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告别于太阳的一起一落,眼睛的一睁一闭。岁月毫无征兆的在太阳的一起一落,在眼睛的一睁一闭之间流逝。似乎在不经意间,白崖石来到清口信用分社已经满月了。所有刚到清口时的兴奋、新鲜、落寞、孤寂和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的工作,已经成为了白崖石生活中的一种习惯。
习惯了,也就安心了。
会计业务,白崖石有专业的底子,又有一个月的会计业务实际操作,他对信用社的会计业务已经轻车熟路,游刃而有余,在他看来,信用社的会计业务不外乎就是核算、记账和做报表,单纯的不能再单纯,日常会计工作,对于白崖石来说就是票据与数字的游戏,至于财务分析,那更是白崖石的长项,在银行学校的时候,白崖石就在学校举办的财务分析竞赛中拿过奖,财务分析也只不过是从财务报表中提取数据,通过相关公式,计算出相关数据,然后对比各项指标,分析经营工作的重点方向,和风险控制的重点方向,从而最终实现信用社的经营目标。
其实信用社会计的日常柜台核算,那真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了,随便一个人,让人带两天就可以上柜台进行操作。
当时,廖主任指派白崖石跟着游会计学业务,白崖石十分谦卑,不是因为信用社会计业务有多难,而是他处事的态度。
为人低调谦虚一点没有坏处,那既是对自己的三位“老板凳”同事的尊重,同时又是想给三位“老板凳”留下好的印象,为自己日后有一个和谐良好的工作环境铺路,白崖石不愿意在尴尬的环境下工作,他早已经想好了要为自己营造和谐的工作环境,这是白崖石的初衷,不忘初衷,方得始心,白崖石一直遵循着这个原则来处理他和三位同事的关系。
游会计的业余爱好就是“好赌”,其实也谈不上赌,就是去茶馆打打小麻将,斗斗地主,走两圈“长二”,输赢也就几十百把元,不是输赢多少的问题,游会计他是很享受这个过程,一旦坐上牌桌,游会计就很兴奋,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自从廖主任指派白崖石跟着游会计学业务后,游会计就正大光明的获得了自由,作为师傅,不外乎就是指点迷津嘛,也不用天天守在办公室,看着白崖石操作。其实游会计作为白崖石的师傅,在姿态上还是比较收敛的,他不会指手画脚,摆出师傅的威严,让白崖石干这干那,自己却一天不知行踪。游会计和白崖石走得很近,他早上到办公室转一趟,与白崖石和风细雨的交流交流前一天的业务情况,然后吹吹散牛,等到廖主任出门下乡,或者去三河乡信用社开会这些机会,游会计跟白崖石交代一番,然后神秘一笑,相互间传递一个眼神,彼此就心领神会。转身就溜出办公室,然后消失的不见踪影。
白崖石知道游会计去了哪里,这是他和游会计的默契。
游会计去清口古街上的茶馆一坐就是一天,直到下班时才又出现。白崖石知道游会计去茶馆干什么了,其实兰会计也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装着,这也是白崖石和兰出纳的默契。
游会计忌讳被廖主任知道他去茶馆的事情,他即便去茶馆,也是在廖主任不在的时候,廖主任不出门,游会计还是会表现出师傅的样子。
开始几天,游会计在白崖石和兰出纳面前还是表现得相对含蓄,但是,他心里也知道,清口毕竟是清口,就巴掌大的地方。
下班的时候,游会计回来了,他要清点入库的物品。刚一进门,兰出纳就调侃游会计道:“游会计,今天采购的大炮还是买的面糊”。
游会计知道,都是老江湖,彼此心领神会,他也不藏着掖着,就开始总结他打牌一天的心得:哪一手牌打得好,哪一手牌出牌失误,吹的眉飞色舞,还要报出一手牌,和兰出纳争论个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没有裁判的争论终究没有结果,只是彼此过了一场嘴瘾。
廖主任也是一个在办公室坐不住的人,很少在办公室呆上一整天,游会计可是一个机灵鬼,他的策略就是“敌不动我不动”,只要廖主任前脚走,游会计后脚就跟着出去,要是廖主任在办公室待上半天,游会计就会在办公室毛皮擦痒的浑身不舒服。
游会计可是个聪明的人,他为了争取更长时间的“自由”,经常在廖主任面前夸白崖石在业务方面的天赋,肯定白崖石的学习和接受能力。游会计为自己的“自由”寻求到一个不露蛛丝马迹的借口,他说他放手让白崖石上柜独立操作,是让白崖石进一步对业务的熟练和掌握,提高柜台核算的速度。
白崖石清楚,游会计在廖主任面前夸自己是一石二鸟,既给了自己享受“自由”的空间,又给白崖石留下了好感,白崖石也是普通人,是普通人就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的好话,白崖石发自内心的对游会计有了好感。
游会计对新同志的传帮带所表现出来的认真负责态度得到了廖主任的肯定,对白崖石的进步,廖主任也予以认可。
白崖石确实也很认真,他对游会计给的操作机会很珍惜,对于追求进步的他来说,毕竟自己学到的东西将来会用上一辈子。
对于刚入职信用社的新员工,很少直接就学会计业务的,一般都要从出纳岗位做起,有的在出纳岗位上,一坐就是一辈子。能够学会计业务,也不是很容易的事,这还得看碰上什么样的师傅,如果遇上一些爱摆架子的“老板凳”,新员工想学会计业务,那必须端茶递水,打杂卖力为师父服务,不经历一年半载的磨练,什么算盘呀计算机呀摸都摸不上,更别说什么票据分类,记账做报表什么的啦,甚至有的新员工学了一两年的会计业务,连柜台核算最基本的都不能独立操作。当然,这只限于那些内招的“老板凳”们的子女。从学校分配来的,当然不存在。
白崖石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尽管自己被分配到清口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在他心里还是有一种满足感,毕竟自己是一个农村娃。
作为新员工,白崖石当然深谙谦卑和尊重巨大作用,以及力所能及的付出更是收买人心的法宝。
付出也是有技巧的,不是所有付出都能达到讨好的目的,所以付出也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白崖石就经常以游会计和兰出纳帮助自己进步的名义请他们去信用分社隔壁的小店搓一顿,喝几杯小酒。
不用说,白崖石也很想请廖主任喝几杯,但是廖主任基本上晚上不住在信用社,自己下班就回老家了,确实不好找机会。这只是一个明摆其实的客观原因,更重要更主观的原因是白崖石有些顾忌,他害怕弄出风言风语,然后背上目的龌蹉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罪名”。
就在前两天,正是三河乡计划生育例行大普查期间,游会计的老婆去三河乡计生办实施对全镇育龄妇女进行孕检,晚上不能回来,兰出纳的老婆去了娘家,趁着三个单身汉凑到一堆,都懒得做饭的机会,晚上白崖石反正也觉得很无聊,于是下班后,白崖石就在信用分社隔壁小店喊了酒和菜,让老板送到办公室。
值得一说的是,当时的信用社对安全要求是比较严,因为那个时期,信用社是要设立金库的,库房二十四小时必须有人值守,白天上班期间,是会计和出纳值班,下班后的空挡期间,根据各信用社员工多少排表轮流值守,八点半后双人守库必须到岗。不像现在,现在信用社不设金库了,金库都设立到县里面了,营业款项的运送就靠荷枪实弹的押运员和耀武扬威的运钞车来完成。
白崖石是新来的,有没有家室,还住在值班室,所以义不容辞的承担了空档期间的值班工作,这也让白崖石有了更多的学习时间,他经常一个人把信用社的文件翻出来学习,还做了不少笔记,对信用社的政策和制度都有了一一定程度的掌握和了解。
吃公家饭,端铁饭碗的公家人,对行业领域内的政策和制度的掌握很重要,尤其是金融部门,很多操作都是以政策和制度为实施依据,不掌握这些东西,在信用社进步是很慢的。就像兰出纳一样,参加信用社工作十多年了,一直在出纳岗位没有变过,上级文件发现来,他才懒得看,拿他的话说,“有啥子看的,看了也不多发一分钱的工资,不看,也不少发一份福利”。兰出纳就是这样的心态,每天只要钱不出差错就万事大吉,对上下班分得很清楚,只要下班后,谁也不想喊他做与工作相关的事,换句话说就是不加班,与自己无关的工作上的事,他是不会主动参与的,一副显得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样子,但要说数钱付款,那他可是一本正经,江甸县整个山平片区六个信用社的出纳,兰出纳的差错率每年都是最低的,他整理的钞票也是最规范的,难怪他总是在白崖石面前显摆他整理的钞票,每次显摆的时候,白崖石总是夸奖他几句,还誓言一定要拜兰出纳为师,每次出现这样的情景,兰出纳就显得非常满足和自豪。
小店老板把酒和菜送到了营业厅,廖主任不在,自从白崖石来了这段时间,廖主任下班后就挎着他那标志性的军绿色帆布包,扛着他那支火药枪出去了,他爱打猎,老家又在清口,下班后他就一路翻山过沟打着猎回家和老婆住在一起,早上又一早从家里赶到清口分社上班,农忙时就在家帮家里干点农活。听廖主任自己讲,他说他以前是他们大队的支部书记,因为工作踏实积极,就被政府推荐到清口信用社,后来慢慢就转正了,那个时候,信用社是集体所有制,由全体社员入股筹建起来的,就像后来的合作基金会一样,信用社的人员来源都是由乡镇政府在村干部中选拔而来的,只不过合作基金会在整顿“三金”运动中被信用社业务合并,人员解散而被淘汰出局了,从此信用社在广阔的农村一支独大,蓬勃发展而成为了今天的农村商业银行。
白崖石他们三个在办公室兰出纳办公桌上,摆了四个菜,一盘花生米和一瓶老白干,他们边喝酒边天南海北的吹牛聊天,白崖石给游会计和兰出纳聊在银行学校时候有趣的事,游会计和兰出纳给白崖石聊一些信用社的人情事故,从游会计和兰出纳的谈话中,白崖石略略听出了他们对信用社用人制度的抱怨。
都说酒后话多,大多数话都是在反复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不断数落,酒话,又是平时不敢说的,或者非常顾忌说的话,在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一股脑的说出来。
“白崖石呀,你来到清口了,就是我们的阶级兄弟,你得像我们一样,准备在清口干到退休,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哈,反正我们都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兰出纳打着酒嗝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自抛自弃的情绪。
“嗯,好,以后我和你们一样,立志做清口信用分社的老干部,不离不弃干到老”,白崖石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壮志。
“嘛那逼,我一直想换个岗位,想干信贷,片区领导一直不答应,这次你白崖石来了,你来干会计,反正分社信贷岗一直空缺,我再去申请到信贷岗,不晓得得行不”,游会计一直向往着分社信贷岗,对多次申请却没能如愿一直心怀不满。
“我都还想到信贷岗去,可惜没关系,当官的不卵我”,兰出纳说完呵呵笑了两声,依旧看不到他脸上的笑容。
白崖石知道,兰出纳只是说说而已,他除了数钱,其他的岗位没法干,毕竟他实际学历只是初中二年级文化,后来为了涨工资,托人办了一个初中毕业证,如果不是接班,他根本进不了信用社。而真正想去信贷岗的是游会计,毕竟信贷岗不用坐班,时间自由,社会活动空间大,对个人前途肯定有帮助。这是一个月以来,白崖石在和游会计和兰出纳交流中悟出的道理。
“游会计,放心,这次肯定能够心想事成”,白崖石装着对时事很敏感很老练的样子分析说,“你们看哈,我来了,是新手,新手肯定得从出纳开始干,然后干会计,再然后才能干信贷,所以,我马上要接兰出纳的出纳岗,兰出纳接游会计的会计岗,游会计你就自然到信贷岗了,你们说是不是”?
他俩没有反驳白崖石的分析,好像白崖石就是人事股长,他们对这样的人事安排都非常满意,就像他们明天就要到新的岗位一样沉浸在兴奋中。
“好好好,来来来,我们一起为心想事成的岗位干一杯”,游会计满脸酒红,举起酒杯提议道。
酒瓶的酒没有了,兰出纳扯开嗓子喊道:“袁老板,还拿一瓶老白干”。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一瓶老白干就烟消云散,变成了红晕涂抹在这三个单身男人的脸上,脖子上,变成了三个男人无尽的兴奋和遐想,变成了三个男人自我满足的幻想剂,等到酒醒后,所有美好都会烟消云散,一切又将回到解放前,过着抱怨的生活,干着抱怨的工作,唯有的美好,就是领着每月不变的薪水,习惯着自己的粗茶淡饭。
桌子上的四个菜没怎么动,油酥花生米见底了,三个男人说着酒话,打着酒嗝,你敬酒,我陪喝,推杯换盏,没一会功夫,第二瓶老白干又完全浸入三个男人的胃里,随着滚烫的血液流遍全身,白崖石感觉浑身灼热,游会计满脸通红,只有兰出纳好像还没有尽兴,他正准备喊再来一瓶,白崖石和游会计挥舞着手阻止了他。
“就不喝了,我们三兄弟要在这里干几十年,有的是机会喝酒,你们说是不是”?白崖石带着酒意,释放着酒的好爽,舌头僵直在嘴里绕不转,字音也无法咬准。
“对对对,今天差不多了,老兰可能还没尽兴,你就自己忍着”,游会计打着酒趣对兰出纳说。
“呕”,兰出纳打了个酒嗝,说“喝舒服了,不能醉,明天还要数钱钱,呵呵呵”,只听到兰出纳的笑声,仍然不见兰出纳脸上有笑容,或许是他太胖了,不用点力气是没法带动他面部的表情肌似的。
三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重复着同一句话,反复着同一个故事,就这样耗着时间,任凭老白干的液体在身体内游荡燃烧。
白崖石有些头晕,上下眼皮总想相拥温馨,他有些困意,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