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出院门,顺着门口溪流往东而行,水中鱼鳝匍匐石中,田埂上蟹穿过野草丛翻身躲进稻田,这个季节水稻穗渐渐注浆愈发饱满,大郎忍不住抚着稻叶,听着田中蛙鸣。
夏日节,田中蛙,银袍带月追星,层峦擎林携庐,匿隐苍茫间。流萤扑,路边花,窸窸窣窣地头,闪闪点点眉梢。大郎从未到过世间,见的如此祥和心中平静,看着空中萤火虫指路般引着大郎往山林中去。
大郎攀着毛竹沿坡而上往深处寻,看得萤火虫集聚,好奇的上前。莹莹光华中一朵金莲花从光中生,光晕迷幻落到地上缓缓拨开莲瓣,一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兽族从花中显形,看见大郎曲腿坐立,头顶背光奶白温暖,周身梵音袅袅。
大郎见得,抱拳弯腰行礼道:“见过谛听师兄。”
谛听点点头,大郎心中便听到谛听的心灵感应。“许久未见大郎,今日瞧的倒是滋润,有闲情雅致夜游稻田。”大郎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道:“正收拾完,见屋外月光皎洁稻田清香,忍不住小憩便让师兄见着。”
“你可知为何我漏夜前来?”
大郎摇头,在谛听面前盘腿坐下,问道:“请师兄明示。”
“白日之事太过鲁莽,冥府判人生死渡人轮回,纵使十恶不赦亦不可送人魂灵。不过,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此番他命中劫数难逃,让你动了手罢。”
谛听见大郎虚心聆听,晃动尾巴眯起眼睛,又道:“昨日黑白无常应该与你说了冥河披帛的事。”说着谛听站起,慢悠悠走着,大郎见状起身跟在谛听身后。
“此次你兄弟二人命中机缘,需得冥河披帛与净凡冥光,炼成六道方可。”
“师兄,冥河披帛七爷八爷与我讲了,不知净凡冥光是何物?”
“这便要从你们二人到冥府说起。我记得那日府中满月,猩红月光撒遍一十八层地狱,魂灵沐浴光中忘却痛楚与仇怨,净化魂体,内心祥和而秽土转生。你们便从光中而生蔓延各处,花开与血月相映成辉。光中流淌出河水注入三途川,河水涨溢使得报孚舟带着魂灵入轮回道,菩萨感言:普渡慈航,得大福报。”
“师兄是说那两样法宝均是随我们而生而现。”大郎说道。
绕着竹枝,走到山腰平地,谛听面朝山脚茅屋坐下,说道:“对,这两件法宝本身是冥河水与渡世光,一直以来隐在你们心中,现下到阳间,唤出可防身御敌,即使没有金身也可全身而退。”大郎顺着谛听的目光看去,山下的正是方才收拾。
“师兄,那该如何唤出?”
“六道之力,你身上有下三道,若是参透便能唤得宝贝。”
“痴、贪、嗔?”大郎脱口而出。
谛听转头看向大郎,笑道:“没错,有漏皆苦,你身处有色世界,若能破开恶道之业,得大解脱也。”
说罢谛听再次看向茅屋,道:“你可悟他的缘分?”
“宋湉?”
“你与他乃是缘分,不光宋湉,还有他人,你经历过自当勘破贪嗔痴。”说罢谛听起身,转身继续往山上走。大郎拍了拍屁股上沾到的竹叶,跟上谛听。
“师兄,我家二郎呢?”
“他自当有他的缘分,况他是否安好,你应该清楚,无须担心。”大郎看着谛听身后背光,又问道:“那鬼王呢?”
“天机不可泄露,你红尘如梦,一切都要随缘。”谛听说罢缓了缓,继续道:“你兄弟二人如光影,光从影生,影在光后,相辅相成。所以你们性子不定,时恶时善,此非正道,你若不控制心中善恶,别说精进,自己也会迷失本心化而成魔。鬼王善于迷人心智,你若分不清黑白便会堕落,那是鬼王便将难以收拾。”
“是,谢师兄指点。”
谛听停住脚步,回身将爪子放到大郎心口,说道:“凡事三思而后行,扪心自问罢。”大郎低头,不自觉的把手放到胸口,思量着谛听的话。
“喜怒勿随心动,若能控制你的道行一日千里。”
“是,谢师兄指教。”
“嗯,这阳世间千姿百态,人也良莠不齐,如何处世亦是修行,你慢慢体会罢。”说完踏着枯叶小道拾级而上,登上山顶,看着四周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谛听继续说道:“你瞧着,没有城市的繁华,有它自己的风格,不是所有风景皆是相同,没有落叶皆是一般。时辰不早,我回府罢,你好自为之。”说完谛听也不回头看大郎,纵身一跃飞到空中,霎时间光芒万丈犹如皓月,周身金莲绽放化作萤火虫消散。
大郎合十行礼目送谛听离开。望着山间茅屋镶嵌在林海中,耳畔听得公鸡打鸣与村狗呜咽,东边天空已微微泛起鱼肚白。看时辰不早大郎顺着小道下山以免宋五郎他们担心。
推开院门大郎打水洗了把脸,慢悠悠打起拳调养精神。待到地上烫脚发现他们还没起床,便进屋叫人。许是昨日赶路忙到半夜,看床上两人抱着被子睡得香甜,大郎转念一想又掩上房门,打算去溪水中捕些鱼虾给他们补补。
未时刚过,大郎刚将屋后流经的山泉搭根毛竹将其引流到院中,就听得屋内声响,洗净手进了内屋,看着宋五郎与积庆换衣束发,看到大郎进来,宋五郎说道:“大哥儿起的这样早,昨儿累的现走路都酸,要不是饿醒,宁愿躺着。”
“晚些时候烧点热水,你们泡泡好受些,上午捕了些鱼虾,待会积庆料理罢,省的我做浪费。”
积庆扎好发便帮宋五郎,点头答道:“行。”
“若是等会有空,将昨日剩下的箱子中物什收拾好,缺些东西,过几日再进城补给。”大郎说罢刚迈出房门,折返回到道:“我瞧着院子东边竹林旁有块地,我们种些瓜菜,再养几只鸡罢,也能省下银两。”宋五郎觉得主意甚好,积庆也同意,说完大郎出门打算绕着村子走走。
竹林村地处山坳,二三十户人家家家被参天山竹环绕,山泉溪流划割道路农田。村民见到大郎皆是好奇打量,大郎也乐意攀谈,听听山中风土家常,得知是城里来的读书人,淳朴的村民也送些自己刚摘的瓜果蔬菜,大郎长得俊秀,不少阿婆阿翁打探口风,一时间也是村里美谈。
这几日大郎开垦院中菜地,积庆从农家买了几只下蛋母鸡圈了篱笆精心养着,宋五郎被大郎看的紧,日日陪着温书答论,日子过得也城里自在。宋五郎盘点了物资,少些纸张。山中夜晚寒凉,也需早早买些秋衣,大郎便同积庆打算挑个凉爽的日子进城采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