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继续考其他科目，菏泽快速填完并且提前交卷，在大家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他出了教室，他在那一刻居然一改往常的行走方向，假装经过隔壁班，快速地瞄了一眼隔壁班级开敞的窗户里面，很快就找到那一抹亮黑的秀发，继而又见那一瓣冰晶玉露的侧颜，只见聿子正冥思地注视试题，可能刚好遇到难题，一动不动如同画像里的少女，他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地走着，当窗旁的同学都寻声向他望去的时候，菏泽才赶紧加快脚步从窗旁走过，到教室前门时，他还不忘从敞开的前门像聿子的方向望去，刚好聿子抬起头，在门口那一空间，两人的眼神暂时交织在一起，菏泽没料到聿子会抬头望向这边，可能是她想抬头看前门这边墙壁挂的时钟吧，可惜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菏泽来不及做任何表情，自己就不由自主地错过了前门，走向下一个班级。
意犹未尽的菏泽独自走到停车场，熟悉的声音已经从后面传过来，还没等自己回头看，艾池连跳带跑地来到身边。
“你试卷都填完了？”菏泽倒是挺意外艾池此时的出现，不过也许是自己刚才经过她的考场被她看见了吧，他只能把聿子的想法暂且搁在一边，以免被眼尖的艾池察觉到。
“没呢，都不懂，反正在那里坐着冥思苦想也还是不懂，干脆学你提前交卷，反而一身轻松！”艾池心花怒放，乖巧跟在菏泽身后。
“你还挺自知之明的。”
“那是……”艾池仰起脸，烂漫一笑。
两人骑车出了停车场，艾池一直跟着菏泽，此时校道没什么人，艾池莫名其妙地将一只手搭在菏泽手臂上，菏泽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无可奈何地任她搭着，做她单车前进的驱动力，这是艾池最喜欢做的事，她每次都会因此笑得花枝乱颤。
“你现在要去哪？”出了校门，艾池才收手，自己蹬着单车。
“回家吃饭，然后回学校晚自习。”菏泽随口而出，两点一线已是常态。
“考试日不是不用晚自习吗？”
“反正也没事可做。”
“你今天怎么不辅导聿子了？”艾池惊讶。
“我们辅导时间定在周一、三。”
“看来你也挺热心的！还制定辅导时间了。”
“还好吧，毕竟辅导就尽心一些咯。”
艾池眼神复杂一瞥，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表情。
“你现在还要去玩？”菏泽对漫不经心的艾池问道。
“家里又没人，回家跟在外面都一样，那为什么不在外面呢？”艾池逞强道，她说话很小声，但话语结束后的冷哼无奈却格外大声且揪心。
“你爸又出差了？”
“嗯。”艾池平静地点点头，将目光眺望在远处红路灯上，在她脸上，菏泽又看到了那一抹浅藏的心酸。
“他也是为了生活，你多体谅他。”
“那谁体谅我呢？”艾池无奈一笑。
“那你有什么好去处吗？”
艾池一愣，转过脸，嘴角已经微微一扬：“有！要不要跟我来！”
“那就走呗！”
“嘻嘻嘻快走！”
两人骑了十分钟的车程到了海口站，这里是接近跨海大桥的一个公交站，因为东州区过来的商贩会在这边聚集，所以这里也孕育出特色的商业街，只不过周围一些楼盘建筑尚未得到很好的修整，这里还是有些接近老城区。此时刚到傍晚时分，这里已经人声鼎沸，菏泽倒是来过这一带，但也是走马观花路过，他一向很少来这种繁华的地方，他更喜欢山林的宁静。
艾池在各个商贩摊位间穿梭自如，菏泽稍加没注意就看不见艾池在哪了，有好几次都是在一些小饰品的摊位或者小店里才找到她的，艾池入手了一串手链后还不知足，她又看中了一对情侣手链，其实也不过是两条同款不同色号的星形手链。
“真好看！”艾池撅起小嘴，眼神中填满了喜爱。
“好看就买呗。”
“你要不？”
“你觉得我需要吗？”菏泽连手表都不喜欢戴。
“我送你。”
“情侣手链？”
“也不一定就是情侣手链，也可以当做友谊手链！”
“你送给你其他朋友吧。”
艾池嘴里埋怨几句就出去了，菏泽自顾笑笑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又一起顺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停停走走，走完一条主干道后，又穿进衍生出来的胡同，来到下一条主干道，尽管走得迷迷糊糊，但是菏泽还是饶有兴趣地跟着，对于艾池那张甜美侧颜，菏泽已经看过无数遍，特别是两人并肩走的时候，他只要目光一瞥，怡人的笑容总能触手可及。
“我们走着说话，你就只能看到我的侧颜，这样子你就不用害羞了。”菏泽还记得第一次与艾池出来逛街的时候，艾池说过这句话，那时候菏泽刚认识艾池，所以每次一看到艾池的眼睛就会面红耳赤，一度被艾池嘲笑过，那会，他也会注意到那串项链在熠熠发光，就像艾池最初那抹妩媚。
“你喜欢看我侧颜还是正脸？”等到两人关系慢慢亲近、菏泽不再瞬间脸红的时候，艾池就问这个问题，她还特意盯着菏泽问。
菏泽默然，他还是会被艾池一挑逗就满脸通红。
“喜欢我吗？”
……
这已经是很早的事情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菏泽也开始追忆自己是什么时候不再脸红的？到底是艾池的眼眸失去了勾人夺魄的魔力还是自己已经产生了免疫的抗体？虽然偶尔会被冲击、触碰到心弦，但是很快就痊愈了，自己对艾池的情愫如琴弦的颤音，断断续续，听之无力却绵延。
“这手链给你，我不喜欢了。”
前一秒菏泽还看到艾池正欣赏着自己手腕上刚买的手链，现在她这般变化真让自己捉摸不透。
“手给我！”艾池驻足下来，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手腕的那一条手链取下来。
菏泽不情愿地伸出手，艾池当面将他的长袖撸起来，把自己的手链别在菏泽手腕上，别好后还满意点头称好。
这是一串灰银色的金属手链，结构没有什么新奇的特点，只是手链上面带有一个圆形的漂亮笑脸。
菏泽经常穿长袖的缘故，手腕上皮肤白嫩，配上灰银色的手链还颇为合适，只是金属固有的冰凉触碰感让自己不太喜欢罢了。
艾池嘴角微扬：“陪我去看场电影吧。”
“最近有什么好片吗？”菏泽将自己的袖口弄好，不时地去按捏袖口里的手链，似乎想要让它的冰凉感消释一些。
“倒是没有，就是好久没有一起去看电影了。”艾池感慨道，自己还记得上次一起去看的电影是自己最爱的一部小说翻拍成的电影。
“确实挺久的了。”菏泽喃喃自语道，那时候艾池刚被法院判给父亲，一向无忧无虑的她一度变得沉默寡言，菏泽也是为了让她早点摆脱忧伤，刚好那会上映了这场电影，就买了两张电影票，两人特意坐上111路公交车去东州区的一所影院里看，在最后排的座位上，两人依偎在一起，彼此沉默地看完整场电影。
电影讲的内容其实很俗套，但是却很真实，可能是那一次自己看得比较认真，至今还深有感触，主要讲述的就是女主与男主从相识相知再到别离的故事，两人从互相排斥到互相喜欢，足足陪伴了对方十年之久，影片最后是女主在临死前终于听到了男主的告白，虽然这句告白来得很晚，但是却给两人的友谊画上句话。
“可以吗？”艾池期待地挽起菏泽的胳膊，将那张坏笑的脸埋在菏泽校服的宽松长袖上。
“我能说不可以？”菏泽扬着自己系上手链的手腕。
“哈哈哈哈，真好看。”艾池忍俊不禁道。
“你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
“不用不用，买两杯奶茶带过去就好了。”
艾池对这里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地带菏泽买完奶茶就找到附近一家小电影院，顺着胡同走进去，它就藏在一条胡同底部，是一家老式剧场改造成的电影院，连外门建筑都显得陈旧不堪，身后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小，此时天际开始泛灰，电影院门口的灯还尚未亮起，要不是门口挂着电影院的荧光灯招牌，菏泽还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一家电影院。
“这个电影院能被你发现是它的福气。”
“你不懂，这里便宜，而且有时候还能包场！”艾池大胆走进去，菏泽也紧跟其后，里面有一片空荡荡的开阔地，四周都围着墙壁，灰暗得如同走进一个低陷的坟墓，菏泽细看前方五米处有一扇挂着红绸门帘的大门，门帘下漏着光，这时才发现大门离地面有两米高，下来的阶梯处有一个小亭子，里面亮着小白灯，一位老人坐在里面，透过小窗口正打量着他们两个不速之客。
“你确定这有人来看？还是你又搞什么鬼把戏了。”菏泽拉住艾池的校服，将她拽住在门口。
“没有把戏，就是人少了点而已，你该不会是怕了吧？”艾池嘲笑着打量一下菏泽，小嘴里露出来的牙齿在昏暗中格外洁白明亮。
菏泽无语，只能妥协地跟在她身后，艾池走到亭子前，里面的老者木讷地盯着他们俩，那阴郁的神情有些渗人，菏泽打量了一下亭子里贴出的电影名单，只有三部可以看，而且还没有任何介绍，就简单将片名挂出来，就连电影类型都没有说明，倒是价格很低廉。
“你想看什么？”艾池问道。
“这些片名我都没有听过，也不知道播放类型是什么。”
“那就选这个好了。”艾池将手指移到名单上的其中一部，借着昏暗的灯光，菏泽看清名单上的片名《恋》，最近一场刚好是在二十分钟后放映。
买完票，两人上了阶梯，掀起门帘走进去，影院里面的装潢倒是有古典之风，虽然年代已久、翻新不够彻底，但还是别具一格，特别是灯光都偏暗橙，像注入了浪漫的色调，进去之后就感觉格外温馨安宁。只见大厅里有一个前台，几张小圆桌零散摆开，一对情侣正各自坐在一角，见有人进来，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菏泽他们两人。
“这里更像是情侣幽会的场所。”菏泽小声道。
“哈哈哈。”
两人在旁边座椅坐下，可能是身穿校服的缘故，前台的男人还时不时注意着他们，当然也不排除是艾池的缘故，毕竟她的容貌一向都是那么引人注目。
菏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提前跟父母说今天回家吃饭，旁边的情侣在轻声说话，不乏有几句肉麻的情话，靠近情侣的艾池听得忍俊不禁，她好奇地竖着耳朵听着，眼珠子也跟着不断上下瞥动旋转，像是嘲笑、思考。菏泽看了一眼艾池，她还在偷听着，兴许有几分羡慕，她越听越痴迷，渐渐收敛起笑容，静静地倚靠在椅背上。
其实菏泽有很多时候会迸发出向艾池告白的念头，艾池虽然性格开朗，异性朋友数不胜数，但是她一直单身，菏泽不知道艾池是不是在等待自己的主动告白，这种猜测一直困扰着自己，他又担心艾池是不喜欢被约束所以不想谈恋爱，如果自己告白了，一旦被拒绝，兴许连朋友的关系都无法维持，不过自从聿子的出现，他想向艾池告白的想法就愈加微小了。
大厅上浅浅地播放着周慧敏的《最爱》，过后又饶有情调地放着林忆莲的《词不达意》，在这座复古的剧场大厅上散漫地抛撒着治愈的音符，在这里面，全然不晓得外界的天色，繁华带来的喧闹也退避三尺，使得自己暂且脱离了纷纷扰扰。
“差不多可以看了，走吧！”艾池看了一下时间，从椅子上站起来。
果然另外一对情侣也是看这一场电影的，也跟在他们后面，四人陆续走进一间影厅。
菏泽他们俩走在前，所以挑了靠后的座位，而那一对情侣则选了靠前一排的角落，影厅倒是挺大的，特别是在单单坐着他们四人的时候。
影片开始，艾池调整了一下坐姿，边吮吸奶茶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银幕上皎洁的光线打在艾池脸上，她出奇安静。
这是一部很有年代感的港片了，画质略有些粗糙之外，其他都可以。演员的颜值以及演技都很在线，剧本编辑虽然还是那个爱而不得的发展走向，但是在过程中映射出很多爱情的影子，如果说《泰坦尼克号》是永恒爱情的伟大象征，那么这部片则是修炼爱情的真实写照，恋终将还未成爱。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跟顾博一样，喜欢一个女生，撩拨她，让她以为对自己有好感，而背地里却爱着另外一个女生。”艾池微侧着脸，目光却还停留在银幕上，她的手放在胸前，菏泽知道她又在抓着那串项链，想抓住心灵的安慰一般。
此时正播放着男主顾博与女主芳妮是两年的好友，但是却因为女二兮子而委婉拒绝了芳妮的告白，可是他在之前却夺了芳妮的初吻，以致于让芳妮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存在的爱。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喜欢跟爱有很多不同。”菏泽回答。
艾池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
菏泽将目光眺望到前面角落的情侣身上，他们正热吻在一起，彼此都在珍惜每个独处的机会，在爱的名义下他们互相依附，甚至控制、得到对方。
他瞥视了一眼身旁的艾池，她依旧纹丝不动，而喜欢不一样，爱让占有欲的人得到了满足，而喜欢却让寂寞的人盈满，爱应该是忠贞不渝的样子，喜欢则可以是自由自在。
“芳妮爱得好卑微啊。”艾池喃喃自语。
只见影片里的芳妮在顾博醉后自愿与他发生了关系，并且偷偷离开。
“你觉得现实有芳妮这种人吗？”艾池回头望着菏泽，银幕上的白光装进艾池的眼眸里，显得格外剔透。
菏泽默不作答，稍有沉思地回望着艾池。
“我觉得有！”艾池自言自语。
“爱其实应该是彼此适合，芳妮的做法我个人觉得太糟蹋自己了。”菏泽说。
“她自己觉得是值得的就好了，不是吗？”艾池语气强硬地反问。
“也是，毕竟只有自己才能理解自己，自己无憾就好。”菏泽妥协，他注意到艾池的异常，判若两人。
“你是不是觉得这类女生好奇怪？”艾池又问。
“可能有点，我一向似懂非懂，毕竟情感这方面本来就是高深莫测的。”
“是啊，像这类女生总会把爱情看得很重，可怜又可恨，但是她们就是这样子。”艾池说话微微颤抖，沙哑的声音有少许哭腔。
影片最后正播放着芳妮远走他乡，而顾博此时正与兮子步入婚礼的殿堂……
影片结束后，影厅里的灯还未亮起，影厅里一度变得漆黑，密密麻麻的演员表缓慢地拉动着，菏泽似乎还未从电影走出来，每次他看完电影都会思考一会，这一次他也不例外，但是身边的艾池出奇地安静，就在菏泽想去寻找那双明亮的眼睛时，他感觉到艾池轻轻的呼吸声飘荡在自己耳畔，她的香水味愈发沁心，而自己的脸颊有一股微热的气息在飘浮，还未着陆在自己的脸上，它在缓缓试探着靠近，菏泽感受到艾池的温度在向自己靠拢，莫名的紧张袭上心头，菏泽连忙往前坐直，假装无意地说：“走吧，我饿了。”
艾池在黑暗中往后偷偷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嗯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