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我们就能从西方的著作中看到地域歧视,比如法国巴黎把非巴黎人统称为外省人;英国的苏格兰人和威尔士人合不来,但他们都觉得爱尔兰人是吝啬鬼、养猪的乡下人;美国的各个州之间也相互调侃讽刺,比如以南北战争为背景的《飘》中南方种植园主对“北方佬”的蔑视,中西部的某些州被称为乡巴佬;而在19-20世纪果戈理、屠格涅夫、契诃夫等俄国作家的笔下,相对于首都彼得堡、莫斯科的“外省”已经作为一个形象展现出独特的品质,乃至形成一种文学传统。
这种地域歧视在中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传统可追溯至先秦。先秦寓言中,但凡说到愚蠢可笑之事,多冠以“宋人”,孟、庄、韩、吕各家的著作都有这类叙述。比如《列子》讲到,有宋国人在冬天里晒太阳,觉得很舒服,便想把这个“享受秘方”献给国君,并自信能领取重赏;《庄子》里说到,有宋国人善于做衣帽,就去越国经营企图发财,结果越国人都是剪短发的纹身大汉根本用不着衣帽,因此惨遭赔本;《韩非子》中还有宋国人不听邻居劝告,及时修补下雨天被浸坏的围墙,结果家中被盗,他反而怀疑盗贼就是好心给他提建议的邻居……而大家熟知的成语守株待兔、拔苗助长中的蠢事当然都发生在宋人身上。
虽然先秦诸子的学术见解及政治主张不尽相同,但是在对待宋人的看法上,态度却出奇地一致,即宋人为愚人。这当然是出于一种政治恶意,彼时诸国多为周天子王室宗亲或灭商功臣,只有宋国是商朝后裔。至于被爱说笑话的韩非子嘲笑的“郑人买履”“买椟还珠”中的郑人完全是因与宋国相邻而躺枪了(宋、郑都在今河南省境内)。
南北互相歧视在宋朝达到高峰。据北宋末年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卷一记载:“祖宗开国所用将相皆北人。宋太祖刻石禁中曰:‘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北宋名相寇准(出身陕西籍)曾言“南方下国,不宜多冠士”,甚至在状元人选的最后确定时期竭力主张将南方籍的考生更易为山东平度人的考生。就连著名的王安石变法与保守派不变法之争也成为朝廷内南北之争。北宋大臣遭贬谪以长江为界,南方最好的城市杭州都是贬官的地方,比如大文学家苏轼就曾被贬至杭州。宋史里记载北方习俗“质朴忠直”“劲悍忠勇”“勤稼穑”;记载南方:两浙“善进取,急图利,而奇技之巧出焉”,广南“民性轻悍”,江东“俗习骄脆”,苏州“骄奢好侈”,“长沙民最喜讼,号难治”,四川荣州“姓名颠倒,不知礼法”……
建国后,或者说当下,据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的民意调查显示,有高达30.6%的人认为身边存在着地域歧视。其中最明显的歧视是“城市歧视农村”,这种歧视源自城乡二元体制带来的不平等。其次是“富裕地区歧视贫穷地区”、“本地人歧视外地人”。在各省地域歧视中被全国人民黑的最惨的恐怕要数“河南人”;而在省内歧视中,长江南岸经济较发达的苏南人对长江北岸的苏北人的歧视也是出了名的。
来自苏北农村的刘丽莎从到镇上读初中、市里读高中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城里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对乡下人的骨子里的瞧不起,她记得小学毕业后的那个炎热的暑假她揣着好不容易攒的零花钱在骄阳下骑了快一个小时的车满头大汗去小镇老街新华书店买名著时那两个坐在高高的柜台后烫着卷发织着毛衣闲聊家常的营业员对她不耐烦和对另一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姑娘殷勤备至脸上堆满了笑的鲜明对比态度,从她们的谈话中她得知,那个叫倩倩的小姑娘是镇上什么文教助理和初中校长的女儿。巧的很,她们都是初一新生,不仅同班,陈倩还成了她的同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她们的成绩也形成了鲜明对比,刘丽莎几乎每次都是年级前五班级第一,陈倩的成绩文科中等理科不及格,因为经常借她作业抄的缘故,加之两人在班级里一个家庭条件优越一个成绩优越都有些格格不入群,彼此倒成了还不错的朋友。彼时的刘丽莎虽然与同学保持距离但并没有多少自卑感,在乡下读小学的时候她年年考第一拿奖状是少先队的大队长,六年级时参加全国作文比赛还获得了小镇唯一全市唯二的全国三等奖;另外一个是市实验中学的,据说父母都是教师家学渊源。当时教育局的领导都被惊动了,她还记得那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她在教室上课被校长单独叫出去,在校长办公室里那位肥头大耳的官员亲切地接见了她,赠给她一本他亲笔题写***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皮面笔记本,课间操时校长在全校师生面前用扩音喇叭大声通报了对她的表扬,她感受到了全校师生“刷”地扫向她的羡慕嫉妒敬佩崇拜的眼神,假如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个高光时刻的话,后来的刘丽莎无数次想,那就是她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直至她去镇上读初中,好几年,她的母校——她心中唯一认为令她有归属感的——那所乡村小学依然流传着她的传说。可笑的是,即便是市实验高中、以及盛华大学这般全国知名的院校在她内心深处都从未有过多少怀念,前者考试机器,后者不过是众多学子获取名企工作的敲门砖或攫取名利往上爬的阶梯。只有在那个白墙灰瓦的朴素农村小学里,盛放着她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单纯自由平等的如饥似渴探求知识的灵魂。随着教改的推行,乡镇所有农村小学、中学都撤消合并至镇上的小学、中学,她的母校早已被夷为平地,如今,她即便想去凭吊也无处可去,徒留高立的铁路站台、不时呼啸而过冒着浓浓黑烟的货运火车以及两边一望无垠的麦田。这农业、工业象征物的对比,倒是让人生出几分“时不我待”的惆怅,以及卢梭《爱弥尔》中乡村教育、自然教育的遐想。
人与人之间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城乡的贫富差距在刘丽莎到镇上读初中的时候才隐隐感知的。苗小灵和她都来自农村,寒门出学子,她们从小到大学习都很刻苦用功,并不需要父母、老师的过多叮嘱和操心,所以她颇能理解“时代楷模”张桂梅校长狠抓学生应试成绩的行为,因为教育是贫穷的孩子们唯一的出路,也并不盲从清华某女教授反对应试教育宣称的“我只希望我的女儿成为一个快乐的普通人”的话。卫闽虽聪明学习却不太用功,从前她颇有些鄙夷他缺乏上进心没追求,现在才明白他从容不争的性格实则与他的家庭有关,在小镇那个环境,祖父、父亲都曾担任医院院长的卫闽无需自身努力也能混的如鱼得水,尽管他常以乡下人自居,但也不过是因他父母忙于工作从小一直寄养于乡下外婆家而已。至于她的同桌陈倩,在她偶然被邀请至陈倩家做客时,见到空间虽狭小却井然有序、穿着讲究戴着眼镜坐在椅被上套着白色蕾丝纱巾的沙发椅上的一脸严肃地看报纸的她的父母,铺着白色桌布的虽不丰盛却讲究的饭菜,她的父母并不担心她的学业,陈倩曾悄悄透露,他们早已运用关系帮她安排好了出路,那一刻,她意识到有些人与她是不一样的,不需要努力也能获得她想要的东西,但她并不羡慕,因为她成绩好,她相信只要考上好学校就会拥有比她们更好的未来和前途。她跟陈倩的关系渐渐淡了。后来,她考上市排名第一的实验高中,考上名校盛华大学。陈倩就读南京某学习酒店管理的大专院校,毕业后父母找关系安排在南京某国营五星级酒店做前台,前几年听说回来嫁了市里的某富翁家的公子,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是初中同学群里女生们纷纷羡慕的“好命少奶奶”,这些自然是不久前她从刚刚被拉进的初中同学群里得知的。
同样从班级群里得知,班上曾经令她印象不错的两个女生,一个叫吕晓冬,清纯活泼动人,长得像曾经的TVB女星邱淑贞,是男生们喜欢的初恋女友类型;另一个叫练蓉蓉,心灵手巧温柔贤淑,她的梦想是开一家自己的服装店,因为她的姓很特别,与《白发魔女传》里的练霓裳同姓,座位就在刘丽莎的前面,刘丽莎印象深刻。谁知再次听到她们的消息,前者几年前同她的五大三粗的未婚夫农忙时驾驶收割机不慎摔下来当场死在农田里;后者嫁人生女后得了子宫癌也早已在几年前死了。令刘丽莎悲哀难受的不只是这么年轻鲜活美丽的生命的夭折,还有,对女性命运的同情,假如出身农村的吕晓冬不要那么艰难倔强地讨生活,不是那么傻傻地跟着那个粗俗无知的男人,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她长得那么漂亮会不会像陈倩一样好命?而子宫癌以现在的科技也不是什么绝症,假如早点发现多花钱到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找最好的医生治疗,练蓉蓉会不会不用抛下女儿这么早死?没有人回答她,因为没有人关注,人们只是偶尔在旁人提及时带点惋惜地稀松平常地说一下,很快就会被他们抛诸脑后,包括她们的亲人,吕晓冬的未婚夫据说一年后娶了她的妹妹,皆大欢喜。练蓉蓉的老公再婚娶了一个安徽女人,没过多久生了个大胖儿子。生活仍然同往常一样,不过少了个人,很快被弥补,渐渐被淡忘。原来,死亡,从来不是最可怕和悲哀的。遗忘,被亲人和曾经爱过的人遗忘,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刘丽莎无故想起鲁迅的那篇《纪念刘和珍君——为了忘却的纪念》,纵是为国捐躯的勇士亦被时光掩埋,遑论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里的凡夫俗子了?她的心头里漫上无边的悲凉。有一瞬间,她深刻地体会到了曹雪芹《红楼梦》中的“好了歌”和“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人生悲哀。唯有这时,她的脑海里才会闪过历史的长河里无数先贤圣哲都曾思考的哲学命题: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什么才是永恒?
当然,比起到繁华的大上海盛华大学读书、毕业后在上海租房、找工作时所遭受到的地域歧视和城乡贫富不平等,从前的家乡的那点不愉快的感受简直不值一提。刘丽莎至今记得刚入盛华大学时同宿舍打扮时髦的那位上海舍友的妈妈在问及她的家乡在苏北乡下时不经意露出的蔑视神情,更大的惊讶在当天晚上睡觉时,舍友们谈及入学分数,刘丽莎才知道原来上海户口考盛华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比她们外地人考盛华的低多了,她心里五味杂陈,一夜躺在床上盯着白色的蚊帐顶几乎没怎么睡着,只觉得说不出的失望难受。一切都跟户籍有关,读书、看病、就业、住房、结婚、生小孩、养老、甚至死亡。出生在北京上海的居民,无疑比全国其他老百姓享有更多的福利保障。而“苏北”这个词也似乎带了些耻辱第一次印入了她的脑海,她甚至专门查了下由来。原来当年因战乱兵祸、水灾蝗灾逃难至上海的苏北人,住在用茅草竹片烂污泥在苏州河两岸搭建起了的“棚户区”里,多从事码头苦力、人力车夫等低贱的服务业,故而被上海人瞧不起。
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刘丽莎从不在同学、同事、客户面前谈及她的家乡,在她内心深处,她的出身是她极力想要逃避、否认和摆脱的一个存在。然而没有人能抹杀自己的过去,所有的过去都指向现在和未来,人,一切事物,正是由过去、现在、未来构成。在经历了事业、爱情的双重打击绝望中几欲跳江自杀的刘丽莎在深夜搭乘卫闽的车再次回到裕丰镇时,她终于开始认真审视并正视这片土地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座城、一个民族有了过去的历史才能源远流长,一件物有了过去的历史被称之为古董,而人,生命短暂不足百年的人如何才能在浩瀚的宇宙中留下自己的印迹呢?
在南宋以前,苏北一直是繁华地区,如春秋战国时的彭城(今徐州)、汉代的淮阴(今淮安)、隋唐的扬州。然而,在南宋黄河夺淮以后苏北地区洪水灾害频发,经济文化发展开始落后于江南地区。明清时,由于地处京杭运河的节点上,淮安和扬州一度十分繁荣。民国后,苏北成为重要的农业区。建国后,老解放区的苏北农业经济大大落后于新解放区苏南的工业经济。
然而如今的苏北,早已不再是老上海人印象中的当初的贫困县。2019年,苏北五个地级市的GDP均进入全国百强,苏北经济处于中国的上等水平。苏北地区主要经济指标增速连续10年高于全国和全省平均水平。
站在贯通从海安到射阳、全长176公里,向北经射阳河入京杭运河可达京城,向南可经泰州入长江运往全国各地的串场河畔,刘丽莎感慨万分。
追溯历史,秦末汉初,先民们便懂得“煮盐兴利、穿渠通运”,将盐变为商品,并开河道运盐。唐宋时期,两淮盐业持续稳定发展,“天下之赋,以东南盐利为最”。有“两淮盐税甲天下”之说,仅淮南盐场,煮盐即达45万石。元明时期,淮盐年产量高达380万担。“甲东南之富,边饷半出于兹”。
而古串场河自唐代开河以后就肩负起海盐的运输任务,历代官府赖以生存的经济命脉——淮盐从这里运出。它是苏北东部地区历史变迁的见证者,承载着苏北千年水利水运和厚重海盐文化的历史遗产。
水土水土,只有站在家乡的江淮土地上,站在这灌溉两岸良田稼禾、静静流淌数百年的母亲河畔,在厚重而遥远的历史溯源中,刘丽莎的心中才升腾起一种深沉的叫做“桑梓”的情感。她仿佛看到在布满盐井、卤水沟、盐灶的古盐场,生民们煮海为盐、辛勤劳作的一幅幅画卷;仿佛听到在西溪发起修筑北起海陵新城南至东台富安堤长71.5公里的捍海堰——范公堤的范仲淹的振聋发聩的诗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晏殊曾在此创办西溪书院,写下“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诗句;(北宋三宰相吕夷简、晏殊、范仲淹都曾在此担任盐官)董永、七仙女的浪漫爱情传说至今流传在这片土地上。
河流和土地孕育人们,见证人们的悲欢离合、时代和历史沧海桑田的故事。刘丽莎无端想起《静静的顿河》的开头的“顿河的悲歌”:
我们光荣的土地不是用犁来翻耕……
我们的土地用马蹄来翻耕,
光荣的土地上种的是哥萨克的头颅,
静静的顿河到处装点着年轻的寡妇,
我们的父亲,静静的顿河上到处是孤儿,
静静的顿河的滚滚的波涛是爹娘的眼泪。
噢噫,静静的顿河,我们的父亲!
噢噫,静静的顿河,你的流水为什么这样浑?
啊呀,我静静的顿河的流水怎么能不浑!
寒泉从我静静的顿河的河底向外奔流,
银白色的鱼儿把我静静的顿河搅浑。
——哥萨克古歌
她突然更真切的感受到了《飘》中斯嘉丽所说的“唯有这片土地才值得去奋斗去守卫”的真意,以及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彼时的刘丽莎还未意识到她这次逃回家乡游遍家乡风景沉醉于家乡的历史民俗乃是在进行“文化寻根”,以及迫切地渴望寻求一种“文化自信”。这种文化自信自近代中国被拖到“世界史”的进程中以及经济“全球化”浪潮的席卷中是政界、商界、学界、文化界都亟要建立的,不仅包括以农业、乡土、传统文化为象征的东方文明在面对以工业、科层、理性、市场文明、基督教教义为核心的西方现代文明时的文化自信,还包括贫穷地区面对富裕地区、农村面对城市建立的地域文化、乡土特色文化的自信。而当一个人带着一种文化自觉开始去探求文化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特色和发展趋向,他便在一个更广阔的历史范畴里去思考人生的三个终极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与卫闽从经济角度思考“乡村振兴”不同,做为媒体人,刘丽莎更多地从文化角度探索“乡村振兴”。19世纪的鲁迅、沈从文、萧红、孙犁、赵树理、莫言等诸多著名乡土作家不仅描绘了一幅幅丰富多姿的乡土中国画卷,还记录了时代、民族和国家的变迁。上世纪有广泛影响的影视作品《红高粱》《黄土地》《秋菊打官司》等都是农村题材。 2000年后,除了赵本山的《乡村爱情》《刘老根》,2018年大火的《大江大河》,农村剧或农村题材在荧屏上的消失速度远快于城镇化的速度。光明日报曾统计过:到2015年底中国的农村常住人口仍然有6亿,尚占总人口的44%,但在2015年当年,荧屏里的当代农村剧仅有15部和490集,分别占当年电视剧发行总量的3.81%和2.96%。萧索的不光有农民、农村,还有工厂、工人阶级题材的剧作。
当一步步捋清时代、社会、家乡、文化的过去、变革和发展,刘丽莎似乎对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才有了一些确定性的轮廓;而对曾经差一点绝望的前程/人生多了几分苏东坡、沈复式的豁达;更多的,是对自身使命、未来的重新定位,以及,重新燃起的那个被应试教育耽搁、被社会的名利场埋葬的儿时的作家梦想。她想写一部关于家乡的时代变革的小说,她想记录这片淮盐大地上、串场河边祖祖辈辈生活的印迹,这里,有她慈爱善良勤劳的外祖父外祖母,有她同样慈爱善良勤劳的爸爸妈妈,还有许许多多善良勤劳的人们。刘丽莎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并不害怕死亡,也并不太害怕没有金钱,她害怕的是没有在时代的洪流中留下自己的印迹就已死亡,她害怕的是生命如她的两个死去的女同学的那般草芥,千百年来如她的外祖母/母亲般千千万万勤劳善良的无法掌握自我命运的女性和被时间和历史彻底遗忘和湮没的家乡的平庸的人们,她害怕像Ta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