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逃?”
“为何要逃?”韩林儿看着关先生。
“这次来袭的是答失八都鲁,蒙古鞑子中的悍将,世袭万户,元帝都几番召见嘉奖的武将。刘福通虽勇猛,但当前军力匮乏,他又无意守太康,亳州和太康只有三日路程,而亳州城中只有两千虎贲军,还有些散兵游勇,毫无战斗力可言,等蒙古铁骑一到,亳州城必破。”
“我在,亳州城不会破。”韩林儿定定望着关先生。
“我们毫无胜算,城破,蒙古人迁怒百姓,必会屠城。”
“那我护你们逃!”一直默不作声的韩婉儿突然插嘴。
“不逃!”韩林儿摇了摇头,“刘福通料定我必逃,但我偏偏不逃,不仅我不逃,还要带着他的爱女死守亳州。”
张天佑已经接到命令把所有太清宫拆来的石料和木料都用来加固亳州城墙,并在城中招募军士,可军饷从那来没有人告诉他。事关紧急,他跑到了沈宅来见韩林儿。韩林儿直接把沈家的员外沈佑找来,让他出资招募新军。沈佑没有办法,他本在苏州居住,来亳州别院只是想卖掉亳州几处房产,不巧被韩林儿堵到,软禁在了亳州。若是蒙古人攻破亳州,他家产妻小也不能幸免,不如现在出资招募新军保护亳州,外加上他自己也有私兵和私人军械库,短时间内还真能组建一个新军。可是新军只招募到三千人,还良莠不齐。这让韩林儿着实头疼。
“现在城中军少,还良莠不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老百姓一起来守城。”关先生知道韩林儿执拗,若要死心守城,人少定是不能。
“战火一起,躲都躲不及,怎么会来一起守城?”韩婉儿道。
“可广贴告示,告知百姓蒙古人来袭,亳州已成危城,可速速离去,没有去处的百姓自然会和亳州城共存亡。”韩林儿从小混迹市井,对人性的了解自然比韩婉儿和关铎要深一层。
“可亳州粮仓已空,沈府的粮仓也只够三千新军和两千虎贲军吃十天的,没有粮食,围城久了大家只能饿死。”关铎开始怀疑自己的提议。
围城之下,粮短草缺真是致命难题。
“粮食短缺,我有办法啊!”沈富这时候走了进来。
“大人讨论事情,小孩子懂个啥,回家吃奶去”韩林儿有点不耐烦。
关铎眼前一亮,沈家家大业大,很多事情大人有所隐瞒,小孩子却童言无忌,“哟,这不是沈家三公子吗?你是叫沈……?”
“我叫沈富,但是你们可以叫我沈万三。”
“沈万三,这个名字很特别啊,有啥说法?”
“老子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立志长大后赚尽天下万物,所以我又名万三。”
韩林儿上去一巴掌掴在沈万三的头上,“叫你卖弄,有屁快放!”
这一巴掌拍的沈万三眼泪差点流下来,毕竟在关铎和韩婉儿面前,这一巴掌够丢面子的。关铎哄他道;“小弟弟别怕,有什么主意你就说。”
“我知道亳州城还有个粮仓。”沈万三一语如石破天惊。
“在那?”韩林儿一把抓住沈万三的肩膀。
“不说,说了我有什么好处?”沈万三挣脱了韩林儿的手臂。
“你若不说,蒙古鞑子破了亳州,定会先抓走顾嚒嚒,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了。”韩林儿恶狠狠得吓唬沈万三。
沈万三从小到大父母管的极严,只有顾嚒嚒从小悉心照料,疼爱有加,若是再也见不到她,那可是非常伤心的事情。想到这里哇一声,毕竟还是个孩子的沈万三居然哭了出来。
韩婉儿有些不耐烦了,冷着脸说:“说吧!我日后可替嚒嚒报仇!”
一句话说的好像顾嚒嚒已经被掳杀了,沈万三哭的更加伤心了,梨花带雨的。
关铎哭笑不得,暗叹韩林儿和韩婉儿真是一对好姐弟。
“别哭了,别哭了,你看哥哥这有个小机关盒,可以存放银两和银票,不知道窍门的人是打不开的。”说这关铎掏出一个别致的木盒子递给了沈万三。沈万三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想方设法赚钱,但他还是个孩子,手里的银钱经常被弟弟妹妹拿走,有个盒子存放,那真是太好了。
那个盒子设计的非常巧妙,要记住窍门,左转右转的才能打开,沈万三一时玩的高兴起来。关铎趁机问起了粮仓的位置。
“你知道我有望气的本事,我在城南看到土黄色的气大量聚集,那便是粮仓的颜色。”沈万三声音中还有带着一丝哽咽。
“城南那块?刘福通的府邸就在城南吧?”韩林儿一拍大腿,“这个老儿居然私自屯粮!”
关铎只给韩林儿使眼色,毕竟沈万三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但他对沈万三声称自己有望气的本事却是十分怀疑。古来是有望气之术,但是面前的孩子也就八九岁,居然声称自己能望气,怎么让人信服。韩林儿却信了,怕是对刘福通有先入为主的想法。
韩林儿带着关铎和沈万三直奔城南而去,临走前让韩婉儿去贴告示,亳州明日封城,明日午时前亳州百姓可出城投亲靠友,明日午时后只能留在亳州和亳州共存亡。
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能拼死一搏。
刘福通的府邸占地面积非常大,是龙凤元年的时候刘福通从亳州另一个大地主手直接夺来,只把门楣上的匾额改成了“刘府”。
巨大的匾额下,两群人不期而遇。一边是韩林儿,关铎,沈万三还有张天佑的虎贲军,另一边居然是刘非桐,她的丫鬟玲珑还有一众刘府家人。
刘非桐看到了韩林儿不由得眉头紧皱,也说不出为何,她就是讨厌韩林儿,或许是因为韩林儿的油腔滑调,又或许是韩林儿猥琐的表情。
“爱妃为何离开沈府,这是意欲何为?”
“当然是收拾细软,离开亳州。”刘非桐面无表情,冷冷回道。
“有朕在,蒙古鞑子奈何不了亳州,请爱妃安心回府。”
“只怕主公以卵击石,小女子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正愁不是中流砥,七尺狂澜岂易摧。”韩林儿摇头晃脑,搜肠刮肚的念了一句诗出来,“还请爱妃信朕一次,来人啊,带爱妃回府。”
虎贲军哗啦一声围了上来。
玲珑虽是小丫鬟,但是看着有人要强行掳走小姐,也是急了,指着张天佑等人喝道:“尔等狗胆包天,别忘了你们是谁的手下!”
张天佑深施一礼:“刘平章出亳州之前曾下令让属下保护小明王,听明王指令行事。小人不敢违抗军令。”
“真是条惟命是从的好狗。”远处传来一声咒骂,声音阴沉,却字字如针刺的人耳膜疼。盛文郁罗文素赵普胜等一众文武大臣都赶到刘府门前。喝骂那人脸色苍白如纸,目光阴鸷似剑,已到初夏之季却还披着一件黑色貂裘。张天佑觉得全身毛孔一紧,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一种压迫感莫名袭来,似曾相识。
来人是刘六。
刘六不慌不忙对着韩林儿轻施一礼:“主公可安好?”
“不好!”韩林儿一笑,“蒙古大军来袭,怎能安好?”
“家兄在太康坚守,无奈粮草匮乏,物资奇缺,所以上书恳请主公暂避锋芒。蒙古大军家兄自会牵制。”
“书信何在?”
“在老臣这,老臣一收到就来禀告主公。”盛文郁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跪到韩林儿面前。
韩林儿一愣,盛文郁虽然迂腐,但还有些忠心,如今怎会和刘福通站成了一队?或许他也担心家小安危,若是他也如此,怕其他官员也不会有一战之心。
信封上一行颜体,写着,“奏请明王陛下亲启”,展开后书信中官话连篇,结论就是你的错,现在赶快跑,我给你顶着,以后东山再起,莫忘我恩。
“真是有劳刘…..丞相了,但是这数年来,朕逃来逃去,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现大宋新建,军民一心,气势正盛,怎能再逃?朕决心和蒙古鞑子在亳州一决生死!”
盛文郁罗文素赵普胜等几个大臣,一个个面露难色,彼此互使眼神,心中都盼望别人先出口劝阻。
刘六一双狭长的细眼盯着振振有词的韩林儿,心头早已杀意四起,如果不是韩林儿,他怎么会吃那药丸,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不是刘家还需要韩家这块招牌,韩林儿早就尸横现场了。
“主公心意已决,臣等必誓死追随主公!但是……”刘六终是稳住心神,声音低沉地说:“可容臣先将太后和大臣众家眷暂时安置他处?让众大臣安心抗敌。”
关铎站了出来,朗声说道:“不可!家眷都留亳州,众大臣才能破釜沉舟,固守亳州。”
“关先生,你孑然一身,难免有此想法,可杨太后和刘郡主若有差池,岂是你能担当的起的?”刘六逼近关铎,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周围的虎贲军不由自主纷纷后退,关铎却纹丝不动。
“朕认为关先生所言甚是,心中不留退路,方能全力以赴!”韩林儿说给众大臣听,却目光如炬,望向刘非桐。
一袭白衣的刘非桐静静站在那里,冷冷看着韩林儿。
那个面目可憎,言语轻浮的街头少年此刻却在众人面前振振有词,慷慨激昂,让人难以置信。或许令人厌恶的表面下,真的有另一个韩林儿,有一个不易摧的七尺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