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威停下脚步,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见他依然是面向门的姿势,甚至没有回过头看自己,吴氏不由扯了扯手里的帕子,但是娘家母亲嫂子都说过自己了,想要好好过日子,只能跟他好好说,便低头掩去怒意,温柔道:“妾身已经怀孕了,也无法伺候夫君,府里的妹妹虽多,我也知道都不是夫君心里的人,要不还是将华染妹妹接回来吧。”
这话她已经和公婆说过了,现在和贺威说,也是想和他修复关系。
贺威终于回过头,嘴角的笑意带着嘲讽,“我没想到过了这些年,夫人就变得如此贤良了。莫不是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
吴氏闻言胸口起伏,但是没有发出火来,撇过头委屈道:“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过,现在我们有孩子了,难道你还要因为当年的事怨恨我吗?”
贺威缓缓吐出一口气,冷笑了一声,“是啊,你有孩子了,所以你想好好过了,可是有人却再也不能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吴氏身子一僵,她自然知道,那碗堕胎药,是她亲自端过去的,也是她让人灌下去的。
“她本来就不该在我之前有孕。”吴氏咬着牙说着这么一句话来,“我才是你的正妻,她不曾进门,还是罪臣旧部,有什么资格生贺家的长子!”
贺威嗤笑一声,“是啊,你总是有理。”
贺威也不耐烦和吴氏多费口舌,转身拂袖而去。
吴氏颤抖着抓住身旁丫鬟的手。
一直在吴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翠柳垂着头,见状连忙扶着人坐下来顺气,着急安抚道:“夫人,二爷那是气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您记得吗大夫交代了一定要保持心情舒畅。”
吴氏嫁给贺威已有十年,但是因为身子不好,极难受孕,一直没有孩子。
贺家是高门,极重规矩,在这件事上待儿媳十分宽厚照顾,贺老夫人从不给小两口压力就算了,还敲打了贺威后院的女子,明说了主母怀孕之前不允许有人怀孕,因此凡是伺候过贺威都会赏避子汤。
吴氏对公婆的开明十分感激,也正因婆母掌管后院规矩严明,这事一直没有人坏过规矩。
只除了五年前,贺威在军中的唯一对手成妱倒下了,军权即将收拢到贺家手中,全家都很开心,在家宴上,贺威提出要接一个人回府,还说那个人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吴氏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无五雷轰顶,尤其当她知道对方是成妱的旧部,贺威多次嘱托舞阳长公主要将人保下来好生照顾时,理智都要飞走了。
还未进门,贺威就如此看重那个女人,若是还生下了孩子,贺威的后院还有她的活路吗?
更何况,自己本就是极难受孕的体质。
当时贺长林虽对华染的身份颇有微词,但是听到已经怀孕了,到底还是松了口。只说人若是进了门,便得将战场上的事都忘掉,再不许拿刀拿剑。
贺老夫人也特地找吴氏谈过,大意就是贺威成亲五年多,膝下没有子嗣,后院妾室也没有逾矩,足以说明他并非宠妾灭妻之人,就算有人生下了庶长子也不会动摇她的身份,不如就让贺威将人接进来,接受华染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出于对自己的身体考虑,就连娘家母亲和兄嫂都劝自己同意,入门五年肚子没有动静,公婆和夫君没有催,贺家对自己已经够好了,不过是个妾生子,答应了也没什么,不然反倒惹公婆不快。
吴氏原本都动摇了,想着答应算了,没想到当天夜里贺威满脸不高兴的回来,没有来自己院子,倒去了公婆院子里,说要给华染贵妾身份。
在那时,吴氏才是慌了,自己夫君竟然如此看重那个女人。
嫉妒烧灼着她的脑子,她很想看看让贺威动心至此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便带着贴身丫鬟偷偷去了舞阳长公主给她安置的住处。
明明不过是中人之姿,看上去性情也不好,但是却让自己夫君如此牵肠挂肚。
最重要的是,她在门外偷偷听着,还听出了华染根本就不想进贺府为妾。
而伺候华染的丫鬟在一旁费劲劝说,“姑娘,将军对您情深意重,您又帮过将军大忙,虽然只是贵妾,但是您已经有了身子,进府也无人敢小瞧您,日后将军挣了更大的军功,给您博个诰命也并非不可能啊。”
对了,西梁制度,贵妾是可以有诰命的。
华染听着这些话还没什么反应,但是却句句戳中了吴氏的死穴。
夫君看重,怀了孕,以贵妾身份进了府,日后她如何自处呢?
嫉妒的火焰终于在吴氏心里烧到了最高,她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闯了进去,给华染灌了一碗避子汤。
她是正妻,想要拿捏一个外室太容易了,即使是公婆,虽然可惜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但是到底没说什么。
不过自那以后,贺威再也不拿正眼瞧她,只有被婆婆骂得太狠才会来自己院子里,就像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想起往事,吴氏心里憋闷得难受,翠柳不停给她顺气也没有用。
翠柳愈发着急,一叠声叫唤让外头的人再去请太医。
原本请太医只是做戏给二爷看,现在好了,真得请太医了。
好在太医还没到,吴氏便平静下来了,她靠在床头,如脱力一般,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边,握着翠柳的手道:“我早该知道,自从那个孩子没了,他就不会想和我好好过了。亏我还以为有了孩子,他就会愿意好好待我。”
翠柳听得心里发酸,二爷那般看重那个女子,原也不是因为她肚子里有孩子。其实夫人早就明白的,不过是心里还有期盼,才骗着自己罢了。
贺威自然不知道后院的兵荒马乱,从吴氏那里出来,他也没心情再去书房,转而吩咐下人备马,想要去城郊舞阳的庄子一趟。
池绾正巧在‘一家书坊’里见原清野,从窗口瞧见贺威纵马而去,不由挑起眉梢,“他又是去见华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