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3月9日,星期四。晚间娱乐结束后,所有的门被打开,整个米兰似乎完全被乔治·阿玛尼带入异域空间。身穿爱姆普里奥·阿玛尼服装的青年男女热舞直到天亮,而阿玛尼与众明星在楼上边喝边聊,他为给城市带来新的气象而欣喜。
生命中的黑色岁月
1995年10月,美国男性时尚杂志《GQ》发表了一篇艾力克·克莱普顿对乔治·阿玛尼的深度访谈,其间乔治·阿玛尼向埃里克坦陈:“可悲的是,我与常人的世界有些疏离。其实我渴望生活在现实中,因此这种境况对我来说实在可怕。为了靠近现实,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甩掉保镖。但这种机会少之又少。我都很久没坐公交车了,记得最后一次是花了50里拉坐了次车,当时车上有司机和售票员,而现在的公交车都取消售票员了,可想而知,这个世界离我有多遥远。”
乔治·阿玛尼的生活圈子相对封闭,但家人和最亲密的同事都陪在他身边。虽然有些时候他需要独处,但事实上他害怕孤独,害怕独自审视自我,他甚至承认自身没有多少优点能让自己满意,譬如不够高大和开朗。他还希望自己更博学,考虑成为阿根廷作家、有“作家中的作家”美誉的博尔赫斯那样的人物:“我不喜欢目前的状态,我想成为‘文化人’,饱览天下诗书。虽然我家书不少,但静心去读却很难。因为在我看来,自己必须要像博尔赫斯那样,在通读所有已经出版的书籍之后再去涉猎最新的东西。”
在这次不同寻常的访谈中,乔治·阿玛尼向埃里克坦露了心扉,采访结束时,两人俨然已成为要好的朋友。乔治·阿玛尼很清楚自己的巨大影响力,但也表示前进的脚步不会停止,并会努力超越激励过自己的偶像,而年轻时的偶像包括英国爱德华八世温莎公爵、美国电影演员及舞蹈家弗雷德·阿斯泰尔和一众美国影星。他说自己喜欢看男人下厨:“美国电影里常出现男子在厨房里切洋葱的场景……我喜欢这种感觉!”他还发现周围的环境很奇特,总能激发自己创新的冲动,所以身边围绕的大都是年轻人,自己已经无意去结交同龄人了。
加莱奥蒂离去的那段日子是乔治·阿玛尼生命中的黑色岁月,他虽然承认已经记不起曾经的痛苦,但他似乎并不是很快乐(意大利散文家、记者乔治·博卡在1993年的《大都会》一书中称他为“忧郁王子”)。他觉得忘却是为了保护自己,但也知道痛苦仍在心灵深处。
他还向克莱普顿坦言,曾试图与朋友们吸食可卡因,但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虽然迷离的状态让他欣喜。他也尝试过迷幻药,但能记住的只有难以忍受的肾部痉挛。他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吸毒,认为偶尔的接触只是一种经历,庆幸没有深陷其中。据说时尚界有不少“瘾君子”,乔治·阿玛尼很清楚这一点,但坚持认为这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还曾颇具讽刺意味地说:“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吸毒,也许毒品在他们心中就如同宗教般神圣。”
在访问中,乔治·阿玛尼还倾诉了很多轶事。比如,他孩提时代崇拜的英雄是人猿泰山。还有,因为酷爱飙车,很容易发生危险,自己大约10年前就不碰那些座驾了,这其中包括凯旋、保时捷卡雷拉敞篷和梅赛德斯敞篷车。他热爱法拉利跑车,但又觉得“拥有实际上也是一种麻烦”。不过,在外人看来,乔治·阿玛尼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我总是力求保持本色,现在更是如此。我越是变得有影响力,就越要做我自己,有我自己的不足,有我自己的坚持。在我看来,一个人越是能保持自我,就越是令人钦佩。”
“魔力棚”里的“时尚大片”
乔治·阿玛尼总是穿着简单的深蓝色外衣,尽管现在他的衣柜已占满了长长的门厅,单是壁橱就配备了48扇独立的门。米兰时尚街区波尔歌努佛街的这座寓所总共两层,大约5400平方英尺,环境幽雅、结构简单、色彩平素,象牙白、米色、淡白的主色调,间或有黑点跳跃其间,棕榈木、羊皮纸、橡木让一切散发出上世纪30年代的气息。从15个房间可以俯瞰内院和私人花园,五只猫咪在青铜质地的熊、豹和美洲虎雕塑间玩耍嬉戏。
乔治·阿玛尼雇用了一位厨师、一名仆人、一位化妆师和两名管家。他还有很多画作,但没有一幅是挂在墙上。所有的画都保持着平整和光洁,简直就像在眼前铺展开多个广阔的视野。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用各种材质制成的盒子,他说:“我曾读过一部由著名设计与装饰大师吉恩·米切尔·弗兰克创作的书,当时我就想,一定要有一个那样的家,一个装满了盒子、又像是盒子的家,就是弗兰克设计的那种。”
宽敞的客厅里,中式地毯与羊皮纸墙面相映成趣,兰花在各个角落里散发出淡淡清香。“这些兰花都是我在布罗尼的住处培育的。当它们吐蕊绽放时,我才带回米兰。”顶层的阳台通透明亮,存放着他收到的各种礼物,其中有波普艺术领袖安迪·沃霍尔和百老汇名媛丽莎·明妮莉的巨幅照片、好莱坞天使米歇尔·菲佛的肖像画、某英国雕刻家赠送的金属铠甲以及上世纪30年代的汽车模型。一切的一切都洋溢着彼得·马里诺的艺术风格。这位意大利裔美籍建筑师是阿涅利家族纽约豪宅的设计者,并同乔治·阿玛尼合作过很多其他项目。
阿玛尼香水陈列在奢华浴室里,包括“白色的他”(Acqua di Giò)。这款最新推出的香水为乔治·阿玛尼赢取了贝列萨大奖,而这只是1995年他所获得的众多奖项中的一个。除此之外的两项是和平基金会文化奖以及马斯凯拉奖。女性时尚杂志《嘉人》(英国版)还授予他“年度时尚设计师”的称号。乔治·阿玛尼越来越频繁地涉足电影界,并尝试着多样的风格。
在意大利现代主义电影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和维姆·温德斯导演的影片《云上的日子》中,男女主演安丽卡·安东尼奥尼、约翰·马尔科维奇和法国演员苏菲·玛索都身着阿玛尼服饰。还有很多大牌明星都是阿玛尼品牌的“粉丝”,多得无法一一列举。
1995年4月7日,为纪念电影诞辰百年而举办的大型博览会“电影院·电影·影院”在柏林开幕,其间名为“阿玛尼VS迪特里茜”的展览隆重登场。即使对时尚并不感冒的观众也认为这两位名流联袂出现是一个有趣的场面:时空交迭,著名美裔德国籍演员玛莲娜·迪特里茜曾经穿戴过的服饰与乔治·阿玛尼的设计遥相呼应,她是低调优雅的典范,而他的风格从未流于低俗。玛莲娜钟爱礼服、男款大衣、剪裁精良的外套、宽松的裤子以及流线型的绣花面料晚装,而这一切刚好与乔治·阿玛尼的风格完美契合。他们显然有着共同的审美角度,有着对女性、空间和实用等字眼的相同理解,有着打破性别界限的强烈追求,这在乔治·阿玛尼的早期作品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而所有一切均体现着层次和自信,正是这两个原则始终主导着他们的风格。
被誉为“魔力诗人”的德国摄影师比特·林德伯格①专为本次展览拍摄了一组照片,他的拍摄手法加上乔治·阿玛尼的设计和化妆师的技巧使这些黑白影像呈现出惊人的效果:从亚利桑那州靓模的眼神中,人们仿佛感觉到,玛莲娜·迪特里茜的那种魅惑又回来了。
①Peter Lindbergh(1944年11月23日—),世界最著名的时装摄影师之一,被誉为“最伟大的黑白照摄影师第一人”和“魔力诗人”。他以直白、沉着和简洁的时装照片,成为时装摄影史上的重量级人物。
20世纪福克斯电影制片公司在洛杉矶的第15工作室举行了盛大派对,乔治·阿玛尼应邀进行服装展示,此后他开始钟情于大型场景以及弥漫在美式冒险游戏中的欢乐气氛,并决定在米兰尝试类似的秀。他之前就喜爱米兰南郊一间被弃用的巨型工厂,名为“安萨尔多”有着教堂般的神秘色彩,也正是它激发了乔治·阿玛尼的灵感。乔治从市政府那里租用了大型工业棚“36号亭”“作为三季服装秀的举办场地。而为了使这个“魔力棚”能够配合服装展示,单是最初的改造费用就耗掉了50亿里拉,而后续的投入则高达180亿里拉。
但投入总会有回报,活动当天豪车云集,意大利著名演员克劳迪娅·卡迪纳莱、奥内拉·穆蒂、两届戛纳影后伊莎贝·雨蓓以及意大利国宝级歌手爱罗斯·拉玛佐(Eros Ramazzotti)等大牌明星闪耀全场。时尚记者们从世界各地涌来,共同见证了这一壮观的服装盛会。
乔治·阿玛尼将这次展示定位为“一部时尚大片,但风格不同于最近的电影《云裳风暴》,而更接近于1938年厄文·肯明斯的影片《时尚界》,在这部影片中当红的模特身着与她们各自代言产品相关的服装,成为‘力士香皂’小姐或‘白速得牙膏’小姐。另外一部风格相近的影片是亚历山德罗·布拉塞蒂执导、埃莉萨·切加尼和玛丽亚·丹尼斯共同担纲主角的意大利电影《伯爵夫人》。这两部电影都可追溯到1937年,大概就是从那年起,我开始打算效仿它们的风格。”
在37500平方英尺的空间里,墙面均被粉刷成了黑色,65名模特行走在宽敞展厅中间157英尺长的T台上。古灯的剪影被投影在墙上,窗外摇曳着婀娜的加利福尼亚棕榈树。黑布覆盖的餐桌可供1200名宾客享用招待晚宴,而楼梯直通设施齐备的夜总会,红色的灯光冶艳地打在镶满黑色马赛克的吧台和黑色的桌子上,效果甚是壮观,令人眩目。
这天是3月9日,星期四。晚间娱乐结束后,所有的门被打开,整个米兰似乎完全被乔治·阿玛尼带入异域空间。身穿爱姆普里奥·阿玛尼服装的青年男女热舞直到天亮,而阿玛尼与众明星在楼上边喝边聊,他为给城市带来新的气象而欣喜。
那天晚上,乔治·阿玛尼推出了他的1995-1996秋冬女装系列。朴素而颇具女人味的设计,线条立体流畅,融合了泥、沙和磨光金属的颜色,打造出强烈的都市感觉,弥漫着上世纪30年代的怀旧气息。这一季女装包括了具有收肩和束腰效果的贴身长裙、无褶裤、天鹅绒翻领修身大衣,而晚装则使用了大面积的刺绣和贴花,亮点还有小巧胸衣、燕尾服的毛式衣领以及暖色的运用。本季服装的新闻宣传活动由比特·林德伯格操刀完成,同样是美轮美奂。
那些年,动物维权组织的抗议之声不绝于耳且日益增强,而此次服装秀也遭到了非议。乔治·阿玛尼这样申明自己的立场:
“20多年以前,我为美国百货公司设计了系列皮衣。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我自己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动物维权者。我后来设计的时装再没有使用过真皮,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只是当我想到这些美好的生灵遭到屠杀时就会感到恐惧。另外,如今的仿制品非常柔软、轻便和逼真。在我的新作品中,我把它们作为外套衬里或细节装饰。”
他还谴责了任何形式的虐待和残杀动物的行为:“我们或许能够区分哪些是多余的,哪些是必要的。真正的动物毛皮,也许非常华贵,但对于我们的创作来说却是不必要的。”乔治·阿玛尼的表达一如继往地清楚和精准,这也是对动物和女性的双重尊重,因为在他看来,女性本应该穿着比死去的动物皮毛更好的东西。1986年,在接受《全景》杂志采访时,他再次传递出这样的观念:“残食动物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吃人一样难以接受。”
毫不妥协的完美主义者
乔治·阿玛尼性格很矛盾,极端自信和自尊的外表之下,是内心的脆弱和不满足。他已经意识到这种人格分裂,但仍会作出一些让人困惑的行为。他喜欢别人的称赞但并不善于接受恭维,不过对于那些努力尝试与自己建立互动关系的人,他最终会变得更为友善且更加尊重他们。与赛尔吉奥·加莱奥蒂如此,与现在的利奥·戴尔奥克也是如此。奥克说:
“我和他之间有一种有时连自己都会忽略的默契,我们从来都没在别人面前吵过架。他是一个永远不会在众人面前妥协的人。即使对于一个错误的决定,在事后经过认真思考后他可能会说:‘其实你是对的。’但在公开场合,他的话必须得到百分之百的执行。跟这样的人共事并不容易……好在他的决定几乎总是正确的。”
乔治·阿玛尼堪称“当代勇士”,他奋斗不止,不断挑战世界和自我,尽管实际上他可以选择另一种更为轻松的生活。他之所以乐于挑战,是源自于某种不安全感,而这种本性却体现出他正确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并对于他的成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帕特里克·麦卡锡说:“乔治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人,他做任何事都会投入极大的热情,而实力决定着成功。他愿意跟任何人竞争,这使他成为顶级商界名流。他从不自满,因为一个人一旦满足于现状,就离走下坡路不远了。”
乔治·阿玛尼十分注重个人形象,努力不让时光在身上留下痕迹,这是他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而非虚荣的表现。罗萨娜·阿玛尼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