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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佳期未期

修罗尽将风隐带至桑柘之地,简单说明缘由,岳阳风清即刻吩咐几个弟子将风隐平置木床之上,外衣褪去,四肢展开,岳阳风清右掌轻抚风隐胸膛,只觉风隐体内力元游行极其紊乱,无名之火和体内的水元之力冲撞抵抗。突然她掌上微震,只见风隐身体时青时红,口中嗫嚅不止,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头上不住的出汗。

修罗尽大惊道:“这怎么?方才我已为他疏导力元,为何又出现如此现象?莫不是那人......”

岳阳风清抬手道:“师兄,先不管是何人所为,救人要紧。”她急命弟子去往药庐,取一些养元丸给风隐服下。这养元丸是岳阳风清专为修炼道法之人准备的理气固元的良药,是为防初炼之人引导力元不畅对身体造成反噬,如今风隐体内水火两种力元互相蚕食争斗,不借助外力和药物恐怕难以控制。

风隐服药后,岳阳风清命弟子将风隐扶坐起来,她亲自以水元道法为风隐疏导气息,加上养元丸生效奇快,不消片刻,风隐的寒热交替之症便消去了。岳阳风清将风隐放平,又命弟子将风隐外衣穿好,这才示意修罗尽随她至屋外。

修罗尽大步随后,却见岳阳风清满脸愁容,忙道:“风清师妹,怎么回事?风隐的症状不是已消?难道还有问题?”

岳阳风清道:“养元丸只医急症,只治其表,风隐这火元之身只怕于他而言是福祸参半,我适才为他疗伤时突然想到,他在伏龙渊两次受伤,只怕不是那么简单,或许这火元之身与修罗之火有特殊的联系。想当年你......”说到此处,岳阳风清迟疑了片刻,看着修罗尽不再说下去。

修罗尽对风隐安危甚是担忧,见师妹此状不由性急起来,说道:“风清师妹,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岳阳风清这才继续道:“师兄,可还记得多年以前,你在伏龙渊强引修罗之火的意外?”

修罗尽这才意识到原来岳阳风清是要提这事,神色拘谨了起来,怔怔道:“这......这和风隐之事有何关联呢?风隐只是在伏龙渊那洞口边站着,而且封印完好,修罗之火不可能与他直接接触的。”

岳阳风清道:“师兄说的是,但......我们不可忘了,他第一次与修罗之火,是有直接接触的,当时修罗之火的残炎甚至在他体内停留过,我担心当时修罗之火已在他体内留下了痕迹。”

修罗尽顿时陷入沉思,眼睛直直望着岳阳风清,脑中转了许多念想才说道:“你是说,修罗之火可能自己认了火元之身?所以在风隐体内留下修罗火种?可是......如果修罗之火认了风隐,又怎会令他受伤呢?从目前的情形来,这分明要取他性命啊!”

岳阳风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可如今无界峰上对修罗之火了解最多的是师兄你,如果你都无法解释,恐怕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了。”

修罗尽又道:“还有......我现在仔细回想,那黑影掳走风隐,却又似乎是故意现身引我找到风隐,在我未能发现他踪迹这段时间,他究竟对风隐做了什么呢?”

岳阳风清正欲开口,却见远处跑来一个人,岳阳风清口中“噫”了一声,走上前去问道:“佳期?你来这里做什么?”

跑来的人正是凌波仙送来桑柘之地学医药之术的佳期,两年过去,她个子长高许多,那两条马尾辫还梳着,只是更长了些。佳期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的说道:“我适才在药庐听说风哥哥受伤了?他人呢?伤的重吗?”

岳阳风清突然想起凌波仙提到的那次风隐救佳期之事,虽然不知二人私下是否有来往,只怕佳期会忧心过甚,于是展颜说道:“没事没事,我方才已经医治过了,风隐现已没有大碍,正在屋内休息。”

屋内一男弟子听到佳期的声音也急走了出来,见到佳期便喜不自胜,口中问道:“佳期师妹,你怎么来了?”

佳期方才在药庐内听闻风隐受伤的消息正是来自此人,此人名叫景能,是土元修炼一辈中较为年轻的一代,虽修为平平,却擅长用药,于是长年在药庐中执事,佳期见他从屋内走出,忙道:“景能师兄,我听说风哥哥受了伤所以来看看他,他在屋里吗?”

景能笑容僵了一半,口中喃喃道:“风......哥哥?你认识......”还未等他说完,佳期就闪身跑进了屋里。

佳期眼见风隐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心中说不出的心疼,坐在床边,眼里闪起了泪光,口中不断叫道:“风哥哥......风哥哥......”两年前被风隐所救之后,她心里满是感激,其后虽每日在山下药庐里辫药学医,可每每回到黑龙峰,她只要有空便跑去净心潭边找风隐,所见次数不多,可她心中对风隐的感情却是愈加深厚,此时见他面色惨白,昏迷不醒,内里自是痛苦。

屋外岳阳风清见佳期不管不顾闯进屋里,便紧随其后,虽然已经说明风隐无事,可进得屋内还是看到佳期伤心至极,心里不免担忧,于是上前宽慰道:“佳期,不要担心,我已经为他治过伤,他身体暂时无碍了,但是需要多休息。”

佳期听后急忙用衣角把眼里还在打转的泪水擦了擦,强挤了笑容出来,说道:“是啊是啊,风哥哥人好,一定会平安无事,是我心里想得急了。可……师父,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岳阳风清看着风隐,扶着佳期的背,眼里尽是慈爱之色,说道:“应该很快的,不过......应该还得去找你母亲商议一下。”说到后半句她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修罗尽,个中渊源纷乱复杂,两人竟再无言语。

自风隐受伤昏迷后,虽有养元丸和岳阳风清时时疏导风隐体内力元,但其体内寒热交替之症却每日都会复发一次,人始终未曾清醒过。岳阳风清本以为佳期看过风隐后能安心回药庐,但复发之事却终究瞒她不得,只得依她所愿让她日日照料风隐。

另一边岳阳风清派人去将乙归道人、天无霞、凌波仙都请下山来,佳期连日照料身心俱疲,岳阳风清和凌波仙劝了许久,佳期才同意去休息,却只同意在药庐中休息,以便在风隐醒转时能及时赶来。待佳期走后,修罗尽才将风隐在伏龙渊昏迷被人掳走等事俱以详述,凌波仙听到伏龙渊、修罗之火,脸色变了几变,往年之事涌上心头,但往事隐晦之处又决不能在此时重提,无奈众人听到风隐所受之伤乃修罗之火所致后,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时众人哑然。

修罗尽见场中几人陷入沉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只得开口道:“凌波仙师妹,虽说你已非无界峰之人,但风隐此伤与我……我当年强行牵引修罗之火时所受的伤很是相似,当年可是你和陆......姓陆的......把我救过来的,你一定有办法,你就快说吧。”

乙归道人这时才开口道:“师兄莫急,此事确需倚仗凌波仙师妹,待她自己想好再说。”

天无霞还有岳阳风清与凌波仙情同姐妹,自知往事乃伤心事,于是都站在凌波仙身边,想为她精神上添一份力量。

凌波仙长舒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鬓边发丝,缓缓说道:“风隐这孩子与我有缘,与佳期有缘,有办法救他的话,就算是修罗之火将我烧成灰烬我也决不畏缩,可是......当年修罗之火侵入修罗尽师兄体内时,是因为陆......陆云飞在,才能救他,我却是半份力也没出。”

众人皆是疑惑,十七年前修罗尽因年近半百却始终不得修罗之火的掌控之法,于是终日心急如焚,一次独自在伏龙渊引修罗之火,不料控制不当反被侵入体内,好在他修为高深,还是自己硬撑着回到了山上,当年无界峰掌门轩辕子修为已入无人可至之境,却也束手无策,修罗尽硬撑三日后终因寒热交替之症昏死过去。

其时恰逢极北水元修炼圣地雾云堡之主天一法师率几个出色弟子来访,其中一个弟子就是寒云城城主之子陆云飞,陆云飞二十出头,但修为已有其时修罗尽的十之七八。雾云堡在极北之地少不得与寒云城交往,所以寒云城城主将儿子陆云飞送往雾云堡修道后,陆云飞的水元道法自幼被宗师提点想是必然的,更重要的是,陆云飞虽身在水元修炼圣地但却是个火元之身,一身火元道法更宛如无界峰真传,羡煞无界峰弟子。天一法师此行主要就是为了这陆云飞的火元修炼,想引伏龙渊中修罗之火增强其修为,轩辕子犹豫再三之时修罗尽强引修罗之火出了事故,于是双方就暂且搁下了为陆云飞引修罗之火的事情。就在无界峰众高手均一筹莫展时,天一法师提出让陆云飞和凌波仙合力救治修罗尽的办法,但法不外传,轩辕子情急之下也无他法,只得答应,天一法师先是密述救治之法于陆云飞,其后陆云飞和凌波仙合力三天三夜才将修罗尽救过来。

乙归道人其时年届四十,已是无界峰一等一的高手,对陆云飞的一身修为也是惊为天人的,他亲眼见证了所有事情的经过,记得当年陆云飞救治完修罗尽已是精疲力竭,但只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天一法师一行便匆匆北去,彼时未曾细想,如今想来倒有些蹊跷了。

乙归道人回想往事,确有疑点,于是问道:“师妹当年与陆云飞通力合作才将修罗尽师兄治好,为何说未出力呢?”

凌波仙这才将当年二人合作的详情说出,原来那陆云飞不仅是火元之身,寒云城城主陆严还将一火元宝物亲传与他,陆云飞说那宝物唤作“青灵古炎”,自他修道开始便于他体内周转不息,是以陆云飞的火元修炼有如神助,进步之快非常人能及。二人秘密救治过程中,陆云飞只让凌波仙以水元之力协助疏导修罗尽体内火元,他自己则利用青灵古炎游走修罗尽体内,引得修罗之火火种脱离修罗尽身体,整个过程自是艰险万分,好在天一法师事先传授之法极为妥当,加上青灵古炎似于修罗之火有克制之效,最终有惊无险,这才救了修罗尽。凌波仙和陆云飞二人那时私下已情投意合,这个秘密陆云飞不让她透露,她倒也一直未曾向人提过。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修罗尽不忿道:“这天一法师和姓陆的道行倒是深得很,不仅骗了凌…...”讲到此处他忽也意识到不妥,急忙改口道:“好在当初先师没答应把修罗之火借与他们,不然这姓陆的,一个极北之地的人,倒成了火元修炼高手了。”可一想到陆云飞火元之身,再加上那不知有何神效的青灵古炎相助,只怕现在火元修为已经是无人可匹了,不禁长长的“嗐——”了一声。

天无霞听到此处,颇为担忧,说道:“如此说来,如今能医好风隐的人,只有那陆云飞了吗?”

岳阳风清说道:“恐怕确实如此,不过听说那陆云飞如今已执掌寒云城,雾云堡天一法师长年云游四方,雾云堡中水元道法传授诸般事宜也是陆云飞在管,风隐之事他怕是不肯南下呀。”

乙归道人沉吟片刻,说道:“我先写封信,命人送去,他若不愿南下也无可奈何。为今之计,只有先尽力救治,如能减轻症状,可想办法带着风隐北上求助于陆云飞。”

众人心中此刻百感交集,却也无可奈何。

幸而凌波仙水元道法高深,经她疏导,风隐终于在昏迷七日后悠悠转醒,只是寒热交替之症还是时时发作,发作之时痛苦难捱,每次都被折磨得昏死过去,佳期每见此情形都暗暗抹泪。

沧洁、阳瑞、栗兴三人打听到失踪的风隐竟受了伤,每日修炼结束后便下山到桑柘之地看望风隐,沧洁偶尔能从膳堂带来一些清淡小吃,风隐总想起两年前新人考核时受了伤,伤愈后沧洁那日带来的白粥小菜,还有那时的春风,不禁年少而发感慨:往昔与今日竟如此相似。

月余调理后,风隐已可自如行走,水元道法也能继续修炼,但火元修炼却会引得体内修罗之火胡乱发作,于是修罗尽也不得不就此止步,他虽心急但深知火元之身对于无界峰的重要性。

风隐的寒热症未曾根除,凌波仙每每看着床上大汗淋漓、满脸痛楚的风隐,还有一起心痛的佳期,以及两年来的师徒情谊,她终于咬牙做了决定,她找到乙归道人,说道:“师兄,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劳烦师兄你再修书一封,将此间事宜说明,命弟子火速送往寒云城,信中说明如他陆云飞念及旧交,就请他在清明之前前往中土的俞方垚府上救人,我带着风隐也前往中土,风清师姐素来与俞方垚交好可以提前书信说明情况。而且俞方垚医术高明,说不定对风隐的病也有救治之法。若陆云飞不愿南下,我便再从中土一路去往寒云城。”

乙归道人心中也知陆云飞上一封信久未回复已是明确不会南下,而能带风隐北上求助的人以凌波仙最为合适,但不便明说,如今凌波仙自己也有此打算什为妥当,于是欣然道:“此法甚好,只是沿途要辛苦师妹了,我们几人中以你水元道法修为最深,又有应付修罗之火的经验,有你在风隐身边,这孩子定能安好。”

凌波仙眼神幽幽深远,轻声说道:“但愿那陆云飞会施以援手。”转念一想,忙道:“师兄,你信中要提一下,我与风隐师徒情深,我更是将风隐以子女看待。”

乙归道人一怔,随后应道:“好。”

乙归道人随即修书,与凌波仙确认信中言语得当后便命弟子火速出发送往寒云城。

凌波仙则回到黑龙峰住处即刻收拾行囊,准备次日动身。不料当夜佳期觉察母亲有异样便硬缠着凌波仙打听缘由,凌波仙拗不过她只说寒云城中有人可救风隐寒热之症,所以要带风隐北上,佳期听后无论如何要一同前去,凌波仙和天无霞劝说许久佳期才应许不再同往。

临行前岳阳风清将药庐中贮藏的几十粒养元丸悉数交予风隐,让他在寒热症发时服下,佳期一边不舍母亲一边不舍风隐,眼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凌波仙和天无霞又安抚许久这才动身。

路上凌波仙想到经常来看望风隐的那几人,不禁问道:“风隐,你此番北上,时日未定,不去找你那三个朋友告个别吗?”

风隐苦笑道:“凌师伯,我虽未曾经历过太多相别情形,但佳期临行前如此悲伤,我实在不忍,何苦再去打扰那几个朋友,让他们徒增烦恼,况且这种离别苦楚我内心实在难以承受。”

凌波仙怔怔看着风隐,仿佛看到了旧人的影子一般,冷冷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也学会了如此冷漠的处世之道。我看那叫沧洁的女子对你也是情深意重,难道你就不担心她在你走后日日牵挂吗?”

未等风隐回应,凌波仙呆了一下,转口道:“罢了罢了,我这是在说什么呢。”

风隐看着忽然变了态度的凌波仙,一时语失,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默默跟在凌波仙身后,他伸手入怀,取出一直放在里面的那方帕子,回头又忘了忘无界峰,这才转身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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