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别有用心的生活里翩翩舞蹈
你在我后半生的城市里长生不老
鸽子啊你再也不需要翅膀
宋冬野—《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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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胡同院子里,丧尸如潮。
众人呆在房顶上,这是平时陈遄飞最喜欢待的地方,陈同宠着儿子,还费劲把一个废旧床垫给搬了上去,让儿子有足够的时间在这里待着,男孩子们都喜欢这种秘密基地。
此时床垫上还扔了几本摇滚杂志,一本被翻烂的《达摩流浪者》,一个旧mp3,还有两根鼓槌。陈同还看见自己的搪瓷脸盆依然被倒扣着扔在地上,也是无语。
儿子恋旧又节俭,就算智能手机满天飞了,他也一直喜欢把歌下载到mp3里听。
怪不得儿子喜欢呆在这儿,陈同心想,他第一次站在这里抬头远望。
这片胡同群附近极少有高楼,站在这儿视野开阔,浓绿树荫从灰墙灰瓦的胡同间伸出,偶然间能看到院子朱门的一抹红色点缀,仿佛一副水彩画卷,不远处一群白鸽盘旋,天高云阔。
儿子平时在这儿躺着都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刚刚老祖宗打电话说让他带着儿子去洛水镇?她知道些什么吗?这尸鬼横行,说的不就是这些怪物吗?这些和孙大建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随后一声“砰”响。
众人惊得抬起头,胡同外的大马路,有一辆小车撞在护栏上直接翻车了,车窗上血浆迸溅,一个女人被卡在车里,浑身是血哭着向外求助。
大街上,有行人想把她从车里拽出来,可在有人靠近她的瞬间,她突然抽搐着变异,一口咬了过去,那个行人立刻翻着眼珠,咬向边上的行人。鲜血喷溅在柏油路上,像黑色石油般向远处缓缓蔓延。
众人都是一片惊恐。孙大爷和李大爷年纪大了,心中不由得生出同一个想法,这世道才太平了几年?难道又要乱了吗?
陈同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床垫子上,拿起手机继续给陈遄飞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同一时间的长城上,丧尸茫然蹒跚,一只掉在台阶上的手机正不停响铃,吸引的丧尸互相撞头寻觅。
陈遄飞的手机早就掉在北八楼的地上了。怎么可能有人接呢?陈同不知道缘由,他沉默不语,内心焦急,一直不停打着,打的手机几乎都要没电了。
王小亮看到陈同脸色不对,安慰道:“同子,你是给小飞打电话呢?也别太担心…可能是他匆忙之中把手机给弄丢了。”王小亮倒是谁也不挂念,因为他是个单身汉,父母早就去世了,唯一的血亲此时正坐在他身边,就是这位因为遗产天天跟他争执的王常亮,他巴不得王常亮死了才好。
陈同道:“有可能,可我儿子这么机灵,他只要到了安全的地方,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人借手机给我回个电话,这都大半天了也没个电话,所以我才这么担心。”
王小亮默然,心想这时候八成你儿子已经死了,我还是别多说了,回头你这暴脾气再跟我发作。
他们刚刚把梯子抽上来,搭在鸽子屋和房顶之间,李大爷踩着梯子也从鸽子屋来到房顶上。李大爷也劝道:“小飞这孩子腿脚最快了,在学校哪次长跑短跑不都是冠军吗?他遇到危险肯定会躲开的。”
陈同的眉毛挤在一起,他懊恼道:“李大爷,我那两个亲戚不是什么好人,刚刚跟孩子他妈老家的亲戚也打电话确认了,他们有可能跟杀人犯有关系。我不光是害怕这些吃人怪物,更害怕的是他们要对小飞做什么,小飞这孩子太单纯,被骗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大爷一向喜欢以长辈的架势数落年轻人,他本想说几句陈同对生人太过信任的话,但看到陈同这样焦急,只是叹了口气,望着孙大爷摇了摇头。
王常亮也坐在床垫子上不停给自己媳妇打电话,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他看了一眼陈同,此时此刻两人都联系不上家人,倒有些同病相怜。
只不过陈同虽然快40了,但他器宇轩昂,身材欣长。一个大老爷们,却有一双忧郁的桃花眼,男人有这样眼神,可谓无情尚带三分意,有意更含七分情。
陈同皱眉不语的这种气质,最吸引女孩子青睐。王小亮、王常亮和陈同在胡同一起长大的,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胡同,从小就有许多女孩喜欢他,就连自己弟弟也更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儿。
事到如今,王常亮看着自己凸起的肚子,摸了摸自己油腻的头顶,更有些自惭形秽了,也许他对陈同一直以来的厌恶,还有自己发财之后忍不住回来炫耀的心情,都来自童年时的嫉妒吧。
王常亮正想着,陈同一拍大腿吓了他一跳,陈同喊道:“我这是什么脑子啊!我刚刚手机里插的是孙大建的手机卡,哎呀,小飞就算借到手机给我打电话也是关机啊,我简直笨死了!”
他赶紧低头换卡,再次开机时,尴尬的是手机上却显示低电量警告。
突然隔壁院子传来一阵家具翻倒的声音。
孙大爷扭头看着,隔壁院的一个旧婴儿床倒在地上,那里有几只丧尸正顺着院墙边上堆放的旧家具往上爬,如果它们上来了,就能从隔壁院的房顶追过来,他们这几个人插翅难飞。
孙大爷急道:“哎,我早说别在院子过道堆东西!容易有危险!他们就是不听,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个怪物就要顺着爬上来了。”
王小亮奇道:“孙大爷,隔壁院子的人要是有人活着,知道你不让堆东西是为了防丧尸爬上来,他们恐怕都得夸你一句活诸葛啊。”
陈同站起身四顾说道:”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王常亮不屑道:“你说的到简单,下面都是丧尸,怎么离开啊?”
陈同低头盯着他,把王常亮看的直发毛说道:“你干嘛...干嘛这么看我?”
半晌,陈同突然缓缓说道:“王常亮,你今儿停车,又把你那辆大卡宴停胡同口大树底下了,把我车别里头了对吧?”
王常亮顿时有点心虚的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计较这些?”
王小亮蹲在边上边抽烟边冷哼一声。
陈同突然笑道:“王常亮啊王常亮,还好你这个人有钱了还这么抠门儿,舍不得把车停停车场,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咱们怎么走。”
王常亮摸不到头脑,疑惑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陈同拉着他在房顶上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踩在房顶边上,王常亮惊恐的往后一步,以为陈同要把他推下去。“你要干嘛?!”
然而陈同根本没看他,只是指着胡同口那颗大树说道:“看见了吗,咱们胡同的房顶都是连成一片的,从这儿走过去,正好能走到胡同口那颗大树边上。
你那辆车的车身高,只要你把天窗打开,咱们不就能躲开地上的丧尸,顺着天窗钻进去了吗?再怎么说呆在车里也比呆在房顶上安全。”
王常亮抬头看去,果然像陈同所说的那样,自己的车子刚好停在大树下,只不过连成一片的房顶并不好走,距离胡同口有一段距离,而且从树上往下出溜也很费劲,他还犹豫着,孙大爷突然提醒:“那个怪物要上来了!”
隔壁院子的丧尸推搡着,有一只已经快爬了上来。众人这才下定决心,一起沿着房顶往前走,陈同一把抓起自己的洗脸盆作为防身工具,他想了想,又把儿子心爱的鼓槌和mp3也拿起来揣在屁兜里,他注意到李大爷神色犹豫,慢吞吞在最后面。
他们走到大树边上,此时大部分丧尸都聚在院门口,胡同口附近只有三四个丧尸在游荡,王常亮用车钥匙摁开天窗。他第一个从墙上下来,抱着树踩在车顶上,从天窗钻了进去。
王小亮拉着陈同嘀咕:“让他第一个上车,他开车自己跑回家接他老婆去了,哪还会管咱们。”
就在这时,下面传来王常亮的一声惊呼,陈同看到刚刚那个撞卡宴车身上被啃咬的女孩倒在地上,有两只丧尸正蹲在地上啃食。
刚刚因为角度问题,他们谁也没看到这两只丧尸,如今这两只丧尸听到王常亮踩在车顶的声响后,站起身来四处寻觅。
车窗宽敞,王常亮已经顺利的钻进车里,它们看不到目标,于是对着车门就是一阵猛拍,声音极为吓人。
突然,卡宴猛地往前一蹿,慌忙之中连车天窗都没关,就往前开走了。王小亮恨恨地看着他,眼神里透着愤怒,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失望。“这孙子…真跑了!”
可卡宴车往前窜出去不到三米,就刹住车,又猛地一倒,”砰“地一声车屁股狠狠撞在墙上,把那两只丧尸碾在车轮下,王常亮虽然心不宽体还胖,但开车还挺利索的。
他摇下车窗对着房顶的众人焦急喊道:“快下来!”
王小亮脸微微一红,自己原来错怪了他。实际上王常亮人并不坏,只是性格很怂,又爱吹嘘,他这一下也是鼓起全部勇气才敢倒车。
他内心深处有一个不敢承认的想法,他非常希望这些童年就认识的街坊能认同他,肯定他。尤其是这个一直看不上他的弟弟。
王小亮此时和孙大爷顺着墙下去,从天窗钻进车里。刚刚倒车撞丧尸虽然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却也吸引的远处几个丧尸往这边移动过来。
陈同道:“李大爷,您先下去吧。”李大爷微微往后挪了半步,陈同不解的看着他:“您是不是怕高?我扶着您?”李大爷微笑摇摇头。
孙大爷坐在车里站起身,他和老李相识几十年,因此第一个反应过来,语气微微颤抖的说道:“老李!你是不是舍不得那堆破鸽子啊?”
李大爷嘿嘿一笑道:“老孙,还是你懂我,我看着你上车就放心了,不然的话你肯定不让我留下。我打了一辈子光棍,这些鸽子就是我儿子。我走了,谁照顾他们?
你们甭操心,我那个鸽子屋底下就是厨房,吃的喝的都有,你们赶紧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我看这些个发了疯的病人啊,没几天就会被国家抓起来治好的。”说着就推了陈同一下,示意陈同快下去。
孙大爷从车里探出头,就想往上爬。“你回去不正好撞上那个房顶上的怪物!”王小亮赶紧拉住了他。“您就别再往回爬了,这后边丧尸都追来了!”
孙大爷颇有长辈架势的回头瞪了王小亮一眼,王小亮讪讪放手,孙大爷并没有要上去,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往上一扔,李大爷顺势接住。
“天福号的酱肘子,本来想跟你一块儿吃的。嘿,打小儿你爸妈都不懂你,要是老哥哥再不理解你,那还有什么意思?记着下次见面请我吃一顿铜锅涮肉,同子甭劝他了!快下来。”
陈同点了点头,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院门口的丧尸发现了这边有人,已经开始蜂拥而上了。李大爷往他手里塞了一串十八罗汉橄榄核。“不多说了同子,给你们保平安的,我都盘了好多年了。”
“大爷,你也保重!”陈同看到房顶上摇摇晃晃的有一只丧尸已经爬了上来,李大爷只能转身往回独自面对了。
陈同低头刚想顺着树下去,发现一只丧尸跑的比别的丧尸都要快不少,还穿着外卖小哥的衣服,嗷的一声嚎叫直接就踩着车屁股蹿上车顶了。
陈同一个搪瓷盆飞过去,扣在丧尸头上,那只丧尸一头歪斜的扎了下去,陈同吼道“关上窗户!”王常亮反应迅速,赶紧把天窗关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丧尸的脑袋盯着搪瓷盆“嘭”的撞在了玻璃上,车内的人都是一身冷汗。身后大批丧尸又已跑近,再不发动车子,就要被困在尸潮中了。
王常亮咬了咬牙,猛地一给油往胡同外开去,车顶的丧尸瞬间被甩掉地上。王小亮和孙大爷在车内望着陈同,都是极为关切。
王常亮再次把天窗再次打开,他双手攥紧方向盘,瞥眼看了眼后视镜,一群丧尸扑来的场景简直令他头皮发麻,他头也不抬的吼道:“陈同,我开出胡同前跳进来!”
王小亮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说:“你让他从房顶跳进来?你还不如让他直接跳丧尸堆儿里呢,刚还觉得你有点长进,你瞅瞅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王常亮瞪得眼睛通红,一向窝囊的他对着弟弟大吼道:“那你想看所有人死?!生路我都给他了,就看他自己有没有本事了。”
此时此刻,陈同他正在房顶上甩开手狂跑,房顶上压着不少砖头,但凡踩中一个,就会摔倒丧命。他精神高度集中,大口呼气:“哈…哈…”。
前面还有两三步就到房顶尽头了,汽车已经拐过弯来,王常亮只稍微松了点油门,并未完全刹车等他。
如果陈同把握不好时机跳进去,王常亮显然会一脚油门跑掉,以免被丧尸群围住车子困死。
他瞄准车窗,猛地一蹬房顶起跳,突然屁股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心头大震,“是儿子!”这一分神不要紧,本来他已经稳稳瞄准了卡宴的天窗,这一下没把握好平衡直接撞车门上,他闷哼一声滚到了地上,手机也“啪叽”摔了出来。
“停车!停车!”王小亮疯狂的摇晃王常亮的肩膀,另一只手去狂拽手刹。王常亮看到陈同当机立断跳下来,心里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句是个爷们。
然而王小亮这一下捣乱,车身猛地一阵顿挫。还好速度不快,不然一定会侧滑。王常亮骂道:“别乱动!车撞坏了都得死!”
王常亮开车技术不错,他握紧方向盘轻点刹车,车身立刻平稳降速,王小亮才不管这一套呢,他赶紧推开车门招呼陈同:“同子!快上来。”
身后的丧尸群眼看就要扑来,陈同翻身起来,居然不钻进车里,而是掉头冲向丧尸那边!
众人看到这一幕,吓得心脏提到嗓子眼里。
只见陈同一把抄起地上还在铃声大作的手机,扭头往车这边跑,这实在是极为冒险的举动,此时此刻,打头的那只快递员丧尸已经要抓到他后脑勺了。
王常亮眉头紧锁,车越开越快,拉开跟丧尸的距离。
陈同大步狂跑,可始终差了几厘米才能够到王小亮的手,他干脆使劲往前一跳,抓住了王小亮的手腕,可那个快递员丧尸脚步也是极快,它一手勾住了车门框,嘶吼着就想往车里扑。
王常亮看到陈同被王小亮抓住了,保时捷卡宴瞬间油门全开,把近在咫尺的丧尸群瞬间甩的远远地。
这只快递员丧尸一手抓着车门,一手抓着陈同的裤子。孙大爷在车里拽着王小亮,二人合力把陈同拽了半个身子进去,这只丧尸也想窜进来。
陈同一脚给他踹开,这只快递员丧尸顿时拖到地上,只剩一只手死死挂着车门,它被拖了十几米之后,终于松手滚落到二环的隔离带里,直到此时王小亮才能把车门关上。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空间密闭,所有人都觉得安全,长出了一口气。
陈同举起手机,只来得及看到是一个陌生电话打来,他刚想点接听,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彻底没电关机了...
“这也太点儿背了吧!”陈同怒道。
汽车渐行渐远,在陈同他们身后的胡同上方,一群白鸽扑棱棱飞起,仿佛在为他们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