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处,张甫维眼角绽开,流出两道如鱼线般的血泪,一拍头顶,唤出一道金光,灵动无比,细细观瞧,却是一把上等法剑,上有隐起符文、星辰日月之象,环圆二尺七寸,重八十一两,诛制鬼神,降剪凶丑,正气盎然,诸邪退避。
架起法剑,张甫维对弟子说道:“我下山一趟,尔等在此山中禁足,我若一日不返,你们便一日不下山,我若一万年不返,你们就给我老死在这龙虎山。”
说完又给了周道德一脚,叮嘱了一句“老实些”,便御剑出了龙虎山,一路东去。
盏茶功夫,张甫维便来到了那出熟悉的院落,门口冷冷清清,张甫维推开门,冷冷清清,无任何烟火气,可张甫维之前,在两个昼夜之前,这里还有一百多口把头磕在了地上,就再也没抬起来。
张甫维抬手掐诀,口颂开天目咒道:“天地在上,弟子在下,上帝有敕,令吾通灵,击开天门,九窍光明,天地日月,照化吾身,速开大门,变魂化神,急急如律令,开!”
目有金光,抬眼望去,只见院落中空空落落,无怨气,无鬼气,好个清白人间。
“呵,真是好干净的手段。”张甫维冷笑一声,并指竖掌,劈在空中,凭空之处忽的现出一条澜沧大江,只见江水倒流,在张甫维两尺之外,有一众人口,跪在地上,张甫维伸手一捞,光阴长河瞬时不见,抬手一看,正是那张氏一百二十三口魂魄。
覆水难收?那是没见过我仙家手段!
就在张甫维收手之时,眨眼间青丝转白发,满头的黑发,如今已经半数变白,连身后常人不可见的大气象中的三朵金莲都已经枯萎。
这张氏一百多口魂魄被人出手打散,本是消散于天地之间,连投胎转世,再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是真真正正的魂飞魄散,如今张甫维逆流光阴长河,从光阴长河中把他们的魂魄捞了出来,却是折了大半寿命进去。
看着掌中浑浑噩噩的鬼魂,只见既有那垂垂老矣的长者,也有正值壮年的男子,更有……不满周岁的孩童!这一众鬼物虽说已经救了回来,但错过了时辰,鬼门不开,只能成这孤魂野鬼,昼伏夜出,被雄鸡报晓之后的煌煌大日一照,便消散于天地间了。
张甫维长叹一声,口吐三口心头血,沾血画符,口中大喝:“奉请北阴酆都大帝阎罗天子,奉请五方鬼帝冥府大君,奉请罗酆六天守宫鬼神,奉请十殿阎罗圣王,龙虎山张甫维敬启,今有张氏一百二十三口,卒遭罹难,望天子府君,广开鬼门玄关,引渡残魂,龙虎山一脉,必感恩戴德,日夜供奉,道统不断,香火不绝。”
一道金光没入地底。
只见天地有阵阵阴风起,有一团黑雾出现,遮天蔽日,有冥府大君传阎罗天子口谕一一一“准。”霎时间,黑雾背后罗浮大境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察查判官,赏善罚恶令使,阴兵鬼将现身,齐喝:“领法旨。”
黑雾显现出一道大门,门分左右,上写“幽门地府鬼门关”七个大字。有两道身影从门中走出。一者素白,手拿哭丧棒,高帽上写“一见生财”,另一个玄黑,身背锁魂枷,帽上有“天下太平”字样,正是地府勾魂使者黑白无常。
二人刚一出门,先互相作揖,
“七爷。”
“八爷。”
转过头,黑无常面带冷色,白无常面有笑意拱手对张甫维说:“张天师,我等受大帝急招,领了阎罗天子法旨,引渡这一行人,阳有阳关道,鬼有鬼门关,阴阳不同路,天师不必多说,一切交于我等。”
张甫维顿首,也不再说话。只见白无常手摇哭丧棒,与黑无常一并喝道:“鬼门大开,活人退散,阴阳相隔,引渡生魂,上路喽!”说着引张氏一行人向鬼门关走去。而原本懵懵懂懂的一众鬼物,忽的恢复了几分清明,在一老者带领下,向张甫维深鞠了一躬,张甫维正襟还礼。
眼看这一行鬼物过了鬼门关,张甫维伸手从自身大气象中把三株枯萎的金莲拽了出来,连同一方小印一同透过鬼门甩了过去,化为齑粉,洋洋洒洒,散到张氏子弟身上。
张甫维道:“天道有感,地府在下,张氏一百二十三口,前尘种种,冤孽仇生,皆报我身,后路迢迢,功德阴德,皆归尔等。”话音刚落,发丝皆白,原本身上所带暮气,病气,全化为了死气,大限将至。
张甫维好似浑然不觉,目送一行人归去,默然无语,忽的转头,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只道是前尘已了,是时候该算算旧账了。
手一拍后脑,神窍微动,有一金光自脑后而出,正是那三五斩邪雄剑,此剑本是雌雄两把,唤作三五斩邪雌雄法剑,三五都功玉印和三五斩邪雄剑是张甫维所炼之物,剑,印皆是张甫维钦定的传承之物,见剑印如见张甫维本尊,雌剑镇压于北邙山戒鬼井内,轻易不可动,三五都功玉印已经毁在了鬼门关前,如今张甫维能动用的,也就只剩这三五斩邪雄剑。
张甫维暗自推衍了一番,面北朝南冷笑一声,对雄剑说道:“你且先去,此去百无禁忌,我随后就到。”法剑通灵,长吟一声,只见一道金光从眼前追到了天边,宛若一道金线将天际割成了两半。
金线无声,所行所到之处云彩皆被凌厉的剑气斩破,宛若拖着长尾,却有着无边的剑气,正气,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雄剑更有正气盎然意思的法剑了。
张甫维目送法剑远去,又将这院落打扫干净,屋中杂物收拢一番,这些还要作为衣冠冢所用,总不能人没了,连个受香火的地方都没有,徒弟这一脉虽然绝了嗣,还有他这个师父每年给徒弟烧些纸钱,点些香火,只是没想到,如今还要给徒弟的妻儿长辈一并的燃些香火。
徒弟啊徒弟,你倒是真死了也不安生,死了这么久了还要给你的师父找些事做,当真该打。
张甫维抬头,当年那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孩子还历历在目,如今,也已经走了有十七年了。
出院,关门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