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路一直向前走去。一路上,没有路灯,只有朦胧的月光,照射在这片清净荒凉的地上。路过一个大厦时,大厦里亮着的微弱的灯光,吸引了我。我依稀看到,大厦旁边有一个广播站。
大厦已经废弃,广播站里面依稀透着微弱的红色光芒。而一条条由铁链做成的锁链楼梯从广播站的侧面垂下来,两边都是用黑色幕布遮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种奇怪的布置,我的手脚和大脑竟然出奇地想顺着这锁链楼梯爬上去,去顶上看看。
这样想着,我的脚便不受控制地转身向大厦走过去。我顺着锁链楼梯爬到顶端,才发现,这个地方的框架类似于未完工的楼宇,上面除了一条没有围栏,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走廊以外,什么都看得不清不楚。
走廊的另一边是广告墙,上面坠着一个帽子形状的红色灯,发出微弱的光。上面的海报已经耷拉下来,海报上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长发女人正咧着嘴对我笑着,在红色光线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诡异。
我一回头,刚好看到这张海报,吓得我差点在走廊上摔倒。我惊慌失措地往四下里一看,竟然都是花皮油纸布搭建起来的框架。
这个地方给了我一种莫名危险的感觉。我不懂,这表面明明没什么吸引我的地方,我怎么会花费那么大的力气,爬到这上面来看看。这锁链楼梯爬上来容易,爬下去却难,只能先用脚踩着下面的锁链,用手拽着上面的锁链,慢慢探下去。
由于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太清,我伸出脚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踩到。而此时突然狂风大作,两边的幕布被吹风呼呼作响,我只听到铁链摇晃的声音,却始终探不到铁链的存在。我越来越急,往下东张西望,企图看到些什么,心里暗暗想道:我不会下不去了吧。
好巧不巧,这时候我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下不去了?我帮你啊!
她的声音幽幽的,一股冰冷的气息袭来,吓得我全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这个时间,又是废弃的地方,总不可能还是一个像我一样莫名其妙的人吧…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拼命地脚探着地下的锁链。这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忍不住要爬到这么个鬼地方来。
我感觉到寒意逐渐从背部向上游走,尽管我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当寒意到达脖子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恐惧,惊慌失措,一脚踩空,顺着锁链楼梯滚了下去。
这锁链楼梯本来就是垂直的,和平常的木楼梯或水泥楼梯完全没有可比性,这么摔下去,和高空坠落一模一样,一点也没起到缓冲的作用。
我就这样摔了下去。奇怪的是,我却一点也没感到疼痛。我一骨碌爬起来,望着由两块幕布和锁链制造的楼梯,黑漆漆的,这会儿连红色灯光都看不见了,诡异得很,我慌忙一瘸一拐地向前奔跑着,生怕有什么东西追上我的步伐。
终于回到了宿舍。室友阿玮和阿静围着我问道:“可以啊你,一晚上跑到哪里去了?”
我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闹钟,又看了看窗外的天,才发现,现在竟然已经天亮了,难道我在外面狂奔了一整晚?
我疲惫地说,我去爬广播站了。她们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开玩笑呢,那个广播台十年前就消失了,广播站根本上不去,说我吹牛也不打个草稿。
我说,旁边还有一个楼梯呢,虽然是铁链子拴在一起的,但是还能攀上去。
她们更是瞪大了眼睛,嘲笑我做梦刚醒。阿静说,十年前那个广播站有个姑娘,因为男朋友和她闹分手,一时没想开,从广播站门口的走廊上跳下去,当场毙命。那走廊另一侧本来是有玻璃围栏的,自从她死了以后,那玻璃围栏就突然全部炸裂,修了很多次都不管用,而且每天早上广播站门口都是一副鲜血淋漓的场面。久而久之,这些诡异的事情扩散到大厦的每个角落,逐渐那座大厦就再也没人敢去,成了废弃的地方。
联想到昨夜听到有人在我背后对我说话,此时又听到这些,本来应该十分讶异的我,却淡定异常,只是点点头,回到床上,蒙头大睡。
阿玮和阿静看着地上拖出的长长的一串红色脚印,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即敲了敲我的床板,又问:你是不是哪里伤着了?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从上面摔下来了,没事。
接着翻过身,继续睡觉,不想再搭理她们。
我不知道她们看到了什么,突然一声尖叫,两个人同时都瘫倒在地上,指着我带着哭腔地说道:鬼上身,她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我被吵得睡不着,烦躁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偏过头斜视她们,有些生气地问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她们惊恐地捂住嘴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嘴里念叨着:你回家去吧,回家去好吗……
看到她们怕我怕成这样,我只好默不作声地下床,连东西都没收拾,就夺门而出,“啪”地一声关上了寝室门。
不知为何,走在路上,所有人都对我避而远之。他们嘴里和我室友说的一样,嘀咕着:这个人是不是鬼上身了。
回到家,外婆问我:怎么回来了?我压低声音回答:她们说我鬼上身了。说罢我笑了笑,觉得很滑稽。
外婆围着我仔细看了一圈,好像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说什么,开始做饭给我吃,而我准备去洗澡,洗去晦气与不开心。
洗完澡,我对着镜子擦头发,一抬头,看到自己的左眼,成了另一副模样。
眼眶红红的,周围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眼线,瞳仁如同蜘蛛网般散布着红色的裂纹,眼珠高高隆起,眼球仿佛要挣脱眼皮跳脱出来一般。与右眼正常的眼眶,不施粉黛的眼周,棕褐色的瞳仁,形成鲜明对比。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右眼,怔怔地盯着镜子里只露出左半边脸的自己,心里想道:我真的被鬼上身了吗?
我突然歇斯底里地扔掉毛巾,挠着头发,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外婆闻声赶过来,看到地上的我,立马抱住我将我扶了起来。我抬头时,她见到我的左眼,吓了一跳。
我看见她惊愕的表情,连忙问道:我是不是真的被鬼上身了?
外婆没有回答,只是拉着我的手,将我拉到邻居家去,让我跪在领居家大堂里供奉的灵位前,她说:邻居爷爷刚去世不久,希望他能保佑你。又说道: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声音,你都不要出来,一直跪着。
说罢走出去,将门关起来。我听到她和邻居奶奶小声交谈着,邻居奶奶叹了一口气,说道:还好现在只是眼睛,等扩散到全身,这就没救了。
外婆沙哑着声音说:麻烦你了,求求老天保佑我这丫头。
听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的嘴角竟然扬起一道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
我跪在灵位前,盯着牌位上的字,仿佛透过这块木板,看到了邻居爷爷。他对我笑着,十分和蔼。
可是突然,从另外一边,闯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全身支离破碎,勉强拼凑在一起,对着邻居爷爷肆意地笑着,说道:凭你,还救不了她。
邻居爷爷没有说话,他们就这样缠斗起来。我跪在原地,动也不能动。这女鬼寄居在我的眼里,根本不是从外面进来。这岂不是直接给了她杀掉我最好的机会?
渐渐的,我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身影,我只觉得左眼越发膨胀,仿佛要爆裂一般。就在我疼痛难忍的时候,“嘭”地一声巨响,牌位竟然硬生生破裂成两半,摔落在地上。
而我的左眼也停止了继续胀大。
邻居奶奶闻声从门外冲进来,看到地上的牌位,心疼地将它们拾起来,捧在怀里,流着泪对外婆说:老头子也保佑不了她,你还是带她去找其他人吧。
外婆也流下泪来,带着我磕了三个头,离开了。
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竟然一点触动都没有。
因为疫情的缘故,一户只能凭出入证出去一个人,所以外婆只好等到傍晚,偷偷带我走小路,去寻找一位“高人”。
我的左边脸颊也逐渐麻木,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如行尸走肉般跟在外婆身后,踏过草丛,趟过溪水,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一个村落。
这个村落照明居然用的是火把,有村民看到拿着手电筒的外婆和我,上前将我们拦住了。外婆说清楚来意后,他举着火把,将我的脸照亮,红彤彤的灯火间,我眼前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的身影,重重叠叠地在我眼里晃动。
“这可不好办。”村民仔细打量着我,摇摇头道。“你们找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给外人‘看病’了,几年前因为给别人‘治病’,折损了自己不少阳寿,身体大不如前,现在已经不管这些了。”他叹气道。
外婆望了我一眼,我在一旁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她询问了“高人”的住处,便带着我过去了。
外婆让我在门前跪着,她去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请回吧,看不了。
外婆让我磕头,我麻木地叩首,嘴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想…活下去…
门内人听到这句话,怔了几秒钟,接着打开大门,轻声道:你们进来吧。
外婆搀扶着我进去,“高人”让我别进里屋,拿了一卷席子,铺在院内的地上,让我躺上去。
我只感觉头疼欲裂,四肢都像被碾碎了一样,明明痛得快要窒息,身体却丝毫动不了。
我清楚地看到,一缕红色的烟从我的眼睛里飘出来,飘进了里屋,里面传来凄厉的叫喊声:我一定要让她死!
我沉沉地闭上眼睛,接下来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
我躺在地上,依稀听见有人说,“高人”又花了三十年的阳寿,收服了那个厉鬼。
可是——依旧没有救活那个前来“求医”的小丫头。
原来我从摔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