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1]而已，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盖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于举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则千百年乃一人而已耳。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崒[2]乎泰山不足为高，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
当殷之亡、周之兴，微子贤也，抱祭器而去之；武王、周公[3]圣也，率天下之贤士、从天下之诸侯而往攻之：未尝闻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齐者，乃独以为不可。殷既灭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繇[4]是而言，夫岂有求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
今世之所谓士者：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5]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准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6]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
【注释】
[1]适于义：适，适合。适于义，行而不逾于义也。
[2]崒：险峻，喻山之高峻。
[3]武王、周公：武王，周武王，名姬发。率师伐商纣王，建立周王朝。周公，名姬旦，武王之弟。武王死后，辅佐武王之子成王为政，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返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4]繇：通“由”。
[5]自是：自以为正确。
[6]微：非、无。此句意为：假如没有伯夷和叔齐的忠君行为，人们将不知忠君为美德，从而后世将会不断出现乱臣贼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