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人群熙攘，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包子热腾腾的香气撒在一处角落。
一个孩子站在包子摊前流口水，同行的老翁见此，将几枚铜钱递给小贩，孩子接下热乎的包子。
孩子心满意足地啃着包子，指着前面，含糊不清地说道：“爷爷，我想去那里玩。”
老翁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见了一片竹林掩映的高楼，隐约看见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大字：“登科楼”。
他笑眯眯地回道：“你用功读书，才能去那里。”说罢，拉着孩童离开。
坐在一旁吃东西的人听此，滋溜一口，将嘴里的面吃完，对周围人说：“老李又在唬他孙儿……”
有人大笑调侃道：“他是怕孙儿带回来一身风流，学得那江湖作风。”
“今日登科楼的说书人有几个新故事，一起去瞧瞧？”
“这登科楼花样真多！那红娘子真是个妙人。”
九尘跟唐苏木分开后，独自在街上晃荡，她听到这些，对那登科楼颇感兴趣。
夕阳渐落，赤色的暮光点缀整座京城，余晖散落各处。
登科楼上觥筹交错，喧哗之声让人有种通宵达旦永不停歇的错觉。
夜间，九尘手拿酒壶，走进这登科楼。
酒楼下面，有一条长河，小舟在其间缓缓穿行，有人撑杆，循着繁密星光，遁入浅淡的月色，渐行渐远。
“话说，这前朝太子嚣张跋扈，昏庸无道，见着了哪家漂亮的小娘子，就挪不开步子……”
酒楼里，说书人一袭青衫长袍，捧着一个玉壶，踱着步子。他手边一块漆黑的醒木，一柄破旧折扇。
这个说书老人是很久前来到这里的，长得颇为英武，从端正的眉眼间，依稀看出年轻时候的潇洒俊逸。
没有人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要当个说书人。偶有听书人问起，但老人只是笑着摇摇头，沉默不语。
“哎呀，前朝太子的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了，换一个吧。”底下有人起哄道。
“好，那我就换一个，话说这当今丞相之女和南阳王世子之间的爱恨纠葛。”
老人话音刚落，又被底下的人打断:“这个听世子府的下人说腻了，再换一个……”
“不如说说红娘子的故事。”九尘见老人左右为难，她想起白日里别人的对话，询问出声。
“这个好！”
“就说这个吧！”
这红娘子是登科楼的老板，没有人敢向说书人问起她的故事，现下有机会了解这等人物的过去，众人自然纷纷附和。
老人抬眼不留痕迹地望着楼上的管事，看见管事微微晗首，又收回视线。
这才对大家说道：“那好，我就说说这红娘子的一段故事，大家可要听好了。”
他停下来喝了一口清茶，听书人端着老酒，安静下来。
老人放下手中玉壶，折扇一展，说起了故事。
“这红娘子，也是个传奇女子，老夫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是个翩翩少年郎，还不知道她是这儿的东家。”
不同于之前说故事，故意增添的趣味性，老人将自身经历娓娓道来，没有增加任何修饰。众人却更加好奇他们两人会有怎样的相遇。
“她经常来我这儿听故事，有一天，她哭着鼻子往我这儿一坐。
我问她，姑娘今个儿怎么啦?
她不说话，我只能对周围人喊一声，赶紧给这位姑娘上壶好茶。
我递过一方巾帕，对红娘子说，姑娘啊，擦擦眼泪，要是让你家中的长辈知道，你为别人这么伤心，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她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
老头子我当时就急眼了，她对随侍的人说，上几壶碎叶酒。
于是从白天起就一直喝着酒，直到楼下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京城内人群喧闹，混杂炮竹声。
那时，当今丞相征战归来，皇帝下旨，将他急召入宫，说是要迎娶公主。
这位公主也是个厉害角色，听说丞相不知道被多少世家小姐觊觎，又在外养了个舞姬。
架着马往路中间一拦，隔绝了不少小姐的邀约丝帕。
丞相当即下车，为那公主牵着马，满面春风地对着祝贺的百姓晗首。
红娘子坐在酒楼看着他们一直哭，倒是引了不少周围的世家公子哥儿。
纨绔公子见她梨花带雨，哭得可怜。坐在她桌边搭话敬酒。
不久后，公子哥躺在她周围，一个个烂醉如泥，空空的坛子歪七竖八。
楼下凑热闹的人散尽了，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在这台上献了一支舞。
老头子只看到大片大片的红衣，水袖甩将开来，裙裾飞扬。而后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不定。
一舞终了，缓步停下。
底下众人拍手叫好，问她这是什么舞。
她一笑，说是惊鸿舞，在她家乡的故事里，这是跳给心上人看的。
她迷蒙的对我说，我们晋朝的丞相啊，这些年只为了那个公主征战沙场。
姑娘眼眸弯弯，眼泪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又颇为伤感地说，后悔少年时遇见过那么痴情的人。
她又开口，今晚这登科楼，酒水全免，祝贺那丞相凯旋归来。
我听到这句话，才知她就是那红娘子。
说书人长叹一口气，这等风华绝代的女子，可惜啊可惜。
听书人只听老人连连叹息，又想到这红娘子已经故去多年，不由得怅然叹惋。
“后来呢？”有人追问老人。
老人摇摇头说：“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接着收好玉壶离开。
听书人意犹未尽，故事戛然而止，却能从老人寥寥数语里，窥见那洒脱女子的绝代风姿。恨不能与她同生在二十年前。
九尘听完，只坐到喝闷酒的老人身边：“这里对她来说，不过是异乡。说不好，她已经回家了。”
老人放下酒碗，诧异地看一眼年轻的姑娘：“小丫头，不觉得我在编故事？”
又自顾自回答：“都是路过的人，把故事讲给说书人。”
“老人家喜欢那红娘子？”九尘见他失魂落魄，又问道。
老人又给自己倒酒，酒碗满满当当，一滴没撒。他的手指节粗大，满是被武器磨出的茧子。
“老头子有喜欢的姑娘啦，那姑娘比她美上许多，我还亲手打了对铃铛送给她。”
老人目光追忆，似乎想到什么幸福的事情，嘴角噙着笑。随即，神色又黯淡下来，眼眶里泪光闪烁。
九尘若有所思：“你知道她在哪里，不如去见见她。”
老人像是想通了什么：“马上就要科考，状元郎一来，老头子就可以离开一段时间……我，我要去看看她。”
他挣扎着起身，怀里抱着一只玉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