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郎拎进门的小厮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脖颈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鬼医盘腿坐在结界中不敢擅动,他知道,在这结界中,任何行动都被大郎所知晓,因此格外小心翼翼,深怕惹恼了大郎。
鬼魅身影随气旋而至,鬼医睁开眼一手撑着地缓缓起身,还未张嘴便听得:“这人与东西都备好,不知你如何替五郎换骨?”大郎不懂医术,自然不知鬼医将如何医治,心有疑窦故坦而言之。
步履蹒跚颤巍巍走到那小厮旁,鬼医弯下身子细细盯着那人手骨看了会,自言自语着:“身子倒是强健。”说罢抬起头与大郎眼神交流后,瞬间化作一团灰色烟雾,飘飘然然被小厮吸入。一会儿工夫,小厮突然睁开眼,踉踉跄跄爬起来,转动着头颅活动筋骨,噼啪作响后大郎托着托盘过来,道:“这是刀刃。”
“好。为了他少受点痛苦,大人将他弄晕吧。”那小厮操着鬼医沙哑的嗓音,眼神示意大郎将床上的五郎弄晕。大郎受意点点头,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五郎,心神一动,手中一朵曼珠沙华凭空出现,淡淡花香瞬间将空气中鬼医的恶臭压制下去。五郎鼻子耸动几下,嗅了几口后便双眼一闭晕死过去。
鬼医步履轻快,几步便走到大郎身旁,看他手脚灵便想来是适应了上身的小厮躯体。大郎也不废话,将刀递过后只静静站着。鬼医右手捻起刀刃,左手食指中指分开膝盖皮肉,只见银光一闪,鲜血猛地溅起,大郎顺势往旁边挪了几步躲开。鬼医侧眼瞟了眼,手上刀刃不断划开筋肉,小心翼翼的避开了经脉。
“大人,您将托盘放在这儿吧,我将碎骨取出后便可把骨骸放进去。”说完右手把刀刃放在床上,左手依旧抵着分开的皮肉,毫无波澜的往划开的口子里摸索着。一片片苍白的骨片从伤口里被掏出,大小仅有芽苞大小,大郎放出感知,鬼医不亏医术精湛,每一块细小的碎片毫不放过,逐一被清理出来。
足足半个时辰,托盘上满是小小骨片,鬼医直起腰轻舒口气,对大郎道:“大人,请您用灵力将周围的淤血尽数逼出,这样也好的快些。”大郎点点头,上前几步,丹田灵力顿时化作涓涓细流,一指抵到五郎涌泉穴。
灵力化作细蛇顺着血脉往膝盖处流窜,随着深黑色血块不断从伤口处飞溅出来,五郎衣裤顿时被溅到殷红一片,强烈的血腥气弥散开,直到膝盖处紫青色不断褪去,伤口里流出鲜红色,大郎才收回灵力。鬼医见大郎收回了灵力,右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五郎血脉,指着空洞的肉洞说道:“大人,可以将骨骸放进去了。”
荧光再现,大郎毫不迟疑,吻合着上下腿骨,小心翼翼的放进那块魏伯阳的遗蜕,鬼医盯着那仙骨,啧啧称奇。总是自己医术精湛,想要在黄泉见到遗蜕是万万不可能的,有幸见之只是称奇不已。“大人,这骨骼虽放进去了,却无法生肌活血,待我缝合伤口后,还需大人将灵力灌注,牵引周围筋肉依附,休养几日方可下地行走。”
“是。”大郎不敢不谨慎,听鬼医说罢便捻住自己一根长发,用力一扯递了过去。鬼医行云流水接过大郎的头发,拨拢五郎膝盖两边皮肉,仔细的缝合着。大郎本身便是仙花,皮肉毛发包含自然灵力,却又坚固,鬼医不需要任何铁针,靠着头发本身的尖锐,刺破皮肉快速缝合。
这缝合看似简单,也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鬼医系好扣结方才大功告成。鬼医往床头挪了几步给大郎腾出位置,大郎亦闪身到五郎膝盖旁,丹田灵力奔涌而出,大郎不敢贸进,两道灵力从胯骨与脚踝处相向而进,五郎筋肉得仙力激发顿时开始生长愈合。
鬼医双手交叠静静看大郎施法,待到大郎收功后上前查看,确认无碍后哈腰说道:“有劳大人,休养几天,待到下床能小步行走再调养七日,将您发丝扯出便好。”说罢那小厮双眼一白,身体赫然倒下,口鼻处灰色烟雾缓缓腾起,再度凝结成鬼医模样。
“还以为你卷了他肉体便遁走呢。”大郎似笑非笑般扶起小厮,胸有成竹的看着鬼医。
“哈哈,有肉体的确过瘾,但我也知道,您已将结界收缩,只要一动身,立刻会有无尽的鬼爪将我从他肉体里剥离出来吧。”鬼医看着大郎毫不在意,对上目光静静说着。
“不错,任何生灵都难逃诱惑,此番你已完成考验,我也遵守诺言,只要你在忘涂川洗净罪孽,我便将你投入轮回,之后便看造化。”大郎点点头,手上灵力一盛,将小厮送出无间地狱。
鬼医点点头,对大郎抱拳说道:“谢大人成全。”说罢深深一鞠躬,便展开双手昂起头。大郎手中披帛再现,呼吸间穿透鬼医丹田,随着声闷哼,鬼医修为尽失。
失去鬼仙修为,鬼医戛然倒地,原本灰色面庞更是一片朦胧,眼神呆滞毫无精神。此刻他与那些刚死被剥离出魂灵的人毫无分辨,大郎信守诺言,披帛化作河流,卷起鬼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道分生死,千年无轮回。堕入忘涂川的魂灵,饱受无尽沉沦与撕咬,大郎看披帛河面浪卷滔天阴魂哀嚎,右手抽动收回披帛,左右鬼医压在忘涂川不会怎么样,自己并不担心。随着臂弯间披帛逐渐消失,原本漆黑的无间地狱也分崩离析,外头的日光划破阴暗驱散鬼嚎,一切又恢复原状。
看着床上酣睡的五郎,大郎转身走出内室打开房门,见外头守门的小厮抱着被大郎丢出门的小厮,“去请你家郎君来,还有,弄碗热姜汤给他,饮下休息几日便好。”那被鬼医附体的小厮,体内还残有阴气,若不祛除不仅折损寿命还影响行动,不过饮下驱阴之物便可。
小厮点点头,扶起那人吃力的去请乌祉祁了。
屋中血腥气极重,大郎负手站在走廊欣赏雪后园林,斜溢蔓生的红枫枝与底下嶙峋的太湖石覆盖着厚厚积雪,好似麻薯上点缀芝麻般,黑瓦白雪,偶有几只寒雀,喧闹着连春天的脚步都可听闻。
“滌兄弟!”乌祉祁见大郎看着园林出神,喊了声拎起下裳快步走来,走到廊下跺了跺身上与脚底积雪,迫不及待的走到大郎面前,道:“怎么样,可有法子医治?”
“已经好了,你派几个仆役清理下内室,再换床新的被褥,切记莫要惊醒五哥儿。”大郎回神,对乌祉祁点点头,伸手请他进屋。刚一进屋乌祉祁便闻到极重的血腥气,转过屏风就看到原本天青色的被单早已血迹斑斑,暗黑色血块溅的五郎裤子,被子上都是,与他那条白花花的腿形成反差。
腿上原本紫青的淤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蜈蚣样的伤口,皮肉平整没有血迹,看着的确比之前好上太多。乌祉祁见状,伸手轻击三下,从外进来个小厮,哈腰低头不敢看内室情状。乌祉祁吩咐了,小厮领命出去安排。
“将养几日,待能下床行走了,基本便无虞了。”大郎淡淡说,乌祉祁见那托盘里片片碎骨与污血,不敢多问,附和着点点头。“之前我托你想的事,可有办法?”
“滌兄,不如咱们换个地,与你细细说。”乌祉祁一手托着大郎背脊将他领出门,神秘一笑请大郎移步。
两人刚走出廊沿,便见五个小厮端着水盆抱着被褥过来,见着两人欠身问安,又快步进到内室。大郎回头看了眼,随乌祉祁回他屋说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