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动!我剑法不太好,容易伤着你。”
韩馥不敢动,脖颈处有血。眼前的年轻人没谦虚,他的剑法,真的很一般。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射与御都是军事才能。作为大族子弟,你难道不用认真习剑吗?
韩馥被后世认为是文人,尤其是他主政冀州期间,做事情畏手畏脚,遇变故又惊慌失措。但他是习过武的,汉代的大族子弟都是文武双修,纸上可妙笔生花,投笔可征战沙场,并没有绝对的文武之分。
韩馥只看张轩出了一招,已然吓出一身的冷汗,不是他招式精妙、武艺高超,反而是学艺不精。
你出手能不能稳一些,你的胳膊最好不要抖。
剑横在脖颈上呢,可以离开一点点,干嘛非得紧贴着?都出血了,你……没有挟持过人呢?
张轩的确没有,大汉建国近四百载,光武中兴也将近两百年,可谓是太平日久,大家都练剑,但花拳绣腿居多,很多人也佩剑,但作为装饰为主。
对于世家大族的子弟,像张轩这等拔出来还能用的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韩馥看不起张轩,而张轩呢,他也看不起韩馥。
原本的历史上,韩馥将在董卓入京后外放,出任冀州牧,那可是大汉朝幅员辽阔、百姓众多、最为富裕的一个州。没想到韩馥那么废柴,直到做上冀州牧,还是以袁氏家臣自居,最终在袁绍的软硬兼施下,拱手将冀州相让。
退位以后,韩馥担惊受怕,料定袁绍会斩草除根,他选择投奔张轩的父亲张邈,却被袁绍派来的使者吓到,人家还没说什么呢,他跑到厕所用小刀了却余生。
要论三国人物中谁死得最窝囊,韩馥至少排进前三。
当然了,现在的韩馥还没走到那一步,他是朝廷大员,是袁家扶持起来的走狗。
蔡邕出面了,对张轩说:“不要伤着韩大人!”
书房之内,只有他们三人,韩馥的随从远在门外,还怕他跑了不成?
宝剑收回,韩馥这才敢抹了把脖颈,全是鲜血。
韩馥瞪了眼张轩,心中默默记下。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时候有你好看!
韩馥看着蔡邕,说:“蔡公,既然话已挑明,我也坦言相告。”
蔡邕客气道:“请赐教!”
张轩却插嘴道:“等下!”
两人都看他,只见张轩仍旧晃悠手里的宝剑。我剑法可不太好,别逼我扎过去啊,没什么分寸的!
刚才张轩不着急,和蔡邕一起磨洋工,那是在拖延时间,等着八抬大轿上路。
现在不同了,韩馥已经传出命令,太傅府的护卫拦在外面,说不定还有援军抵达,张轩一方的优势正在消磨殆尽,岂能任由你婆婆妈妈?
“让你的人滚开,否则……”
张轩用手摆弄着宝剑,做出随时扎过去的架势。
韩馥气坏了,如果他腰间那把佩剑是真货,此时应该拔出来和他决斗。别看张轩年轻力壮,韩馥自认剑法比他强,孰胜孰负尚未可知。
可张轩有剑,他没有,装备上差异极大,韩馥要想空手夺白刃,恐怕没那能耐。
“他们是太傅府的人,刚才的命令可以听,让他们住手,我无能为力!”
这次轮到张轩生气了,干坏事听你的,干好事你说的不算?你怎么说话一会算,一会又不算呢?难道嫌我手中的剑不够锋利吗?
蔡邕制止张轩,让他说完!
“袁家与蔡家结亲,自此结为同盟,同进同退,岂不是蔡公所想?”
蔡邕表情肃穆,问道:“那不知,袁家向哪进,又退向哪里?”
此话一出,韩馥的心凉了半截。
张轩听出其中的门道,蔡邕是谁?他是皇权的忠诚拥护者。而袁家呢,既不属于宫内的宦官,也不属于宫外的外戚,他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朝堂上的各部官员,地方上的州郡长官,袁家人不计其数。
这是做什么?是一个臣子该做的吗?
对于以皇权守护者自居的蔡邕,岂能与乱臣贼子同进同退?
韩馥受命而来,没想到是这种情况,额头再次冒汗,苦劝道:“唯有袁家,可保蔡公全家满门上下的安危,请蔡公三思啊!”
张轩在一旁插嘴,“我们张家不行吗?”
哼!
韩馥简单一个字,其中充满了鄙夷。东平张家是很牛,兖州、徐州乃至附近的豫州,很多大家族唯其马首是瞻。
有人在点评天下时曾说,世家大族虽众,能够一呼百应的寥寥无几,其中佼佼者不过四家:东张西杨,南袁北王。
东南西北是他们的相对位置,“张”指的是东平张家,留侯张良后人,家主张邈为八顾之首,江湖侠客投靠者众多。“杨”说的是弘农杨家,一个后来诞生皇帝(隋朝)、皇后(晋朝)、贵妃(唐代杨贵妃)、十余位宰相及无数文人墨客的豪族。而王,说的是太原王家、琅琊王家,他们同宗,在地方势力庞大,后世浮现的牛人不比杨家少。
以上三家虽然牛,但如果和袁家比,至少现在,都是小巫见大巫,加起来也未必是袁家的对手。
如果蔡邕选择一个救命的主子,袁家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了,蔡邕溜须拍马的本事没学会,更不懂弯腰屈膝。你想啊,他要是懂得变通,不至于最好的年华流亡在外。
“请转告太傅大人,蔡邕愚钝,如果是小女的婚事,既已许了张家郎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绝无反悔的道理。如果是其它事情,太傅大人但凡有所差遣,我惟命是从而已。”
蔡邕说的很客气,却也是委婉的拒绝。
韩馥是真的愚钝,仍旧坚持道:“蔡公可想好了,有袁家在,蔡府平安无事。如果蔡公不结盟,恐怕……”
结盟,结盟,结你妹啊!
蔡邕不能说粗话,张轩只好代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汉朝堂朗朗乾坤,做臣子的为君王分忧解愁,替百姓保一方富足,各负其责而已,哪来的结盟?”
蔡邕听后频频点头,张轩的话语里满含怒气,为什么先帝在朝堂上那么苦,为什么大汉朝一天不如一天,为什么会发生无差别攻击大臣的所谓“党锢之祸”,还不是结党营私闹的?
你们拉帮结派,你们党同伐异,为了自己那点利益,完全泯灭了是非观。敌人说的都错,哪怕他为国为民。自己人说的都对,哪怕愚蠢透顶。要是这样下去,大汉朝又能坚持多少年?
袁家势力庞大,更可怕的是根深蒂固,一个堂堂千石的御史中丞,却像个家奴一般。在蔡邕看来,宦官不可怕,一批又一批的涌现,还不是一批接着一批的倒下?外戚也不可怕,总有新人换旧人,看起来的张狂只是暂时的。
在蔡邕看来,唯有袁家,才是大汉朝最可怕的敌人。
你让他与袁家结盟,还不如当场杀了他。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呢?
韩馥的任务失败了,他苦着脸,半带威胁的说道:“劝蔡公再做斟酌!”
蔡邕摆摆手,你走吧!
韩馥想走,张轩却拦在前面,仍旧举着剑。
“你的人不离开蔡府,你便走不出这道门。”
接着,张轩向蔡邕解释,“后父,情况已经很明了,袁家要痛下杀手,时间就是现在。”
“该来的总会来!老朽无能,情愿一战,随先帝去吧!”
张轩摇头,如果能不死,还是留下有用之身。
“此贼子既为朝廷重臣,可扣下作为人质。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他们若敢动手,先拿他祭旗!”
韩馥是吓坏了,出是出不去的,碍于面子又不能哀求。
蔡邕看得透彻,擒贼先擒王?听起来很好,只可惜,他不是王。
……
蔡府门外,已经乱作一团,八抬大轿出不来,但太傅府的卫兵也进不去,张府侠客利刃出鞘,死死守在那里。
指挥的不是典韦,他似乎不在此处。也不是许攸,这货像是个叛徒,至少也是两面派,这会出现在太傅府的阵营里。
如果猜得没错,他刚才对韩馥有所暗示,又派人传达小道消息。太傅府会快速增派兵马,很可能和他有关系。
此刻,许攸一脸和气,又略带焦急,不停的跑来跑去。看起来目的只有一个,大家再谈一谈,以和为贵,先别动手!
张轩押着韩馥出现,后面紧跟着蔡邕,他们没看到典韦,却看到屁颠颠乱跑的许攸,张轩喊道:“叔父,告诉袁家,韩中丞在我手里,让他们哪来的滚哪去!否则,我切碎了他!”
许攸照办,但效果不理想,面对威胁,太傅府的护卫依然如故。
张轩“靠”了一声,心想蔡邕说的没错,自以为擒到一个“王”,其实只是个跑腿送信的。
“韩中丞,没人在乎你的生死,情何以堪啊?”
见韩馥羞愧,张轩伤口上撒盐,人快死了还补刀,“宁为袁家走狗,也不愿好好做个人。劝你尽早改过自新,否则将来死在茅厕。”
什么“茅厕”,韩馥不知道啊,听不明白。
但他知道的是,张轩在讥讽他。
讥讽又有什么用,韩馥不是“王”,没人在乎他的生死,你的挟持毫无用处。
那个真正的“王”,袁家此次行动的总指挥,该现身了。
他是个年轻人,大概只比张轩大一两岁的样子,贵公子的装扮,在几名护卫保护下,走路脚下生风,看起来英姿飒爽。
风流倜傥的人儿,他是陈留高家的高干,袁绍亲外甥。
见到蔡邕后,高干恭敬的施礼,出言很是礼貌,毕竟是同乡兼长辈,那份客气让人赏心悦目。
怎么办,如果坚决贯彻执行“擒贼先擒王”的行动方略,那就得抓住高干。很明显,他身边护卫众多,张轩那点功夫,心有余而力不足。
高干客气完了,总得说点正经而有用的话,“蔡公,韩中丞应该已经传达太傅大人的意思,您是一代大儒,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应该比我等小辈透彻的多,何必闹到这般田地?逼迫小侄行不义之举呢?”
蔡邕不能骂人,碍于身份,也不想虚伪。
张轩可以代劳啊,“少他妈虚情假意,尔等图谋不轨,偏要编织正义的谎言,在这里义正言辞,实则小人行径。恐怕,今晚的事盘算已久吧?甚至,连灭口的理由都想好了吧?”
为什么非等张轩进门才行动,为什么不早向蔡邕释放善意?
“你们会说,为害洛阳城的‘恶徒’袭击蔡府,因为蔡家不愿意屈从,于是被灭了满门。而你们太傅大人义薄云天,见状派兵出手相助,将顽抗的‘恶徒’绳之以法。最后的结局很好,我等都死了,罪责自己背,你们袁家非但无过,反而增添了一番壮举,说不定还能去朝廷请赏。”
现场一片沉默,谋划好的勾当,你一股脑全给说出来,有意思吗?
高干两眼睁大、嘴巴微张,实力表演“瞠目结舌”这个成语,怎么太傅府内商量出来的事,他全都知道?
沉默过后,高干拍掌,“好啊!好啊!说得好!张家郎君的主意不错,回去我便禀告太傅大人,还是用你给的说辞更好。”
都已经这样了,还费什么话?
弓箭手张弓搭箭,一齐对准蔡府大门的方向,瞄着张轩、蔡邕,还有不幸被挟持的韩馥。
而高干已经举起右手,只需他轻轻的挥下,万箭齐发!
你们……都将变成,刺猬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