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夜风,还有深山特有的湿润气息。
荔子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小屋里,腹部的伤口隐隐开始发痒,她扶着床头站起来,先摸到了一个瓷碗,她把碗闷在被子里敲碎,随后攥着一块碎片扶着墙走出来。
她推门而出,这里没有任何电灯,然而清亮的月光洒满院中,一抬头就看到了那颗参天古树。
她一瞬间感觉很累很累,梦中有些事情被自己下意识的逃避了,那就是她曾经在越南会安,在杀掉了用自己做化学实验的继母之后,她在庭院深处看到一枚和陈遄飞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兽牙,而她的教父把这枚匕首郑重的收了起来。
她觉得内心充满了负罪感,无论是教父手中那枚兽牙,还是洛水古镇孙长阳的那枚兽牙,终归这场丧尸病毒都是借由自己的手而传播的。
“我不想再成为被人唾弃的牲畜了...我累了...”她还没有从梦中的情绪里走出来,望着天上一轮明月,怔怔的流下泪水。
荔子说完,举起瓷碗碎片压在自己手腕处。
“这一切都结束吧...”荔子痛苦的闭上了眼。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如果我是你,我起码跟那个男孩道谢再去死。”
荔子猛然扭头,她一时恍惚,竟没发现庭院中还有一人坐在角落里,身穿长袍的温安阳正借着月光在削削砍砍一把小木剑,两只火红色的小狐狸正安然睡在他脚边,用他的袍子垫着下巴。
荔子不快的转身,她想离开此处。
“他为了救你,差点连自己父亲的命都没能顾上,在山顶的气象站,一个男孩跟八九个成年人斗智斗勇。又为了给你找消炎药,深入丧尸最多的市中心,最后守着你直到后半夜,确认你退烧了才去睡觉。”
温安阳漫不经心的说着,随后对着月光举起木剑,打量了一下剑身的矩直。
荔子扭头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别多管闲事。”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干的难受。
温安阳很满意自己削的手工小剑,他在月光下站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木渣说道:“随便你,别人辛辛苦苦救了你,你还不珍惜这条命,我看着你就烦,快点走吧!”
荔子不想多理他,她扭头就往大门外走去。
温安阳往边上走了两步,一脚踹在陈遄飞的门上说道:“臭小子,你辛辛苦苦救来的女朋友要走了,你还不出来拦着!”
荔子一扭头,又气又羞,她攥紧瓷片冲着温安阳就砸过去。“闭嘴!”
两只小狐狸被吓得跳开,一起躲到温安阳身后。
陈遄飞急急忙忙推开门跑出来:“什么?!丧尸来了?”
听到喊声后,其余人也都从里院跑出来,众人无比非常疲惫,但是却都没敢睡踏实,延明则高举着武器怒喊道:“丧尸来了!在哪儿!”
然而众人一走出来,却只看到了面色惨白,脸带泪痕的荔子。
陈遄飞看到荔子醒来,他只觉得心里一阵狂喜,这些天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他说道:“荔子,你总算醒了!”
荔子气恼至极:“你又跟别人胡说些什么,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了,我是邪教眼中不详的圣女,你不是觉得这场病毒是我传的吗?管我干什么?我已经不想活了。”
荔子气的一拳砸陈遄飞,陈遄飞则一脸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发脾气,他感觉荔子打在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像小猫洗脸一样轻。
他有些尴尬的一扭头,看到温安阳已经转身离去,顺带着伸手拦住了被惊醒的陈同他们。“睡觉去吧!”
众人看到嵩阳书院里平安无事,并没有丧尸闯入,因此也都知趣的回去了。唯有陈同还不放心,他张口欲言,温安阳一把揽着他的肩说道:“你儿子这么大了,当爹的得自觉回避了,别当电灯泡,睡不着就陪我喝酒去!”
陈同无奈地说道:“不了,我困死了,你自己喝吧。”说着不放心的回到了房间去。
众人纷纷散去,庭院里只留下了陈遄飞和荔子两人,他认真的看着荔子说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之前说的那些猜你是间谍什么的话,我真的都是瞎猜的啊,你不要哭了,我知道你是个受害者,那个叫什么壶啊瓶子啊的组织再敢欺负你,我就替你打那些混蛋。”
荔子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她“哇”的一声扑到陈遄飞怀里,紧紧抱着他大哭起来。
陈遄飞满脸憋红,荔子身上温温软软的,这些天虽然他经常扶着荔子喂她吃药喝水,但因为担心她,都没有产生过什么旖旎的想法。
这时他情念一动,微微一低头,看到荔子雪白的脖颈因为气恼而渗出一丝丝汗珠,几缕头发粘在上面。
荔子埋在他怀里哭道:“我杀过人!”
陈遄飞说道:“没关系,现在没警察了。”
荔子哭道:“我还是第一批加入壶的人!”
陈遄飞逗她说道:“没关系,退了就完了,别哭了,是不是心疼会费啊?”
荔子顿时破涕为笑,捶了他一下:“什么会费,神经病。”
荔子一咬牙,干脆把最后一句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悬壶者早就知道丧尸病毒的存在,他们也有一枚辟邪匕首,他们都说我的血液很脏!我怕我早就感染丧尸病毒了,然后我怕我哪天突然咬你...”
陈遄飞听了一惊,他思忖了一下说道:“可是你并没有变成丧尸啊,这有什么,感染的人多了去了,那你就是丧尸里头长得最好看的了。你要是真的想咬,咱们可说好了,只许咬我一个人。”
荔子听了之后,埋头大哭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在说什么啊!”
荔子的长发随着哭泣而一抖一抖,在月光下如黑绸缎一般滑亮。
陈遄飞用手轻抚荔子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拍打着她,“别难过了...别哭了...”荔子刚刚退烧还很虚弱,就这样趴在他怀里哭着,带着十分的信赖迷迷糊糊睡着了。
陈遄飞赶紧扶着她回房间去,他不敢多留,赶紧跑出荔子的房间。
他觉得心中十分高兴,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还是疏解不了这情绪,他干脆一口气爬到院子里的二将军柏上,他一会想起来荔子雪白的脖颈,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太色太无耻,怎么能对一个柔弱的女人起这种想法。
他内心百转交集,仰头望着明月,哼起了一首早已在消失踪迹的民谣...
“只是那些猛烈的情绪,在睡不着的时候折磨着我,
我那逐渐下坠的过去,在没有星星的夜里连着你。
妈妈,我居然爱上了她,像歌唱一样就爱上了她,
妈妈,当你又回首一切,这个世界会好吗...”
月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