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隐和佳期二人在五行灵脉地下世界苦苦走了两日,早已饥肠辘辘,可放眼望去,除了灌木就是一片树林,没有半点人烟,风隐心道:这该如何支撑下去,难不成在找到回平居谷的路之前反倒要饿死在这野外?
佳期走近那灌木丛中却突然喜道:“风哥哥,不用担心,你看,这些都是药材,开黄色花的是山茱萸,还有那片林子,都是杜仲,而且全无杂草,附近必然有药农居住,我们试着找找看吧。”
风隐自上了无界峰就只有修罗之火发作时在桑柘之地待过几日,岳阳风清的医药之术却是半分没有学过,更遑论识别药材了,听得佳期此言,他心中担忧自然消除,于是道:“还是佳期你聪明,方才我都有些绝望了。你还走得动吗?我们去找找人家。”
佳期脸色确已有些黯淡,但她不想让风隐过分担心,于是咧起嘴角来说道:“风哥哥,我没事,咱们走。”
于是二人在灌木丛周围寻了一条可供一人同行的小径,穿过那片杜仲林,果见不远处有一农舍,此时正炊烟袅袅,想是早饭还没吃过,风隐顿时喜不自胜,说道:“佳期,快看,真的有人家。”边说边回头看走得稍慢一些的佳期。
哪知佳期见到人家后,先是大喜随后却一股劲泄了似的,两腿软软倒了下去,眼前一阵发黑,风隐见状赶紧过去抱起了佳期,朝那农舍院中跑去。
风隐抱了佳期进入院中直喊救命,一个看起来和佳期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见了,立刻叫了起来,跑进屋内喊爹爹和娘,随后那农舍中的夫妇几步小跑了出来,风隐急道:“大哥大嫂,我和妹妹在附近迷路两天了,没吃过东西,我妹妹昏过去了,麻烦两位救救她吧。”
那夫妇两人赶紧让风隐进入屋内,将佳期放在一张小床上,随后那妇人端来一碗水,佳期迷迷糊糊喝了几小口,又躺了一阵子,终于能坐起来,那妇人这时又端来两碗黄米粥,一碗放到桌上,一碗端到窗前,说道:“孩子,你快去喝碗粥,我来喂你妹子吃些。”
佳期声音弱弱的道:“风哥哥,你快去吃点东西吧。”
风隐这才从床边起身,拿起桌上的粥碗喝了起来,眼里却一直看着那妇人小心的喂着佳期喝粥,佳期喝不到小半碗之时,风隐的碗里却早就空空如也,那妇人顺着佳期的眼神看过来才恍然大悟,于是对那汉子说道:“孩子他爹,快去再给这小伙子盛一碗。”
一旁的汉子听到娘子如此说,又看了看桌上的碗,憨憨的笑了一声道:“好,好,你们多吃点儿。”
如此,两人在农舍中吃了东西,佳期就在床上休息,风隐则一定要一旁陪着,那夫妇二人也不多说,但因药田需要打理,那夫妇二人和小男孩吃过之后便带着午间干粮匆匆下田去了。风隐盯着佳期熟睡了之后,眼皮渐渐重了起来,虽兀自挣扎但终于还是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隐朦胧中感到肩膀被人摇了一下,又有一个声音道:“小哥哥,小哥哥。”然后又是佳期的声音:“风哥哥,风哥哥。”
原来是那夫妇二人和小男孩已经从药田回来,风隐急忙站起身来,先谢过二人的救命之恩,又互道了姓名,那夫妇二人男的叫龚自南,世代皆是种药材为生,女的叫段舒瑶。至于风隐,只说自己和佳期本来与长辈来投亲,不想在平居谷走散了,然后开始打听平居谷如何走法,岂料这夫妇二人听到“平居谷”三个字却毫无反应,那小男孩也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风隐甚是诧异,心道:我们三人出来的地方是忘吾山中段,离平居谷理应不算太远,难道是因为云前辈极少与谷外人打交道,所以没什么人知晓吗?
段舒瑶见风隐眉头紧锁,于是宽慰道:“小伙子,你也不必着急,我们这儿还有其他人家,我让孩子他爹过去问问,说不定能有些眉目。”
风隐心中不由感动,口中道:“多谢二位。”
床上佳期突然道:“龚大哥,您询问之时,若是没有人知晓平居谷,劳烦问一下金穗城,实在不行寒云城也可以问问。”
夫妇二人都点头称是,然后龚自南便出门去打听,段舒瑶盘算着吃饭的人多,虽然天色尚早但也开始忙着做晚饭了。
那小男孩在门外时不时向里探头张望,风隐便挥手叫他进来,还未等风隐开口问他,他双手叉腰大声道:“我叫龚翔麟,翔麟,就是会飞的灵兽。”语气中满是得意。
佳期在床上笑了起来,问道:“那你见过灵兽吗?翔麟还长着翅膀吗?”
龚翔麟没好气的说道:“翔麟当然长着翅膀,身上还发着光呢,它叫一声连山上的狮子老虎都能吓跑。”
风隐和佳期突然想到了那只六翼灵凤,于是对龚翔麟口中的灵兽好奇起来,佳期追问道:“那你......是在哪儿见到的那只灵兽呢?”
龚翔麟却怏怏把双手垂下,脑袋也耷拉着,口中喃喃道:“我......没见过......”他手指来回抠了几下,突然又抬起头来道:“可,我爹娘见过,他们说就是因为翔麟庇佑,我才能生得这么壮,不信,不信你们可以去问爹娘。”说罢他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一样,转身跑了出去。
风隐和佳期相视一笑,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对男孩口中那只所谓灵兽翔麟却是半信半疑。
段舒瑶饭还没做好,龚自南便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风隐和佳期忙问打听到什么,龚自南接过段舒瑶端来的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才说道:“你们说的那个几个地方,我问了个遍也没人听说过,不过我在别人家里见到了贩卖药材的商人老洪头儿,他来打听今年我们村里种的药材种类,他说几年前往中土贩过药材,去过一趟那个金穗城,离这儿有个几百里路,不过......”
风隐见龚自南突然面露难色,言语上也支支吾吾,心中大是不解,问道:“不过,不过什么?”
段舒瑶拍了龚自南一把,道:“嘿,你咋啦?咋还卖起关子来了,有啥话说呀。”
龚自南道:“你们要是不嫌麻烦,就得绕着咱这泰衡山还有西边的忘吾山走,但这样走法,起码要两个月吧。”段舒瑶好像明白了什么,掩着嘴不再说话。
风隐先是想到:我们出来的地方竟已是泰衡山。可是听到要走两个月的时候不由惊奇问道:“不是只有几百里路,怎么会走两个月?”
龚自南道:“几百里路的话,你们只能翻越泰衡山,再往西就可到金穗城,可翻过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龚自南讲到此处又是欲言又止。
风隐和佳期皆是心急加疑惑,佳期已翻身下了床,问道:“龚大哥,你们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段舒瑶见丈夫犹豫不决,心里一横,站到丈夫身前说道:“他爹,我来说吧。佳期妹子,那条翻越泰衡山的路,叫上孟古道,山路虽然蜿蜒曲折,一共有七十二道弯,但路却平坦的很。只是,过了前面三十六道弯之后,后面的三十六道弯就都被云雾遮住了。”
佳期道:“被云雾遮住又如何?我们谨慎些走不就行了吗?”
段舒瑶摇了摇头道:“最危险的不是那些云雾,而是......云雾里的东西。”
风隐和佳期同时诧异道:“东西?”
“是翔麟!爹,娘,是翔麟对不对?”龚翔麟突然从门外走进来,跑到段舒瑶跟前。
“翔麟?”风隐和佳期又同时出口,风隐接着道:“适才我们听翔麟说,他的名字是一种会飞的灵兽,难道上孟古道云雾里的东西就是它?”
龚自南忙解释道:“不不不!翔麟,翔麟是神兽,是会庇佑我们的,这孩子就是因为神兽才能顺利产下来,所以我们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翔麟神兽虽然也在上孟古道的云雾中,但害人的却是其他鸟兽。”
于是龚自南讲起了十多年前,段舒瑶肚子里还怀着龚翔麟时候的往事。段舒瑶怀胎十个多月尚未生产,急坏了龚自南的老爹和老娘,四处求医找稳婆,却无人知晓各种缘由,村里甚至开始流传起龚家媳妇怀了一个妖物的说法,龚自南老爹老娘气得直翻白眼,可段舒瑶的肚子就是一点儿动静没有,等到怀胎满一年的时候,龚自南老爹老娘再也受不了村中流言蜚语,想着法儿的要把段舒瑶送回娘家,龚自南跪在地上把头都磕出血了也没用,段舒瑶也怪自己肚子不争气,于是一气之下拉着龚自南就出门往娘家去了。
不料二人半道上碰到一个游方郎中,那郎中见段舒瑶肚子极大,站在路中间捋着山羊胡,硬要拦下夫妇二人,说什么也要给段舒瑶把把脉,龚自南本以为遇到什么行骗之人了,拦在前面就是不让郎中近身,哪知段舒瑶心中一想,这怪胎一年多了不出来,也不差多看一个郎中,于是伸手就让郎中把脉,那郎中却只微微探了探脉又问了问段舒瑶怀胎后的饮食偏好,便大惊失色说道:“夫人怀的可是几百年难遇的天生修炼五元道法的胚子,郎中我略懂些道术,也对古书中记载的五元圣胎大有兴趣,今日得遇,此生无憾,来世亦无憾。”
夫妇二人听了郎中此言只知应该是说胎儿是个比一般人厉害的角色,但应该不是怪物,加上二人也不懂什么道法修炼,于是只问郎中孩子什么时候出生,郎中微微一笑道:“你们二人遇到郎中我算是行大运了,一般郎中还真不知如何让这五元圣胎顺利产下,若是硬等着他自己出来,到时怀胎妇人便会血崩而死。”
龚自南听闻此言,立刻跪在当道求郎中救娘子一命,哪怕孩子不要都行。
郎中却道:“哎,这你倒不必求我,我虽知道如何让这孩子生出来,但这关键药物我却没有,须得你自己上这泰衡山上去采,此药名叫远丹枝,此间应该有半人高了,叶呈羽状,花淡黄色宛如卵状,倒悬枝上,一般可在青檀方圆三丈之内看到,你找到后将其连根拔起带回来即可。只是这泰衡山上的几株青檀恐怕皆在峰顶附近,要寻得却是不易啊。”
龚自南却道:“为了娘子,再难我也要去,这几日劳烦您住在此地吧。”
于是龚自南将妻子和郎中都送往丈人家中,自己则扛着一把斧头带了几斤干粮和一大壶水,从方圆几百里唯一一条可上山的上孟古道缓缓向峰顶走去,果如那郎中所说,沿途龚自南瞧得仔仔细细,却没发现半株青檀,更别说那远丹枝。龚自南沿路走走停停,寻寻觅觅,天亮出发,天色见黑却只走了上孟古道七十二道弯的前五十多道,不知不觉山间的云雾竟越来越浓,龚自南渐感山气凉入体内才想起把系在腰间的外衣套上,就在此时他猛然觉得眼前几道光亮一闪而过,接着身后传来了野兽哼哧哼哧的哈气声,龚自南双腿停住大气不敢喘,然后慢慢扭转头,斜眼看向身后,只见几丈外三只不知是豹子还是狮子的兽物,人高一般,眼里闪着红绿流转的光,尾巴轻轻晃动时也有光亮泛起,龚自南额上顿时冒出两道冷汗,股间一紧,两腿开始微微发抖。僵持了片刻,龚自南闭起眼咽了口口水,然后双脚突然启动,把腿就往前奔去,三只兽物顿了一下便即狂追。
龚自南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跑了片刻竟然没被追上,他正心中暗喜时,却突觉面门和前胸被什么东西猛拍了一下,顿时翻倒在地,抬头一看不止三只兽物瞪着发光的眼睛走到近前,空中还有一只挥着双翼的大鸟,那鸟通体泛着红光,仿佛一团燃着的火焰,见三只兽物一步不停的走到了龚自南身边,那火鸟似乎不想让猎物被抢去,一声历啸便扑将下来,龚自南倒在地上见到此状,两腿发软,那一刹那想到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龚自南虽有不甘却也无能为力,口中喃喃道:“舒瑶,来世再做夫妻吧。”,
岂知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际,龚自南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吼声,他耳膜都要被撕裂一般,接着一道青光凌空飞过他的身体,龚自南以为又有什么厉害的野兽来争夺他这瑟瑟发抖的猎物,可是那空中的火鸟和三只兽物却突然不再近前,龚自南朝那三只兽物一边瞧去,只见一只精壮无比的兽物,浑身体毛根根泛着青光,无风自动,头、角、身、足、尾还有身上的鳞片俨然就和传说中的麒麟一个模样,冲着那三只兽物低吼一声,三只兽物便头也不回的逃了去,再看天上那只火鸟早已不知所踪。
吓跑那几只鸟兽后,麒麟慢慢经过龚自南身边,然后在不远处调转身子盯着龚自南,龚自南坐在地上思索良久,觉得这神兽应该并无恶意,于是起身便拜,口中说道:“多谢神兽大人救命之恩,还请神兽大人见谅,我家娘子怀胎一年不生,我只好上山来采药助她顺产,没有冒犯大人的意思,大人勿怪。”说罢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
哪知磕完头眼睛直冒金星,他跪在原地揉了揉眼,再看时却不见了神兽的踪影,他忙站起身来四处寻找,只在云雾隐隐看到一个凌空的残影,想着应是神兽飞空远去了,心里怅惘之余还在盘算到底该不该继续往山上走,想了许久决定先找个背风处和衣对付一晚,第二日早再去寻药。
等他第二日醒来,却发现身边多了一株草,仔细一瞧正是羽状叶淡黄花倒悬枝上的远丹枝,龚自南喜出望外,心道一定是神兽显灵给了他神药,于是朝着峰顶方向又磕了几个头,才乐呵呵的下山来,一路并无鸟兽怪物阻他。
下得山来,郎中取了远丹枝的根,切片晒干,又和了其他几味常见药材熬煮半宿,喂段舒瑶喝了,后半夜果然顺利生产,诞下一子,郎中听闻龚自南神灵授药的经历,微捻白须道:“此子既受神灵庇佑而生,郎中我就替二位公子起个名字,叫翔麟如何?”
夫妇二人自是感激,好吃好喝招待了郎中几日,才放他离去,自此龚翔麟健康长大,几无病灾,龚自南老爹老娘乐得此孙,几年前相继离世,却也走得安详。
往事到此,龚自南说道:“将此事告知你们,主要是想劝你们远离上孟古道。早在我上山采药前就听老人讲过,这上孟古道后三十六道弯是神灵和妖物共居之地,不可轻易闯入,我是因为娘子她怀胎太久,不得已狠下心来才敢上山,况且若无灵兽相助,定是早就成了鸟兽腹中物。这十几年间也偶有人想穿山而过,去往中土,但据我所知,这些人都再无音信,除非他们是去了中土便不想再与此间亲人有任何瓜葛,否则......”
风隐本想自己有些道法在身,可硬闯过去也未可知,转念一想佳期毫无道法在身,自己道法用于自保或许可以,却不一定能保佳期安然无恙,于是心中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佳期却眼睛转了几转,问道:“龚大哥,你说的那个贩药材的商人,他是不是走过上孟古道?”
龚自南一拍大腿,道:“对对对,他说他走过......”讲到此处他又犹豫道:“不过,他也是运气好得很,虽然不是灵兽帮了他,却有个道法高深的修炼之人与他同行,他说与那高人一路上却并无异样,我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呀。”
佳期喜道:“龚大哥,我风哥哥也是修炼道法之人,走这上孟古道应该没有问题。对吧,风哥哥。”
风隐却面露难色道:“可是,我道法未深......只怕......”
佳期却道:“风哥哥,我相信你,况且,咱们时间也不多,难不成真走两三个月。再说,咱们只是借道,山上神灵若有知,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风隐思虑再三只好答应,龚自南夫妇二人相劝良久,但因佳期坚持,众人只好妥协,段舒瑶连夜多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第二日包袱一裹交给风隐,龚自南前面带路,不到半个时辰便见眼前山谷间一道蜿蜒向上的小径好似一道登天梯隐入云霄,龚自南将二人送至古道入口道了珍重,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