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慢在韶府门前停下,傅东风没有着急下马车,只是突然看向傅心,“心儿,你母亲说至少要让你外公平平稳稳地度过这个元贞初年,你说你母亲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傅心皱了皱鼻子,一脚踢向傅东风,“什么叫算盘?”
傅东风无奈笑道:“好,那父亲换个方式问,你觉着你母亲为什么要这般要求?”
“那还用说,母亲肯定是觉得父亲可能会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外公。既然这样,还不如换个父亲容易答应,或者说,有可能父亲会考虑的请求呗。好比缓兵之计,看似无用,其实不然。距年关还有月余,这几天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测,说不定父亲还会改变主意呢。”
傅东风苦笑道:“你母亲就如此不愿相信我?”
傅心托着下巴,“虽然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心儿可以肯定,父亲一定在某一件事上做过一些让母亲感到伤心的举动,否则母亲绝对不会这般的。可能是件大事,也可能只是一件小事,无论事情本身是对也好,错也好,父亲处理的方式肯定是有瑕疵的。”
傅东风摸了摸傅心的脑袋,“你就这般不相信父亲,白疼你了。”
“心儿知道父亲很疼我,但我却一直看不透父亲,相反,母亲的心思心儿一眼就能看穿,母亲这些年虽然表面上和父亲相敬如宾,但心儿知道,母亲一定在和父亲赌气。女人嘛,都有那么点小心思的,父亲可能只要说上那么一两句软话事情可能就解决了。”
“哎,将军府真是藏龙卧虎啊,那么好一位军师我竟然这才发现,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哈哈,是不是后悔了,知道你女儿的厉害了吧。”
傅东风爽朗笑道:“这也不晚,回去就聘请你当本将军的狗头军师。”
“哼,父亲看不起人,我才不是什么狗头军师呢。”
“好了,好了,赶紧下车吧,别让你外公和你舅舅等着急了。”
“心儿生气了,不下。”
“当真不下?”
“当真。”
“好吧,那父亲就给你一天的考虑时间,心儿要是觉着不够,也可以在马车上多考虑几天,反正父亲一时半会也不急着走,父亲先下车了。”说着傅东风就要走下马车。
傅心猛然起身,一脚将傅东风踹下马车,然后嬉皮笑脸地走下了马车。
傅东风拍了拍衣服上的脚印,气笑道:“小妮子,越来越没大没小。”
傅心则双手负后,一蹦一跳走向了韶府。
韶诩早已在门口等候,看见傅心,阴郁的脸色缓和了很多,温柔道:“心儿路上冷不冷啊?快去房间里暖和暖和,你外公等着你呢。”
“恩,知道了舅舅。我先进去找外公去了。”说着傅心往韶府正厅跑去。
韶诩看着傅心蹦蹦跳跳的身影,会心一笑,提醒道:“慢点跑,天冷路滑,别摔着了。”
傅心往后摆了摆手,“知道了。”
韶诩呢喃道:“这小妮子,永远也长不大。”
傅东风看向韶诩,爽朗笑道:“心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顽皮,这次来到府上,又少不了鸡飞狗跳。”
韶诩弯腰道:“大将军驾到,有失远迎。”
傅东风伸手托住韶诩,“行了三哥,这里又没外人,就免了那些俗礼了。”
韶诩坚持道:“无礼无以立,礼法不可不循,无论如何说,大将军还是大将军,这点是变不了的。”
傅东风伸手揽住韶诩,“好了三哥,进去吧,这天也太冷了。”
韶府书房内,韶辉支开了所有的人,只余傅东风。
韶辉看向傅东风,抬了抬松塌的眼皮,开口道:“前些时日,冉闵和霍凉来过。”
傅东风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点头道:“如今快到年关了,冉大哥和霍二哥作为义父的义子是应该来一趟。”
“在这个时候来韶府,对大将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傅东风笑道:“义父怎么和三哥一样,非得喊我大将军,不知不觉就喊生疏了。”
韶辉显然没有和傅东风打马虎眼的心情,只是接着道:“霍凉不是一个人来的。”
傅东风假装疑惑道:“哦?”
“霍凉带来了一队人马,我想大将军不会不知道。”
傅东风皱眉道:“义父就这般直接吗?”
韶辉阴深笑道:“活了一辈子了,尔虞我诈了一辈子,现在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就不愿说话绕来绕去了,太累了。”
傅东风喝了口茶,缓缓道:“义父怎么看这件事情?”
韶辉闭上眼睛,“倘若霍凉只是带来了几千人马前来,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终究还是有挽回的余地。但问题的关键是,霍凉带来了四万铁骑,这不是摆明着要造反吗?倘若老夫哪天闭眼了,霍凉对将军府来说,肯定会是个祸患。”
傅东风沉着脸,“霍二哥是为什么样的人,义父和我心知肚明。只要有义父在世一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二哥都不会反。但倘若哪天义父撒手西去,事情就不好说了。寿终正寝还好说,但倘若我前脚走出韶府,义父后脚就殒命了,我想就算天王老子去劝二哥,二哥也一定会起兵造反。”
“可是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般,就是这般巧合。我已经给冉闵传信过去了,霍凉那边,只需大将军下一道命令就可以了,事情也没那么棘手。这件事对大将军来说是一举两得,既处理掉一个潜在的威胁,也解决了军镇兵马调配的问题。”其实韶辉想说,这不仅仅是一举两得,应该是一举多得,这样做能很大程度上削弱扬州韶家的势力,还能警示和韶家有瓜葛牵扯的其余势力,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傅东风面色有些纠结,半响开口道:“可霍凉毕竟是我二哥,真是下不去手。”
韶辉桀桀笑道:“妇人之仁最是要命,无论做事情的手段如何,初衷为何,只要结果是好的,那这件事就不值得去犹豫。”
傅东风摇了摇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个恶人不用大将军去做,由我和欣蕊去做即可。”
傅东风神色有些凝重,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韶辉接着道:“大将军如今也已年过半百,是时候考虑将军府接班人的事情了。否则,东部三州人心惶惶,不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最近听闻,扬州军镇的那帮老**也不是很老实吗。”
傅东风眯眼道:“义父的消息很灵通啊。”
“哈哈,这东部三州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我想知道,还没有多少事情是打探不出来的。军镇现在所有的杂号将军和校尉大致分为三个派别,一派死心塌地跟随大将军的家臣,其中包括中监军陈子云、中郎将王翦之流,另一派是誓死效忠敬王的老臣,以军师韩仁彦、都护将军乐毅为首,最后一派和韶家有些牵扯,也就是我的两位义子,骁骑将军冉闵、封狼将军霍凉还有一些我早年扶植起来的将领。不过这三派人马,马上就会变成两派了。霍凉一死,冉闵之流也就知晓了我的意思,不过冉闵到底会归到哪一个派别,我也不敢妄加推测。毕竟,这些事情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到那时,就要看大将军的手段和魄力了。不过我还是要劝大将军一句,霍凉手底下四万兵马的分配很重要,这次的兵马调配,决定着将来军镇的走势。无论大将军到底是想将这东部三州交给谁,傅奔也好、傅帷也罢,甚至是傅流,大将军在没打算好之前最好还是能掌握整件事情的主动权。毕竟,有太多的事与愿违。”
傅东风没有正面回应韶辉所讲的事情,只是感慨道:“算算至少得有十几年没和义父这般聊天了。”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