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遄飞刚一摔在地上,聋哑夫妇就一起护在他身前,着急的阿巴阿巴的解释着,连连对着陈同摆手。
聋哑男人甚至还十分愤怒,两只手着急的对着陈同比划。
陈同不是无缘无故发脾气的。他坐在帐篷前观察了好几个小时,他已经发现。后进山洞的市民,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领到帐篷和食物,因此山洞里分配的物资不够每个人吃的,已经有许多人在为吃喝发愁了。
如果睡觉的地方都需要争夺,再加上饮食匮乏。只怕不等明天到来,那些衣冠楚楚的首都市民,他们就要化身丛林里的野兽,互相争执厮打起来。
那些弱势者,如果没有警卫队员给予保护,未来将会非常难。
这一个罐头,一瓶水给的非常巧妙,既不至于饿死,又让人没有力气去捣乱,仅仅是目前保证市民不乱起来的底线。
因此,陈同他们扎营背靠的石壁能慢慢渗水的秘密,能守越长时间就越好。之前肯定有人也想在这里扎营,但未必留意到水源,就算留意到了,不被逼到一定份上,也不一定想得到来这里取水喝。
虽然水源目前被帐篷挡的很隐蔽,但如果这么早就被别的市民知道的话,他们就不得安生了。
刚刚陈同和儿子两个人的争吵已经吸引了周围很多人的注意了,因此陈同着急想制止他说出水源的事情。
再加上他被儿子接二连三气的够呛,从一进山洞就累积了太多的愤怒和压力,因此情急之下就用力推掀了儿子一把。
陈同一出手就后悔,因为他看见儿子毫无防备的懵懵的摔在地上,他简直心疼至极,但他不是慈母,还是绷着脸狠心斥道:“陈遄飞!这都什么时候了?从进了基地,你就接二连三的给我闹这些幺蛾子。
这不是玩儿过家家,这搞不好大家就都他妈活不下去了,都他妈饿死渴死了,你还瞎溜达,你还做慈善!这洞里这么多人,你救得过来吗?
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先是随便相信陌生的女人,然后别人随便骗你两句,你就大发慈悲要把自己两天的食物送给别人?还跟我这儿犯倔不撒手?你现在给我回帐篷里头待着,我不同意你就不许出来!”
“唰”的一声,荔子拉开了帐篷帘,她被吵醒了。她先狠狠瞪了一眼陈同,随后蹲到陈遄飞身边,想扶他起来。
没想到陈遄飞居然“啪”的甩开荔子的手,这让陈同也没想到。只见他神情极倔,紧紧抿着嘴,梗着脖子不可置信的抬头瞪着自己爸爸。
爸爸是什么?爸爸应该是大方、潇洒、不斤斤计较、帅气、能撑起一个幸福家庭的男人才对吧。
妈妈刚离家出走时,陈遄飞每天都会看见爸爸深夜喝醉酒,他瘫在胡同的路边,边吐边嚎啕大哭,过往的人都嫌弃的摇头。
六七岁的陈遄飞哭着去拉爸爸的手臂,可爸爸的身体是那么颓废沉重,他打不起一丝精神。只知道说着:“是我气走了她…是我不好...”
奶奶去世后,陈同总算戒了酒,他接过了餐馆开始撑起家庭的重担。然而从此以后陈遄飞三天两头都看不见爸爸,他总在胡同口的饭馆忙,一忙就是一天,回家之后倒头就睡,一天到头也很少能跟自己说上半句话。
孤独的孩子,孤僻的灵魂。
陈遄飞上小学时,爸爸诈尸似的偶尔去开一次家长会,回家之后才惊觉儿子根本没好好学习。
“你这么小就这么不听话!”面容年轻些的陈同不由分说,拿着鞋底子追着陈遄飞就打。
家里清贫,没几件家具。小小的陈遄飞四处窜跳,躲都没地方躲,他最后钻到桌子底下,圆嫩嫩的脸蛋哭的通红。
从小就极为倔强的陈遄飞边哭边骂道:“爸爸!呜呜,我永远不喊你爸爸了。我妈妈肯定不会打我的,一下也不会打的。陈同,陈同,我恨你!呜呜,是你把妈妈气走了。”
不快的童年,酸楚的回忆。
陈遄飞感觉到脑袋一阵疼痛,他的头撞在一块石头上,刚刚愈合一些的伤口又崩裂了,一丝热乎乎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下,他却好像没有任何表情。
荔子看了心疼不已,她扭头对着陈同怒道:“你也配当爸爸?他为了救你,腿瘸了还要淋雨去城里找你,被祖家的人用枪指着头也没放弃。他这一路吃了多少苦?他一个半大孩子,做错什么了,你问都不问清楚就把他打成这样?”
荔子用手指着三个帐篷一一掠过:“没有他的善良,我现在早就死了,没有他的固执,你们现在也早就死了!”
一阵咳嗽声从另一边帐篷传来,孙大爷也醒了,王小亮扶着他出来,孙大爷睡得不错,精神看着好了许多,他说道:“怎么回事啊?小飞都这么大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儿打可不好啊。哎呀,这孩子怎么流这么多血啊!”
王小亮也被吓到了:“哎呦,小飞,快擦擦,你爸得心疼死。”
最后,就连佩佩也小心的从帐篷里探出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惊呼一声,直接跳了出来。
“爸爸!妈妈!”
聋哑夫妇此时正护在陈遄飞身前,焦急的比划着手语为陈遄飞解释,没注意一个女孩猛地扑到他们两人怀里。
等到佩佩哭着从妈妈怀里抬起头的时候,聋哑夫妇看到居然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女儿,二人欣喜不已。
佩佩哭道:“爸爸,妈妈,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佩佩妈妈已激动的流不出眼泪,她只是颤抖着比划手语:我们一直在找你,你没事就好。
佩佩此时看到了她爸爸衣襟上的寻亲血字,哭着抓起爸爸的手,心疼的放在自己脸颊边。她咧开嘴哭道:“爸爸...都是我不好。”
佩佩爸爸用手比划了一阵,佩佩先是疑惑的看着爸爸,随后张嘴露出惊吓的表情,最后咬着嘴唇扭头看向陈遄飞,她感激的连连说道:“谢谢你,谢谢你!”
众人大为惊讶,尤其是孙大爷,他早在地铁下面时就发现佩佩的听力十分敏锐,好几次都提前发现危险,虽然她咋咋呼呼的,但也算是为众人预警了。
谁也没想到,像只兔子一样机敏的苏佩佩,她的父母居然是聋哑人?而且居然在陈遄飞的帮助下团聚了,这孩子真是不一般。
陈同看到儿子流血了,他又心疼又后悔,可碍于面子也拉不下脸去帮他包扎,他赶紧从包里拿出纱布去递给荔子,荔子没好气的接过来,凑到陈遄飞边上。
可是陈遄飞再一次挥开了荔子的手,他倔强的站起来,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他扭头像只小野马一样横冲直闯往前跑,满头是血的样子把边上人吓都吓死了,纷纷让出一条路,眼看就要跑没影了,荔子赶紧追过去。
陈同捏了捏眉心,一时间疲惫和愧疚一起涌上心头。我干嘛这么冲动跟他动手呢,我不知道他受伤了得轻着点吗?
陈同随即发现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了,有几个人一看就没存什么好心思,蹲在远处冷眼打量着。但目前看来,还没人发现石壁的事情。
我现在去哄他,他还以为他做得一点错都没有呢,我是大人就活该得让着孩子吗?我他妈委屈跟谁说去啊。老子还不能教训儿子么,岂有此理了,想到这里陈同火又上来了,面色铁青的站在原地不动弹。
王小亮急道:“同子,你不去追小飞啊,这儿乱七八糟的人这么多,回头给他拐走了。”
陈同摆摆手,他无奈的说道:“不去,去了还得吵架,搞不好他更来劲。那个女的既然去了,他就不会有事。等他散心散够了自己回来再说吧,这瘟疫一天两天好不了,日子恐怕会越来越难,饿他两顿,他就知道自己姓陈还是雷了。”
他看着孙大爷和王小亮说道:“既然都醒了,咱们去帐篷后面坐着吧,我有挺多事情想跟大伙儿商量的,这儿太显眼了。”
陈同看着抬头不知所措的佩佩,要不要把他们一家人也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