧婆娘做不了没米的粥,就想着去从军,好歹还能混碗饭吃。谁曾想,这一混就是二十多年,俺不知道怎么就踩了狗屎运,从小兵到伍长,从伍长到校尉,再到最后的杂号将军,这一路磕磕绊绊就走了过来。当年王爷也曾对俺说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后来又发生一些不太顺心的事情,王爷和王妃也去了,俺想着也没什么挂念的了,既然没有了念想,就不如走了。可俺走到半路又被老傅拦了下来,就去了将军府当管家,唉,这一耽误又是十五年。如今年龄大了,三公子也长大了,俺也该走了,这些年也攒了些私房钱,回到老家买栋大宅子,运气好,兴许还能娶房媳妇哩。俺虽然年龄大了,可还没娶过媳妇呢。但年龄大也有年龄大的好处,俺又没有多少年好活,到哪天俺嗝屁了,家财还不都是她的...”
尹老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絮絮叨叨说了一下午。虽然都是些无聊的碎叨,但傅帷还是认认真真听了一下午。或许,以后再也见不着尹老了。
离别也不一定都是惆怅,傍晚,尹老独自一人牵着一匹驽马往西南方向走去,没有告别,也没有不舍,只是一人一马迎着夕阳的余辉独自走向远方。
夕阳西下,枯藤老树,寒鸦点点,劲风瘦马,漂泊异乡人,风雪归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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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除了呼啸的北风,听不到任何的声响。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飒飒的风声更衬托出夜的安静。
傅帷独自坐在孟乔曾经住过一晚的房间内,怔怔发着呆。
四姨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既然我已经走出将军府了,为什么四姨娘还执意要回去?难道四姨娘还有未完成的事情?这些问题萦绕在傅帷的脑海之中久久不能散去,傅帷颤颤巍巍拿出了四姨娘临走之前放在桌子上的信封,他知道,信封里面有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但傅帷又极不愿打开这信封,因为太在乎,所以才害怕失望。
打开信封,虽然很多事情也就能解释清楚了,但到那时,四姨娘还是自己心中的四姨娘吗?
一个时辰之后,傅帷点燃了信封,从头到尾,傅帷都没有打开那封信。
这是最坏的结果,却也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在傅帷心中,四姨娘还是那个宠溺自己的四姨娘。知道这一点,对傅帷来说,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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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简陋的客栈内,孟乔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半响,笑着呢喃道:“也不枉四姨娘疼你一场。”
其实信封里面并没有任何内容,有的只是一张白纸罢了。只不过孟乔在这张白纸上做了一些手脚,蛊。对于中原九州来说,蛊很陌生,但在南疆,蛊却是很多人一生都离不开的东西。
孟乔重新盖上了被子,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