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清口这么久了,白崖石一直住在守库值班室,他当然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寝室,那才是自己真正的私有空间,守库值班室是守库值班的地方,是清口信用分社四个人公用的地方,大家都可以进出,遮掩不住白崖石任何的隐私与秘密。
廖主任似乎并不急于给他安排寝室。
白崖石来到清口信用分社也这么久了,他也知道楼上有空房间,但毕竟自己是新员工,位置一定要懂得摆正,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向廖主任提出要求,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如履薄冰,处处谨慎,才能让自己工作在和谐的环境中。
白崖石尽量避免给自己找小鞋穿,他当然知道小鞋子不好穿,合脚的才是最好的,所以他如履薄冰,任何事情都试着来,谨小慎微总会好一些。尤其是在自己的直接领导面前,不仅要让他感觉自己“懂事”,还得让他享受被尊重的快感,从而满足他的虚荣心。这很重要,不管他在你心中的形象怎样。
白崖石明白这个道理,也同样会处理这样的关系。
白崖石住在守库值班室,除了生活上有一些不方便,还得一直守库值班,上班完了又值班,哪里也去不了,整天就生活在两点一线之间,说有多乏味就有多乏味,想到这里,白崖石觉得难受。
但白崖石必须忍着,对于白崖石来说,住在守库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孑然一身,方不方便无所谓。
白崖石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自己年轻,多干点,多吃点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亏是吃在明处。
按照惯例,本来副守库值班室是白崖石和廖主任轮换着值守,但是,廖主任的家就在清口,下班后他都想着回去和老婆在一起,温温馨馨,享受家的幸福,谁愿意在这冰冷的守库值班室做美梦?廖主任迟迟不给白崖石安排寝室,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用意。白崖石虽然心里偶尔有一些想法,但是,他必须表现得毫无怨言,给廖主任留下听话的印象。
只是守库值班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轻描淡写,信用社设立有金库,所以安全问题强调的非常严,当然责任也十分重大,守库值班是具有潜在的高风险,因为它具有不确定的风险因素。
就在前两天,白崖石看到信用社的一份通报,当时就看得他毛骨悚然。通报的是本省某县一个信用社,发生了一起两个守库人员被杀的重大安全事件,事情发生在某年冬天的一个晚上,风高月黑,寒风呼啸,寒冷让人们早早躲进了被窝,就是在这样一个让人们觉得很安静的夜晚,没有人会想到竟然有人虎视眈眈的窥视着信用社和信用社金库里的营业款。
然而,就是在人们都以为十分安全的深冬严寒的这样一个夜晚,一般都认为每一个人都应该钻进被窝,享受温暖的常态思维下,惨不忍睹的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那个夜晚,人们都被冬天的寒冷逼进了被窝,街上没有路灯,月亮也没有了身影,整个大地笼罩在漆黑的夜里,除了呼啸的北风狂扫万物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屏住了呼吸,害怕稍有动静就被冰冻肆虐而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样的晚上,黑夜中的两个人影,戴着头套,头套上剪了两个只露出眼睛的黑洞,提着一个大大的袋子,一前一后躬身蹑脚蹑手慢慢向信用社后院靠近,信用社的后院有一人高的简易围墙。两个黑影来到围墙下,听了听院墙内的动静后,然后一个黑影蹲下,另一个黑影踩着他的肩膀,慢慢的爬上了信用社的院墙,在院墙上的那个黑影站稳后,又弯下腰,伸出手,将下面那个黑影拉上了院墙,然后两个黑影轻轻一跃,进入了信用社的后院。两个黑影靠着院墙慢慢的挪到了信用社的守库值班室外面,拿出袋子里面的工具,轻脚轻手的想把守库值班室的窗户取下来。两个黑影经过一阵捣弄,窗户终于被两个黑影取了下来,就在窗户被拿下的那一瞬间,两个黑影没有掌握好力度,窗户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了响声,惊醒了主守库值班室的值班人员。
值班人员从睡梦中惊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躺在床上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两只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他听到了窗户处传来沙莎的声音,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降临的预兆。
在紧张和恐惧中,他轻轻地翻身起床,拿着枕头下面的手电,他没有打开手电,而是摸黑去拿值班室门后面用铁钉和木棒做成的狼牙棒,这时,他通过窗户微弱的光看见两个黑影先后从窗户爬进了值班室,手里拿着尖刀,慢慢的靠近值班室的床。这时,值班人员见情况不对,突然打开手电,想给两个黑影来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他没有想到,当手电光亮起的那一刻,一下子将自己暴露在两个黑影的眼皮子底下。就在手电光亮起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闪电般的扑了过去,值班人员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这时,副值班室的值班人员听到了动静,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就披着袄子来到主守库室看个究竟,刚一到主守库室门外,就被另一个黑影一刀要了性命。
信用社死了两名员工,金库里面的现金也被拿走,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事情发生后,全省信合系统大范围对库房和值班室进行改造,就改造成了现在这样没有窗户的密闭守库值班室了。
说真的,当时白崖石看这个简报的时候,看得他背心一阵阵发凉,满身鸡皮疙瘩。
通报最后要求全省信用社严查安全隐患,并总结安全应对措施,要求值班人员在夜间发现异常现象,一定要沉着冷静,不要忙于开灯,要立即起床,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见机行事,在摸清自己所处环境情况下,迅速评估安全程度,实施报警和自卫,拉响报警器,以确保信用社财产和人员的人生安全。
白崖石自从看了这份通报以后,他是真的不想住值班室了,一进值班室,他就感觉某个角落或床底下有人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这让他养成了总是自觉不自觉的往床底瞄几眼的习惯。
白崖石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神经质的直勾勾地盯着值班室透气缝,感觉透气缝外总有一双阴深深的眼睛在盯着他。他也知道那不可能,因为透气缝很高,一般的人根本够不着。
白崖石还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下班关门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对厕所,守库室和办公桌遮挡处等能够藏人的地方进行检查,并做好检查登记,这个习惯后来还受到上级肯定和表扬,并在江甸县信用社内部推广,就是从那时起,白崖石才慢慢被全县农村信用社同仁所认识。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晚上廖主任没有象往常那样挎着包扛着枪出门,一个人待在主任办公室写东西,直到下班都还在那埋头捣鼓。
下班后,兰出纳和游会计如法炮制,各自去了该去的地方,办公室里只有白崖石和廖主任两人,白崖石来到主任办公室,轻轻敲了两下虚掩的门。
“进来”,廖主任戴着一副金边老花眼镜,头也没抬。
“廖主任还忙着”?白崖石恭敬的问候廖主任。
“白崖石,你来得正好”,廖主任一边取下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一边揉了揉双眼,继续道:“信用合作股要求全县每一个信用社和分社写一篇关于年度支农总结报告,我在这捣鼓了一下午,还没捣鼓个名堂,这样,我给你几个数据,你来帮我写一下”。
“廖主任,你直接给我布置任务就行了,分社这么多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廖主任你指导安排,这些小事交给我完成就行了”,白崖石爽快的接了这个活。
“廖主任,时间不早了,要不这样,我们先去隔壁小店吃点东西,你一个人做饭也麻烦,反正隔壁店都成了我的私人食堂了”,白崖石邀请廖主任道。
“也好,那我们先吃点东西”,廖主任接受了邀请。
白崖石点了两个下酒菜,外加一个素菜和一个烫菜,要了一瓶老白干,和廖主任推杯换盏,期间不忘奉承与恭维,这顿晚饭让廖主任吃得很开心,临了,廖主任说:“白崖石,明天你抽时间把三零二房间打扫一下搬进去住”。
“好勒,明天我就搬上去”,白崖石发自内心的感激廖主任的慷慨施舍,这也是白崖石想要的。
白崖石躺在值班室的床上,想到这是在值班室“八年抗战”的最后一个晚上,解脱?激动?感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