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棕色的建筑前,灰黑色的马路烤出了蒸腾的油影,韩诺拖着箱子在拉皮德市机场偌大的停车场找一辆Holiday Inn的接客车。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有找到,他从刚下飞机的新奇中醒过来,前一周已经发过到达时间给雇主了啊,会不会雇主忘记了。韩诺瘫坐在行李箱上翻包里的雇主文件,那上面有邮箱和联系电话,他试图用电话联系一下雇主,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哥拍了拍他的肩膀。
“Hey Body,Did u book the Holiday Inn?”一双蓝黑色网格运动鞋,黑色裤子走进他的视野,并托着长腔低音在后脑勺上方飘来。
韩诺被突如其来的问候吓掉了文件,哈腰捡起文件,他站起来,下意识地握住行李托杆。不过这位小哥蓝色帽子上的Hl Logo让他惊魂初定,这是他即将工作的集团标志。“yeah yeah ,you are here to pick me up,aren’t u? I’m right to call you gays.I’m the one ,the ?summer job u know?”他非常兴奋连比划带指文件,想要这位穿格子衬衫带蓝色员工帽的“同事”快点认出自己来。
“uh-huh, I'm here to pick guests,but yah, we do employ summer workers . OK, get on, body ,we should go back ! I take your luggage.”格子小哥扫了韩诺手中的文件,热情地按开了远处的黑色商务车后备箱盖。
真是顺利,韩诺道了谢,跟着格子衫小哥往车边走,商务车的侧面印着一颗绿色的树旁边是Holiday Inn 的酒店logo。不会错的,韩诺心里这么想着,酒店名跟暑假工都对上了,在北斯塔克州这种地方,应该不会错。
上了车,他发现位置已经满了,他跟车上的其他人点头致意,走向最后一排靠车窗阳面的地方。最后一个上车,当然选不了什么好位置,他把头抵在车窗上,胸前抱着书包,扭头看那排棕色流转厅,鼻息将蓝绿色的车玻璃染了雾,他忐忑的心得到片刻休息。
从芝加哥机场转机到拉皮德市机场,他感觉从上海来到了新疆,风景虽然不错,但那种空寂的感觉让他有点不适应。飞机上的座位居然是左右两个单排,国内哪个航线也没有这么窄巴的飞机客舱啊,他皱着眉头想着,还有那个肥胖的空姐,棕黑色的皮肤艳丽的口红,天呐,她在机舱走起路来他都感觉飞机要裂开来,怎么芝加哥机场为他安检了三遍的女海关那么好看呢?这可能是地方政策不同吧,大城市需要城市形象,地方城市需要就业自由,他安慰自己到。
车子轰鸣一声,他抬了抬屁股正了正身子,该去工作点报到了,准备下套瓷的口语联系,不能给中国人丢脸。他看着旁边的矮棕色房子越来越远,蜿蜒九曲的马路往山间延伸着,为了缓解紧张,他左右转动眼珠闭眼睁眼想让自己视觉疲劳而浅睡一会儿,但就是越来越亢奋。他不得不望着车窗外道边的草,修建地真整齐啊,没有人住也修得这么矮这么齐吗?是不是园丁数量比较多?这边天气这么干风那么硬,刚刚在停车场找车时候都被吹得耳朵眼疼,这边政府干嘛不多种些树呢?旁边山上的树茂密处浓郁,稀拉出露出秃石,实在是有碍观瞻。难道他们说外国人是自由的,树也是自由的?他看了看表,已经接近三点钟了,订了个一小时的闹钟,准备闭目养会神儿,反正路旁都是些树,没什么牌子好学习的,而前一晚查的谷歌地图,从机场到工作点要开两个小时的行程。他裹了裹书包,歪头闭目开始冥想。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闹钟声响起来,他半睁开眼睛吸了口气,窗外换了精致,独栋独栋的小房子,符号文体各异的招牌,他感觉太阳并没下沉多少,车速也没怎么增加,怎么这么快就进市区了?他诧异着,在谷歌地图上开始搜Holiday Inn,居然出现了6家店,他心里一惊,连锁的,不会走错店吧?!
前一晚是直接输的地址栏,因为在芝加哥机场搜,肯定会出现好多家店,韩诺并不知晓连拉皮德市都有那么多店,这么荒凉的地方,能有多少旅客呢?西部套牛吗?这好像是美国中部。一般人得到美国实习的机会,都会选择东部发达城市或西部沿海城市,韩诺这个自诩要深入了解美国风土人情的,却问有没有那个文化城市或者靠近黄石公园的地方,最好是旅游风景区。加上一月份学校培训机构面试时,他正在在家挂窗帘,总斜眼看挂的窗帘有没有掉下来,被认定在看口语小抄,所以被“发配”了这么一个地方。
韩诺全然不在意,去哪不是去啊,最后一个月反正会去旅行的,中部离左右都近,挺好,这个时候一点都不发扬自己的“猎奇”心理去做前期调研了,签订了交流意向确认书,这事算铁板钉钉改不了了,再进了留学中介群看到其他人的工作点备注,他才忧伤得两顿饭没拿起筷子。不过,年轻人虽然气盛,却从来不后悔自己的决定,现在捧着手里的谷歌地图,他只希望到达的这个店会离自己的工作店近一些,他好跟老板打电话。
车在一幢地中海式门厅的廊下停泊,韩诺最后一个下车,拍了拍坐僵的屁股,他被面前的酒店迷住了。绕过喷泉,穿过感应式玻璃门,他拖着行李箱站定在酒店大厅。白色的毛皮大氅挂在木质背景墙上,毛皮下摆放了两个切面根雕盘,盘上是狗熊、鹰、木屋与奇石,熊嘴冲向俯冲下来的鹰,鹰凝滞在风漩中,鹰的眼睛由琥珀色与杏仁棕凸显着,仿佛战事一触即发。额,美利坚的酒店大厅布置还真别致啊,不怕吓到客人,韩诺撇了撇嘴,接着往两边看,大厅右侧面是前台,一位长得像权利的游戏胖山姆的小哥和穿着玫红色制服黄色卷发桃心脸的小姐姐正在为同车到达的旅客办理入住,韩诺拖着箱子往左侧木椅旁坐下,准备拿出文件说明情况。
拿出文件的一刻,他想了想,万一那边的雇主没接到人生气了,该让我自己想办法过去就惨了,既然是连锁的,在这里工作应该也可以吧,待会问下前台。他拿出翻译软件,对于怎么解释“阴差阳错”和“缘分让我们聚到一起”,他脑中并没有贴切的台词。
一杯咖啡在他椅边桌放下,“Welcome,That’s just made ”,韩诺抬起头,眼前是一位梳着黑色麻花辫的黄皮肤姑娘,直觉告诉他,这是中国人。于是,韩诺试探着问“THANKS,Are u Chinese?”
“啊,是啊,我就觉得你是中国人,看着不眼生。你是来做暑假工的吗?”
一连串的回答,让韩诺有些失措,“是的,我也是来打暑假工的,但是我好像不是这个店的,位置跟我的工作函不太一样。”
“啊,不是啊,厨房的JIM要走了,我以为你是来顶替他煎蛋的呢?不是在这工作,你怎么过来的呢?”小姑娘有些失落,但还是热情地问这个来自家乡的小伙子,在这个店里她太久没看到中国人了。
“JIM是谁?哦,我叫韩诺,山东青岛人,在武汉上学,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JIM也是中国人,他是四川的,我是广东的。我叫Linda,在厦门上学,在这里都要起一个英文名的,会印在你的工作牌上,你面试的时候没起吗?”Linda 把手上的咖啡托盘方向,跟前台的两位同事挥了挥手,坐在韩诺右方的椅子上。
“啊,我、我没起啊,之前面试用的是拼音名,我觉得起名字是个很严肃的事情,中文名是爸妈起的,英文名怎么也得有个德高望重的牧师拉着我的手按着圣经起吧,赐予你一个名字,电影上受洗不都这样吗?”韩诺打趣道
“你是电影看多了吧,你在这里又没有身份证,只有社保卡和驾照还是登记你护照名字,英文名临时起一个吧,外国人的发我们的音打不直舌头,不会喊你名字好事就想不到你。”Linda 理了理工作衬衫下摆,眼睛掠过闪影。
“噢噢,那好吧,待会我想一下,我得先跟你前台说一下工作地点的事,他们会不会接纳我做雇员,如果不能,我怎么去我的工作点呢?天如果黑了,我今晚可能就得睡这大厅了。”韩诺从热谈中回过神,端起桌上的咖啡紧抿了两口,还没有到工作点就别想什么社保卡了,雇主今天没接到自己会不会报备中介暂停自己的交流跟踪状态,到这第一天就考验我随机应变的能力吗?韩诺的大脑快速运转着,他对晚上的着落没什么信心。
“没关系的,现在四点半,这的天,晚上七点多才黑,我去帮你问一下。你把工作函给我。”
LINDA拿着韩诺的工作函,往前台处走去。前台的两人低头听了一会后打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后微笑着向韩诺挥手,韩诺尴尬地起身,挤出笑容,拽了拽T恤衣角,他走向前台。
Linda告诉他,经理已经帮助联系了工作店的负责人,韩诺很意外,刚才的电话里,像《权利的游戏》胖山姆的小哥发了一顿脾气,好像是责怪的语气,他以为他在给接自己来的司机小哥抱怨带来了麻烦,没想到这位小哥居然是经理,还可以指挥动分店负责人?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冲着像《权利的游戏》胖山姆的小哥致谢,但慌忙间他说成了“Thank you very much ,sam”
“sam who?”小哥一脸问号。
“Have you see Game of thrones? The smart one.”韩诺意识到有些失礼,便开始赞美大厅的设计以及黄卷发前台小姐的美丽。
大约四十五分钟后,喝了三杯咖啡的韩诺已经聊完了他所能运用的所有口语词句,下载了谈话中涉及的必要应用软件,留下了Linda的脸书账号。他在前厅踱步,视线游离在玻璃感应门的扇形区域,期待着分店的接驳车。
一辆红色皮卡带起了灰尘,刹停在门厅廊下,一位带着黑色墨镜的干巴老头拿着一顶牛仔帽子下了车,活像墨西哥黑帮交易的毒枭。韩诺所有注意力都在那辆红色皮卡上,这辆皮卡车身布满灰尘,轮胎高得在自己腰以上,国内的猛禽虽然轮胎也高,爬坡应该不会这么迅猛。
而此时的眼镜老头已经跟“胖山姆”打完了招呼,对着韩诺喊,“Follow me,boy”。
什么?开皮卡来接员工?开那么猛还这种打扮的司机居然是个老头?他能搬动行李吗?不会把我卖了吧?心里这么想着,韩诺却很老实地跟店内的人告别,跟着爷爷出了门,主动把行李搬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上,车内的灰尘随着引擎声震起了烟,他咽了咽口水系上了安全带,脖子靠着座椅下滑了几寸。
“Feel Like a movie”
“what?”
“Nothing ,I said it’s like a movie!”
“hahhah,hold on ,boy ,let’s ~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