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德取下背后法剑,剑名“嫣然”,取一剑枭首,面上尚余嫣然一笑之意,正和“笑面猫”的名头,叩首道“师尊,徒儿恳请下山,稽查司可暂由三师弟掌管。”
张甫维看了周道德一眼,却是冷哼一声,也不再动手:
“哼,下山,你个窝囊废还想下山?我怕你把你自己脑袋丢到了山下,让我龙虎山贻笑大方,你说你到时候是该不该死?”
说着眼望西南,眉头不禁有些担忧,张允贤能想到的他自己也能想到,怕就怕这布局之人是为了打草惊蛇,引蛇出洞,这时候再派老二下山只怕是有自投罗网之嫌。
众人见师尊沉思,也不敢说话,连周道德也扣着头不再言,虽然师尊脾气暴了些,动辄打人,但对待这些个弟子是真的好,再加上弟子几个基本都是张甫维亲手带大,在众弟子心中不是亲父,胜似亲父。
而且张甫维虽说窝里横,对外面更横,小时候哥几个闯了祸,哪个没找过师父撑腰?
只一句“娃娃们的事情让娃娃们去办,打不过算他们没本事,若是哪个打了小的出来老的撑腰,我就让他看看到底是哪个腰板更硬。”就让张甫维得了一个“天下第一护犊子”的封号,四舍五入,也算是天下第一了。
张甫维沉思片刻,运起神通,只见在其身前出现一湾溪流,张甫维伸手一扯,手中便有一捧河水,水有画面呈出。
这溪流,原是张甫维截取出的一小段光阴长河,正是张氏灭门一事的来龙去脉。
正是月中庙会,遗孀夏荷带着儿子出门游园。两人加上服饰夏荷的丫鬟,一行三人就边赏景边交谈嬉戏。
少年看着也是十一二的模样,言谈举止却是彬彬有礼,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家教的。小丫鬟也是差不多的岁数,交谈间眉目款款,两人应是有些情谊的。
正交谈着迎面撞上一位华服公子,面象英俊,富贵惊人,正在和身后看似老仆的交谈,偶然间一侧身,祸事来了,正好瞧见了小丫鬟,便低声和老仆吩咐了几声。
那老仆模样的听了,点点头,昂扬阔步向少年一行人走来,不情不愿的行了礼,“这位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少年正困惑着呢,哪家的差人,怎么如此心傲,少年有心不想回礼,只是家祖时常叮咛斧正,自身修养在此,施施然回了礼,又向母亲告了罪,这才随这老仆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在下张明溪,容明溪细想,明溪应与公子并不相识,不知公子差人找我来何事?”张明溪行礼,华服公子也敷衍的拱拱手。
“在下金正心,却是与明溪你不认识,刚才我叫你过来,只是有个不请之情。”华服公子应道。
张明溪越发迷惑,“哦?看金公子你穿着打扮,不像一般人家,明溪家无银财,也无富贵景象,不知公子所求何事?”
金正心摩拳擦掌,“没钱好,没钱好啊,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看上了你一物,想要出高价买了,不知你意向如何?”
“哦?不知金公子所求何物?”
“选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你那丫鬟,我可出百倍价格买她。”金正心洋洋得意,以往他看上何物,如此一说,无不拱手奉上。
张明溪却脸色大变:“金公子说笑了,人非货物,怎么能随意买卖呢,再说,明珠虽为丫鬟,却与我一同长大,这情谊也值千金呢,还望公子见谅,明溪告退。”
话不投机半句多正是如此了,拱手往在一旁不远处的母亲出走去,任由金正心:“百倍不够,我出千倍,万倍好不好?”的不断聒噪。
快走到遗孀夏荷跟前时,金正心又说了一句:“左右不过一个贱婢,我出万倍银财你还不放手吗?”张明溪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也没多说,谁料金正心一直贱婢贱婢的说个不停,声音也越来越大,眼看着小丫鬟明珠眉头紧锁,两眼泪汪汪的。
张明溪索性舍了什么冰心咒,“金公子,还请嘴下留德,我与明珠自小长大,这份情谊是实实在在的,我张氏别的不算,首重情义,明珠对我的好我自铭记于心,莫说千倍万倍,表示再高,也不可动摇我之心志,还望金公子见谅。莫要忘了读书人的风骨,更别忘了修心二字,做事前先想想自己叫什么。”
说完拦着破涕而笑的小丫鬟和母亲,一挥袖走了。
金正心,正心,什么样的人才需要正心?心术不正之人也。
金正心也是个伶俐的,自然知道张明溪这么说是怎么个意思,金正心只是年龄尚小,在家上家中娇惯,自小便处于富贵乡中,自然行事幼稚,且大多数让人厌烦,但其自身是非常机灵的,天生的心窍全通之人。
宗门的天之骄子,家里的小皇帝,如今被一同龄人如此挤兑,顿时觉得天都要踏了,只觉咬牙切齿。
一场大祸就此种下。
到了晚上,夜半时分,张府上。
“呵呵呵哈哈哈,不过一个丫鬟奴婢,为何如此不知好歹呢。”
少年抓过一个跪倒在地少年。
“你倒是说说看,明溪兄?你们的骨气呢?你们的宁死不屈呢?”一脚将张明溪踢开,看着怎么站也站不起来的张明溪,身后是跪了一排又一排的张氏子弟,为首的是一穿着寒酸的老头,跪的结结实实的。
“你看,明溪兄。这就是你说的文人风骨吗?不知道你张家加在一起,能有个几斤几两重?我怎么瞧不见呢,你看啊,我就说了一句不跪就杀了你和那几个毛头小子,他们就都跪了,你说好不好笑?”
金正心笑着。
张明溪不搭理,抬起头,跪倒在地:“祖父,叔父,母亲,各位长辈,明溪不孝,惹下大祸,还请长辈们责罚”
长辈们无声,只有在最前方那个老头子扬声说道:“孙儿不必自责,我孙儿行得正做的直,做学问也是极好的,一直是我张家的宝树,只愿我孙儿能撑过此劫,潜心治学,待到学有所成之日,家祭时在祖父坟前说一声。”
叮嘱完了又转向金正心和那武力超群的老仆。带着悲愤了半辈子的倔气高声喊道:
“这位小公子,还有这位前辈,我等无意冒犯,失礼之处,还请小公子和前辈海涵。若小公子和前辈心有愤懑,我等愿魂飞魄散,自绝于此地。只是稚子无辜,求小公子和前辈高抬贵手,放我张氏一条生路。”
说完挣扎着跪倒在地,头抵在地上,自散了魂魄,就此气绝。
片刻之间,一家上下,一百二十三口,除去十六岁以下者十五人,满门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