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隐在黑暗中只感觉一道紫色的火蛇束着自己的身体在上下翻飞,即使他再努力挣扎,火蛇的束缚也不曾松开半分,直到有一瞬间火蛇停止了左右动作,风隐的身子直直落回到地上,脑袋重重撞击到地上,脑中仿佛有一根细针快速穿过一般,疼痛一闪而过,风隐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人是佳期,还有一脸坏笑的姜林枫,风隐朦胧中察觉到姜林枫这笑容里藏着一丝老道的狡黠之感,佳期见风隐醒转扶着他问道:“风哥哥,你感觉好点儿没?”
风隐道:“我,我没事。我怎么晕过去了?”说完这话,风隐感觉嘴里一股似有若无的回甘。
姜林枫“嗐”了一声,默然道:“我都劝你了,你这小子怎么不听老人言呢?还好有我在,还能为你输气调理,要不然你就成了山中野兽的晚饭了。”他看了看怒视他的佳期,补了一句:“别看,这小子没了,你也迟早是被吃了的命,你俩呀,就感谢我吧。”
风隐坐起身子调理一番,总算恢复了些元气,他环顾四周,除了那面布满怪异眼睛般石缝的峭壁,另一面就是一片灌木丛,他收回视线道:“姜大哥,你见识多,知道这大概是什么地方吗?”
姜林枫瞄了一眼风隐,又望了望远处,许久才说道:“若我推断没错,这可能已经是忘吾山中段了,所以,咱们至少在那地下走了两天了。”他又打量了一番风隐问道:“你......身体没什么感觉吗?”
风隐笑笑道:“多谢姜大哥关心,我就是累了些,加上运气过度才会晕过去,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姜林枫尴尬的搓了搓手道:“嗯,那就好,如果身体不服输一定要告诉我。”
佳期没好气的说道:“风哥哥都说了没事,听你这话,还盼着风哥哥有事吧?阴阳怪气,依我看,你们血魔族的,没有好人。”
风隐见姜林枫不愿回应佳期,加上心中好奇,于是问道:“姜大哥,石台上我记得那个穿蓝衣服的女人,说你们是血魔族人。我听凌师伯说过,血魔族人修炼道法多会借助歪门,我们来时就曾遇到过血魔族人剖人心食之以曾修为,姜大哥......你的修为也是如此修炼得来的吗?”
姜林枫无奈笑了笑道:“当然不是。我虽然知道血魔族有些人修炼时急于求进,从而食人五脏,可我也知道这样修炼的后果是十分悲惨的,我曾见过这样修炼达到很高境界的人,七窍俱裂惨死在我面前,所以我修炼精进是靠自己的勤修苦练。”
风隐道:“姜大哥,石台上,除了那蓝衣女子心性歹毒之外,你们其他几人反而处处手下留情,真的是因为你们的带头之人与云前辈相识吗?”
姜林枫道:“云......算了,这说与你们没有意义。我们的目的本来就只有清灵草,蓝晓菲是负责外围警戒的,大哥应该也没想到她会以你们三个要挟云天易,更没想到,那个什么莫松声会突然发疯,蓝晓菲本就是我们五个当中最阴狠毒辣之人,以她出手的方式,只怕如今莫松声已是凶多吉少了。”
风隐和佳期想到莫松声的断腿惨状还有蓝晓菲那阴沉的笑意,心中皆是一阵寒意,佳期再次迁怒于姜林枫道:“还不都是你们,为了一株草就下那么狠的手,莫松声大哥人那么好。风哥哥,我们这就走吧,不要和这个姓姜的一路了。”
风隐握了握佳期的手,继续问道:“姜大哥,你们要清灵草究竟做什么?是为了救人吗?如果是为了救人,上门求药不行吗?云前辈又没有门派偏见,如果是为了救人,他必然会答应的呀。”
姜林枫脸色沉了沉,答道:“我们又何曾不知道上门求药,但我们大哥也知道云天易那老头儿对清灵草爱惜有加,与其费口舌求他不如夺去来的痛快,更何况我们血魔五尊联合出手,本应该是速战速决,不会引起察觉的,我也没想到会横生这么多枝节,要怪只能说命该如此吧。至于清灵草,是用来压制我体内修罗之火的。”说到修罗之火,姜林枫明显眼神和语气中都透出一股恨意,他仰天悲声道:“自从引来修罗之火,我每天都像活在地狱里一般。”
佳期突然想到风隐身上的寒热症也是因为修罗之火引起,她看了看风隐,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对姜林枫的同情。
风隐问道:“姜大哥,你怎么会想到去引修罗之火的?我身上也有修罗之火的火种,但那是意外造成的,虽然过了两年才发作,但我经历过你说的那种地狱般的炙烤,确实生不如死。”
姜林枫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其实,我本不是血魔族人,我自幼失去双亲,是我师父,也就是血魔尊者里的火元尊者东方炎收留了我,他发现我是火元体质的人,就更加疼惜我,从小传我火元道法,等我道法初成后,他就一直告诉我将来要将中土豪族赶出去,重建星梦家园,改变族人四处流浪的境地,也是从那时起我知道师父是血炼修道之人,靠食人五脏增益修为,我渐渐开始害怕他。两年前,师父身体出现不受控制的情况,有时施展道法后还有七巧轻微出血的症状,他就告诉我他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了,经过族人的商量,他们决定培养我做火元尊者的接班人,即使我心里不愿意,但我不想忤逆师父,只好接受,也就是那时候他们决定南下去无界峰,因为我的修为和五尊者相差太大,如果不能快速增进修为,很难灵族人信服,于是土元尊者想到无界峰下的伏龙渊中封印着火元修炼者梦寐以求的修罗之火,他知道伏龙渊的封印几年才维护一次,当时正是破除封印的最佳时机。”
风隐心念一动,不由得喃喃道:“两年前......伏龙渊,难道说当时无界峰乙归道人和五位长老去封印伏龙渊,是因为你们打开了封印?”
姜林枫一怔,问道:“怎么?你也知道这件事?”
风隐苦笑道:“哈哈,果然是命运弄人。”他看了看姜林枫,心想现在亟需知道的是姜林枫后来的遭遇,他为什么没有被反噬,反而能一定程度掌控修罗之火,于是风隐道:“没什么,姜大哥,那后来呢?你引出修罗之火后,怎么会发展如今这地步的,我在石台上看到过你施展修罗之火。”
姜林枫听到风隐如此问,心中似乎十分痛苦,他闭起眼,一滴泪从眼角滚落,他脑海中浮现了许多两年来发生的事情,然后徐徐道:“后来的事情......我只听说无界峰也没有深追究,反正从来没找过我们的麻烦。至于我,从修罗之火到我身体里之后,半年时间里我有一半时间是昏死的,说起来,你修为如此之浅竟然能在修罗之火的折磨下活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我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那半年我人不人鬼不鬼,修罗之火威力确实强大,但我显然没有办法掌控它,反而被它反噬伤身,我师父心疼我只好不断将修为传给我,以增强我自身对修罗之火的抵抗,他本想将修罗之火从我体内拔出,可是集族人众多高手之力都办不到。修罗之火在我体内半年后,师父的身体愈加恶化,有一天晚上他独自到我房中,说有办法救我,可以一试,我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觉得浑身鼓胀起来,脑袋也像要爆炸一般,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之后,师父......师父他的尸体就在我身边,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讲到此处姜林枫哽咽了一声。
佳期本来对姜林枫有些恨意,可他如此悲伤的经历,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个可怜之人,于是佳期轻声叹道:“姜......姜大哥,你师父是为了救你死的吗?”
姜林枫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他应该是知道血炼之法开始反噬自身,活不久了,索性将毕生功力传与我,好让我有足够的修为抵抗或者利用修罗之火,所以我现在才是血魔五尊者里功力最深厚的那个。师父的想法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的,据说当初修炼出修罗之火的是无界峰的开派祖师,他能掌控修罗之火就是因为修为已是无人可匹敌的境界,所以当我一身修为已经是世上没有几人可及的地步时,修罗之火威力纵然再大,我也能用火元之法操纵它,不过有个问题却是我们谁都未能想到的。”
风隐急忙道:“什么问题?这个方法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姜林枫略显诧异的看着风隐道:“当然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结果,我当然希望修罗之火能从我体内消除,我说过,我不想当什么火元尊者,其实我打从内心对复兴中土就没什么兴趣,修为再高于我又有何干。如果能快活的过这一生,我宁愿放弃这一身修为,中土的务农者多得是,很多也不修炼道法,可他们能安然幸福度过一生,那才是人生而为人该有的样子。”
风隐叹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才想到用清灵草来削弱自己的火元修为,这个办法或许有用,云前辈曾说过修罗尽长老火元道法偏激霸道,伤了身子,正是服用清灵草削弱了火元道法,才不至于丢了性命。”他忽然想到什么,疑惑道:“不对!如果这清灵草对火元修为有削弱功效,云前辈不可能不让我试的,他不让我试反而教我火元生土元的法子......难道清灵草对修罗之火......啊——”风隐正苦苦思索时,体内却似有一股力量激烈冲撞起来,风隐心口剧烈起伏,仿佛心要冲破胸腔跳将出来,风隐想运气控制体内力量,却发现体内仅有且可控的水元正在急速流失。
姜林枫见风隐异状,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略欣喜的问道:“怎么样?风兄弟,清灵草起作用了吗?”
风隐右膝跪在地上,极力支撑自己不倒下去,口中喘着粗气咬着牙齿强忍痛苦问道:“什么......意思?”他突然想起刚刚醒转时口中那奇怪的回甘之味,他指着姜林枫问道:“你......趁我昏迷时......”
姜林枫道:“不错,我救你醒来时,喂了你清灵草叶子,这清灵草叶子离体后最多三日必须服下,奈何土元尊者又不告诉我服下后具体如何,在地下时我就在想怎么赶快出来找到土元尊者。现在时间到底剩多少我也不知道,只能拿你做个试验了,如果你死了,我会厚葬你,如果你不死顶多修为尽失,那我就有救了。”
佳期早已不知所措,用两只手紧紧抓牢风隐胳膊,努力不让他倒下去,眼中泪花闪动,听到姜林枫所说,口中直嚷道:“亏我还同情你,没想到你是个卑鄙小人,你和那个蓝晓菲没什么两样,如果......如果风哥哥死了,我......我一定杀了你。”
姜林枫却毫不在意,他凑近想看看风隐状况,却被佳期一把推开,佳期带着哭腔怒吼道:“你滚!不要靠近我们!”
姜林枫有些着急道:“佳期丫头,我也不想让他死,他死了就证明这清灵草我白抢了,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减轻他的痛苦。”他也不再试图靠近,大声对着风隐喊道:“风隐,你听我说,现在坐下,只运火元之力与清灵草对抗,这样清灵草就会逐渐现出水元之相,清灵草灵力强大,最终定能吞噬你体内大部分火元。”
风隐忍着胸腔和脑袋中的剧痛坐下,口中道:“我未曾习过火元道法,如何控制修罗之火?”
姜林枫却似乎并不惊讶,继续道:“我明白,我念口诀心法,你尽量依法引导即刻,你体内有修罗之火自然与清灵草对抗。”
于是姜林枫教了几句极简单的火元修炼心法,风隐照着引导,果然心口下那团隐藏已久的修罗之火火种腾然爆发,与那不知相性的清灵草之力激烈冲撞,原本水元之力急速流失之势也立刻停下了,不消片刻那清灵草之力就如姜林枫所言尽数现出水元之力的特性,风隐心中不禁一喜,可他的喜悦还未扬上嘴角时,体内的修罗之火却并未因清灵草的水元之力而消亡,反而气势大盛,竟然令水元之力望而却步逐渐显出疲软之势,风隐口中道:“不对!”
姜林枫不由得大惊失色,问道:“什么?风隐,什么不对?难道这清灵草抵不过修罗之火吗?”
风隐却不再作声,他忽然重新运起水元之力,与清灵草的水元之力相互交融,过程中虽偶有挣脱之力,但风隐苦修两年水元道法,对水元的掌控之力已非等闲,极力压制清灵草所化水元之力的反抗,头上因体内力元斗争已是大汗淋漓,佳期不断用袖子为他拭去汗水,姜林枫方才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但也不敢过分干扰风隐,只在不远处焦急踱步。太阳在天上画了大半个弧,西斜转红,风隐却还是坐在地上,姜林枫摸出剩下的清灵草,怔怔的看了一眼,然后更加坐立难安。
渐渐的,风隐觉着体内两股原本不同的水元之力汇聚一处,再也分不出彼此时,风隐终于放心,此时修罗之火好像因失去攻击目标,也逐渐收势归心,体内再次产生那种奇妙的舒泰之感,痛苦之色从脸上消失了,转而发出水润般的光泽,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一脸担忧的佳期说道:“没事了,放心吧。”
姜林枫看到风隐气色恢复,以为清灵草功效已生,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口将剩余的清灵草连根塞入口中,嚼了两口就囫囵吞下肚中,然后“哈哈哈”笑了起来,口中道:“看来是天不绝我。”他又转向风隐道:“风兄弟,多谢你,我会在心里感激你一辈子的。”
说罢,姜林枫深呼吸,然后盘腿坐下,看了一眼仅剩一丝的夕阳,然后闭上眼睛,与天空同时陷入黑暗中,他嘴角露着微笑,神情庄重,仿佛在迎接神圣的一刻到来。
风隐看着姜林枫急切吞下清灵草,本来要劝阻他,但心中转念一想,姜林枫修为高深,应该不至于比自己还难以应付,加上他还趁人之危,不如就由他去吧,最好还能吃些苦头。
佳期看风隐一直不说话,关切问道:“风哥哥,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风隐道:“不是,佳期,我们走吧。找地方歇息,明早就找回平居谷去。我很担心凌师伯还有云前辈他们。”
于是二人穿过灌木丛,走得离姜林枫远远的,找到一个避风处就地歇息。
第二日天蒙蒙亮之时,风隐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叫道:“风兄弟,风兄弟,你醒醒。”风隐睡眼惺忪中,看到眼前之人,一下子清醒许多,只见姜林枫双眼放光,手舞足蹈,风隐害怕他又有所企图,于是起身护在还在熟睡的佳期身前。
姜林枫却道:“风兄弟,你不用害怕,我就是再次来谢谢你。”说罢他深深一揖。
风隐道:“你昨日已谢过我了,以后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姜林枫起身道:“风兄弟,我已道法全失,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我也知道,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但是我没其他办法。”
风隐听到姜林枫说“道法全失”时,心中不由有些愧疚,怀疑是因为没有告诉姜林枫清灵草在自己体内最终没有消灭修罗之火,于是说道:“你道法全失,确是我所造成,其实清灵草并未清除我体内火元,反而被我化作水元之力,留为己用了,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姜林枫却拍了拍风隐肩膀道:“不不不,应该是我所服清灵草剂量超出,所以才未能刹住体内力元流失之势。至于为何你体内修罗之火未灭,反而有此奇妙逆转,我也说不清楚了。不过,这样我也安心了,哈哈哈,我道法尽失,却也是更加满意的。”
风隐奇道:“为什么?你修炼那么多年,道法一朝尽失,怎么会,如此高兴呢?”
姜林枫笑着说道:“我说过,我本无意这些所谓的恩怨纷争,如今我修为全无,与一介凡人无异,对血魔族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所以,我可以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了。本来我想就此离去,不过欺瞒于你我着实还有些过意不去,你昨日说你未曾修炼火元道法,我就将我所学之心法尽数告知于你,希望你能不再埋怨我。”
风隐却面露难色,迟疑不决。
姜林枫道:“你大可放心,我非血炼之人,火元道法皆是正统修习的,于你无界峰所授并无二致,况且这一时我也不是让你尽数学会,你只需记住心法,后面修习中尽可与你无界峰所谓正道修炼方法做比较,如若有半分邪魔作祟,你尽可弃之不用,如何?”
于是风隐半信半疑中,姜林枫开始滔滔不绝讲授他的火元道法,风隐虽还未曾得到修罗尽半分火元道法的传授,但参照水元道法的口诀,他觉得姜林枫所说确实并无血炼之法,皆是导引、聚灵这些水元修炼中常用的方法,于是也不再抗拒,默默记在心间。最后,姜林枫郑重说道:“看得出,你于道法修炼一事很有追求,也很有天赋,尤其是对修罗之火的掌控,很有执念,这也是你们无界峰一派由来已久的传统。我是过来人,修罗之火带给你的痛苦也曾给过我,我师父用毕生功力只换得我不被修罗之火夺走性命,要掌控它我却远未达到,临别前我也将此经验告知你,不过我更希望你这辈子都别用到修罗之火,它邪恶的一面远远超过你我的想象。”
待姜林枫详细讲过他在掌控修罗之火上的经验后,天色已大亮,姜林枫如释重负,一身轻松的离开了。佳期前几日未曾休息,睡到姜林枫离开后才醒,她看到风隐站在远处望着一个方向久久未动,于是起身跑了过去,问道:“风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风隐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