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感觉自己就挂在地狱边缘。
隧道深处,无数丧尸从地下站台涌上来,它们拥挤着伸出一双双染血的灰色手臂,想把他们拽下去吃干抹净。
他们几个人都爬上了地铁站边窗下的墙墩子上,扒着栏杆越往窗根深处挤,他们就距离下面倾斜的楼梯地面越远,也就越安全。
孙大爷和佩佩站在窗根儿最里面,其次是王小亮,站在最外面的是陈同。
脚下是漆黑的丧尸地狱,窗外则是明媚的自由世界。他们都觉得十分无奈,若是窗户上没有新焊上的铁杆,他们早就打破窗户逃生了。
几个人把防刺服捆在腿上,以防丧尸跳上来抓挠。
佩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孙大爷则一直用斧子试图磨断栏杆,半个小时过去了,工具不称手,他们只磨断了小半根铁杆。
窗户太小,就算费力拧弯两根也没办法钻出去。至少要磨断三根铁杆,并且每根都要磨掉两端才能逃生。
大门则是根本过不去了,中间隔着丧尸群,除非有人从外面打开。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站台内也越来越热,早就过了和陈遄飞约定的时间了,依然不见有人来救他们。
佩佩满头是汗,吃力的扒着栏杆,她无力的说道:“这...这群丧尸怎么越来越近了…”
不仅仅是烽火台上的丧尸能向上攀爬,就连站台里的这些丧尸也都会彼此踩着身体,逐渐升高。如果陈遄飞也在这里,他们就能总结出来这是丧尸的一个共性了。
再过不久,它们就能够到众人的脚面,陈同站在窗户最外面,他脚下离楼梯地面最近,他只能用防暴钢叉不停的把丧尸推下去。
可是再这样下去,众人体力耗尽,早晚就会被蜂拥而至的丧尸啃干净。
他们本来想磨他个一天一夜总能从窗户跑出去,现在看来只能寄希望于有人快点打开大门了。
此时此刻众人像是被困在一个水位线逐渐升高的密闭箱子中,快要溺死了。
突然,一只丧尸扑过来咬住陈同裹在脚上的防刺服,刚刚它还扑不了这么高的高度。
陈同使劲一踹,丧尸咬着他腿上的防刺服一起掉了下去,下一次丧尸扑来时,陈同的双腿将会暴露在更大的危险之中。
佩佩看到了,哆嗦着把自己的防刺服摘下来递给他。
陈同长叹一声接过,毕竟他站在外围守护。孙大爷自己都快累的虚脱了,但还是安慰道:“同子别怕,咱们到下面了,胡同这些人还聚在一起。”
陈同苦笑道:“大爷,我不是怕死,我是担心小飞没来,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儿。”
孙大爷也叹气道:“他就是个孩子,我没指望他来救咱们,他要是能平安逃离燕城就好了。”
陈同听了十分难受,他也不愿去想,是不是儿子遇到危险了。
就在陈同精疲力尽之时,他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了陈遄飞的喊声,他连忙对着栏杆外大道:“是不是我儿子来了?儿子!我在地铁站里!”
王小亮难以置信的说道:“没听错吧?我只听到了丧尸的声音。”
佩佩睁开眼虚弱道:“是真的,但是喊的不是爸爸,喊的是陈同。大概是别人吧。”佩佩耳朵很好,但她不是他们街坊,不知道陈遄飞从不喊爸爸这件事。
陈遄飞此时已经跑到了地铁站外,他绕着站台蹦跳着寻找陈同,随后又绝望的在丧尸群中寻找着父亲的身影,生怕他已经变成其中一员了。
“陈同!陈同你在哪儿!”
几只丧尸朝陈遄飞扑来,陈遄飞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
还好荔子赶过来抬手开枪打倒,她一把把他从站台边上拽回来。“你不要命了!你这是想冲到丧尸堆里吗!”
“我都听见我爸喊我了!”陈遄飞气喘吁吁的说道,陈同的声音被丧尸的咆哮掩盖住,唯有真正的亲人才能在混乱中模模糊糊分辨出自己最熟悉的声音。
他原地跳起来,想看看陈同是不是趴在地铁站台上头,可惜一无所获。随后他看到窗户边缘好像站着几个人影,窗户上污渍很多,不仔细看什么也看不清。
而且面前有几百号丧尸围着站台,他根本过不去。
陈遄飞急得乱跳:“我看见我爸了!他有危险。”他举起祖珩给他的手枪对着丧尸群就开枪,结果一下子打歪到很远处的一颗树干上。
他身边时不时还有此地的村民正在逃命,这下他再也不敢开枪了,害怕打死无辜的人。
突然一声刺耳的轮胎刮地声,祖氏集团的车开到了他身后,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利索下车。
他们对着陈遄飞点头说道:“老总裁派我们来帮忙的,这里是去往末日基地的必经之路,必须把丧尸清扫干净,这样民众才能逃生。”
陈遄飞激动坏了:“太好了!臭老头太帅了。你们小心别打到窗户那里,我爸爸就在那里!”
他们训练有素的排开,随后一阵密集的枪响,地铁站门前的丧尸纷纷倒下,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才清理干净。
陈同他们在里面自然也听到枪声,孙大爷最为激动:“是国家来救我们了!太好了!”
陈遄飞踩着丧尸尸体,飞扑到地铁站的窗根下面,陈同看不清儿子的面容,一肘伸出去打碎了玻璃,“哗啦”一声,残窗碎落,阳光倾泻。
他终于看清了儿子。
陈遄飞顶着满头绷带,正笑容灿烂的看着自己。
两人分别了一天一夜,历经生离死别,终于相见了。
陈同一个大老爷们,感觉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语无伦次的挥手道:“儿子!儿子!这儿太危险了!别过来。”
陈遄飞摇摇头:“我要去把大门打开!”
虽然相见,陈同却依然没有脱离险境。可陈同见到了陈遄飞后,他心里一块大石头却终于落地,他也唤醒了内心深处的斗志,大喊道:“儿子!门口地上那个水坑里有大门钥匙!就在半截胳膊边上。”
陈遄飞答应了一声,赶紧跑到站台门口的地上寻找,然而地上全都是被丧尸踩的乱七八糟的水坑,根本找不到钥匙在哪儿,就连胳膊也都不知道被踹飞到哪儿去了。
他着急的在泥地里扒拉来扒拉去。
这时候荔子走过来拿着枪说道:“直接开枪把门锁打碎就行了。”
陈遄飞喜道:“对啊!”
一个老人这时候畏畏缩缩的跑过来说道:“不...你们不能打开这地铁门啊!这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丧尸。
打开门的话,所有地铁里的丧尸一起涌出来。我们这里没来得及逃命的村民就都会丧命的,我是这里的村长,我不能让你这样做啊。”
陈遄飞愣住了,只听见地铁那边窗户处,陈同还在大喊:“儿子!钥匙找到了吗!快点儿!”丧尸越垫越高,他们马上要撑不住了。
老人也听到了陈同的呼唤。
而荔子扭头看到一些老幼妇孺正从村子里向外逃去。
老人看他犹豫,噗通一下给陈遄飞跪下了。“求求你了,别打开门啊,不仅仅是这村子,你打开门的话,那锡山的基地也会有危险啊,大家谁也活不了啊。”
陈遄飞想到了刚刚祖珩对他说的话:
“我们永远都应该帮助弱者,
前提是先保护自己和家人。
你想要救更多人的话,必须要有牺牲自己性命的觉悟。”
陈遄飞内心矛盾不已,他眼睛瞪的通红的问道:“那我也不想牺牲我爸啊!那我爸怎么办!”
此时,一队军车突然开到地铁站门口,许多身穿深蓝色警卫队服的人迅速跳下车。
如果说警察负责维持城市秩序,那么警卫队就是华夏国的军事守卫者,负责国家安全,统称为华夏警卫队员。
他们一个个腰直体正,军姿挺拔,有一个三十来岁的警卫队长走在前面,他胸口挂着爆破兵徽章。
这枚徽章纹画着一只金龙爪,正抓着一颗红色弹片。
他们举着枪对着祖珩的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快把枪放下!”
那老人立刻扑到警卫队员那边喊道:“他们要开地铁门!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啊!”
祖珩的人把枪放下后,对着警卫队员一敬礼说道:“我们是祖氏集团的总裁祖珩先生派来为民众清理丧尸开路的!”
队长在听到祖先生的名字之后,顿时十分客气:“这个地铁站下面聚集了数万丧尸,我们现在就要勘测现场把这个出口爆破掩埋掉,你们快离开这里去末日基地吧,这里十分危险。”
陈遄飞喊到:“可我爸爸还在里面!”
那个老人听了之后,露出一副做作又惋惜的神情说道:“你爸爸变成了丧尸,可怜的孩子啊!那你也不能把丧尸放出来啊!”
陈遄飞恨极的看向他,老头却一副言之凿凿的表情。在他身后,许多村民正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还没有完全逃干净。
陈遄飞骂道:“你是瞎了吗!你怎么骗人!我爸爸就在里面,他还活着呢!你刚才没听见吗?”他着急的过去拽着老头的衣领子要跟他分辩。
谁知道一个三四十岁的农村壮汉急赤白脸的从村里赶过来,放下两个大包袱,一脚就踹向陈遄飞。“你啥玩意你敢打我爹!我打死你我!”
荔子和祖家保镖赶紧把他拉开,可这汉子十分彪悍,被拽着也不肯松开陈遄飞。
场面十分混乱,警卫队员干脆朝天鸣枪,“都退后!这里马上要进行爆破了。丧尸随时可能出来,这里非常危险!”
陈遄飞历经千辛万苦才从长城上逃下来,一路来到福寿岭地铁站,眼看父亲就在眼前,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自己爸爸炸死?
荔子看见警卫队员在,因此她没有开枪,而是用一把刀子指着那个大汉。“起开!”荔子斥道。
她还以为可以吓退他,可是大汉的妈妈这时候也跑了过来。
她挥舞着粗壮厚实的手臂,一把拽着荔子纤细的手腕撒泼打滚骂道:“你要杀我儿子,我也不活了啊!”遇到这样的泼妇,连荔子都慌了神,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老头更是跪在地上哭喊:“你们不如连我也打死吧,我死也不能让你们开这地铁门啊,我是这里的村长,我要护着这里啊,你们杀了我全家吧。”
这样吵闹纠缠了一阵,陈遄飞看到他身后的村民此时已经基本逃光了,不知道他在坚持些什么。他难以置信的对着老头说道:“你的亲人是人,我的亲人就不是人了吗?”
老头眼里闪过一丝愧色,随即不再抬头。
陈遄飞任由那大汉又推搡了他一下,他知道吵闹下去毫无作用,连忙说道:“你放手,我不去开那个大门了行吗?”
此时,村长老头看到华夏警卫队员已经拉好了隔离线和标志线,动作做得又快又完美。他们看到大局已定,这才终于松开了手。
他们放开了陈遄飞之后,陈遄飞扭头看到头发被抓的乱糟糟的荔子,雪白的脸颊侧面还被那个老太太抓了一道红印子。
他扭头看着荔子,荔子却惨然一笑说道:“人性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只是为了自己,只可惜我不能帮到你。”
陈遄飞凑到荔子耳边说道:“不…你能帮到我...”
此时,地铁站台里,陈同第一眼看到警卫队员时,疯狂的把手从窗户伸出去呼喊救命。
然而地铁站外十分混乱,各种嘈杂的声音掩盖住了他们的呼救,市区方向还时不时传来炮弹的巨响,他们浑身血污,伸手招呼更是被当做丧尸了。
再加上思维定势所困,没有人敢相信这个满是丧尸的地铁站台里,居然有个死角站着陈同,苏佩佩,王小亮,孙大爷四个大活人。
因此这群警卫队员迅速摸出TNT,插上雷管和导火索,动作干净利落。
陈同伸手招呼,这时候一个爆破手若有所思的抬起头,陈同连忙更大声的伸手呼喊,感觉再努努力就能直接钻出铁杆去了。
然而,这个年轻的爆破队员抬头是因为今天是他第一次参加实战,他总感觉这个导火索与雷管连接长度有那么一点点长了,所以他在抬头回忆教学,根本没看陈同那边…嗯...低头微微调整了一下,完美!
他把手中的TNT固定在站台大门外,迅速退后,动作迅速精准,只不过好像模糊中听到有人喊救命,是错觉吗?
起初,陈同本来看到站台外的丧尸被打倒之后充满了希望。
然后,他又远远看到有人冲过去揍了他儿子,他现在恨得咬牙切齿,疯狂的摇晃着窗户上的铁杆。
再然后,他看到警卫队员走了之后满腹疑惑。
最后,外面的人都退的远远地,又让他有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站台内,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丧尸越踩越高,众人只能紧紧的靠窗户里面站着,一不小心就会被丧尸抓到。
佩佩痛苦的抱着栏杆,捂着耳朵闭着眼,吓得不行了。
孙大爷站在窗户最里面,脚下离丧尸最远,站台里闷热至极,可他已经累得喊不出“救命”二字了。
唯有王小亮还在坚持不懈的用叉子推开丧尸,越推越起劲,还时不时插死一只。
陈同看了王小亮一眼。“你倒是精力十足啊?”
王小亮笑道:“我哥豁出命才救了咱们,我怎么能到这儿就放弃了呢?我多插死一个丧尸,就多回一点儿本,这叫罗锅趴铁轨——死了也值(直)了!”
陈同被他这无时无刻的幽默感逗笑了,他说道:“好!说的好!那我也不能放弃!”说着也拼起最后一点力气用钢叉顶开汹涌而来的丧尸。
因为……
我儿子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