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午夜挖坟
“走吧。”
“不跟着了?”张珵运看着上一秒还兴致勃勃地破案,下一秒突然转头离开的女子,愣了一下,随即问道。
“我饿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找个客栈睡一觉,然后,然后再说吧。”白筱君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白玉短笛,便大步流星地往闹市中走去。
昏暗的客栈中,只有几盏暗黄色灯笼挂在来回行走的双面空廊的廊檐,晚风袭来,将客栈中间的一个小型湖泊吹得起了皱纹,此时,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女子鸟悄儿地推开了某个客房的门。
刚一转身,白筱君就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剑,白筱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
“妈妈咪呀,张珵运,是我呀。把你的剑收回去,伤到我白嫩的小脖子了,怎么办!”
张珵运看着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的白筱君,差点儿把眼珠子掉出来,这个把黑色袋子套在头上,然后只给眼睛和鼻子留下了三个窟窿眼的,真的是他大夏国的公主殿下,张珵运默默地把头转了过去:有点儿辣眼睛。
“张珵运,你转过去干啥,本公主不好看吗?”白筱君转身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精心设计的夜行衣,疑惑地问道。
当然,张珵运是从他家公主大人的语气中听出的是疑问句,因为,想要从她的表情上看,简直是妄想,不,是想也不要想。
“公主大人,有何吩咐。”张珵运只想快些结束这个夜行衣的问题。
“对了,差点儿忘了正事,走,跟本公主出去一趟。”
“是。”
“公主,这是墓地。”张珵运看着阴风怒号的坟场,不由得一阵冷汗,他到底是跟了一个什么玩意儿,他真的很怀疑他家公主是不是在梦游。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墓地了,来的就是这。喏,给你锹。”白筱君踩了踩脚下的土,然后把准备好的铁锹扔给了张珵运。
“就是这了,开始挖。”
“公、公主,这恐怕不合礼数,死者为大,我们如此作为,怕是会扰得死者不得安宁。”
“呵,你以为,你不扰他,他就能安宁吗?”
“公主这是何意?”
“这是哪?”
“乱葬岗。”
“你见其他的尸体都是裹着张草席子便随便扔了,只有此处的土是新翻过的,而且长宽也符合成年男子的身高。”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今日下午才埋的尸体。”
“没错,而且,我来时打听过了,有人看到我们的礼部侍郎将率领家兵向城南乱葬岗的方向走,所以,我认为,这里埋的便是我们今天下午在大街上看到的,木屋的尸体。”
“终于挖出来了,累死老娘了。”白筱君一把摘下面罩,随手拿出了兜子里的两个苹果,在张珵运的衣服上蹭了蹭,
“……”
“喏,给你一个,吃完了好干活。”
“公主,这真的是苹果吗?怎么这么难吃?”
“难吃吗?难吃就对了!我涂抹了山葵在上面。”
张珵运默默地咽了下去:果然,公主是记仇
白筱君感受到一旁幽怨的小眼神“不是报复你,这山葵可以解毒除臭。”
“果然!”
白筱君看着坑中的尸体,眉峰不由得聚了起来。
“公主,确实是他,可是,何人如此狠毒,人都死了!还要将骨头都一一敲碎。”
“这就要问问我们的礼部侍郎大人了。”略带讽刺的笑意,眼神却没有一丝温度。
“张珵运,把眼睛闭上。”
在张珵运把眼睛闭上的一瞬间,一曲悠扬婉转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刮过,张珵运顿时觉得温度降低了不少,而此时,白筱君的笛声变得凄婉了起来。
白筱君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虚无幻境,慢慢放下了嘴边的笛子,幻境中除了满天的白色,没有其他的颜色,没有边际,望不到尽头,这便是人的虚妄幻境。幻雪跟他说,人死后,会过奈何桥,但是在去那之前,会经过这虚无幻境,而虚无幻境会将心中有怨的人留下,一点点让他放下恩怨,最后过那奈何桥。
“段琪。”
白筱君看着不远处的背影喊道。那人的衣服一半是白色一半是官服,听到声音后,愣了几秒,然后缓缓转身。
“姑娘是在叫我?”
“你是段琪吗?”白筱君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剑眉浓密,双眼透露出温和的气息,一时竟然无法把眼前的人和那具只剩下骸骨的尸体放到一起。
“好像是吧,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你在这里多久了?”
“三年了。”
“为何时间竟然这样的清晰?”
“那孟婆的侍儿每隔一年会来一次,因为我放下恩怨的时间太久了。”
“为何这么久了还放不下?”
“许是因为爱的太深了吧。”
“你还记得多少?”
“很多,又好像都记不清了。”
“那,我问,你回答。”
“你是大夏国的礼部侍郎?”
“是”
“你有一个义子一个女儿?”
“是,不、不是。”段琪慢慢地踱着步,在回答是后,有猛地停了下来,看向了白筱君。
“不,他们都是我的孩子。都是……”记忆好像一点一点在回到脑海里,段琪原本放松的手指猛地收紧,甚至清晰地看到额头泛起的青筋,眼眶瞬间变得殷红。
“都是我的孩子,造孽啊!”
“你说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孩子?”白筱君看着眼前痛苦不堪的人,心里好像隐隐约约发现了什么。
“他爱上了她。”
听到这话,面前的男人眼眶中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同父异母?”
“不。十五年前,我与夫人回乡省亲,在途中遇到了劫匪,将夫人劫走,我被打得只剩下了一口气,后来被路人救下。当我醒来,只见夫人与刚出生的女儿躺在身边,我才知是陛下将劫匪围剿,救下了我夫人与孩子。当时,陛下还未继承大统,我曾是陛下的伴读,陛下见我命途多舛,便许了我一个月的休沐,我本打算好好陪陪她,怎知,月余后,夫人便去世了。”
“是那劫匪。”
“那些畜生,死有余辜!”
段琪的眼眶变得猩红,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手中流出,顺着手掌的纹路,一滴一滴地滴在这片白色的地面上,声音仿佛雨滴敲打水坑,发出“滴,滴,滴”的响声,每一滴都仿佛砸在了白筱君的心上。
“夫人怀有身孕,经此事,早产,落下了病根,不久便离开了,只剩下我和韵儿相依为命。我把最好的都给了韵儿。十五年后,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她及笄之礼,我给她选了一家好人家。”
“是禹王妃?”
“不,是一家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
“没错,我的一个学生,父母身份清白,从商的,家中有一家店铺,做粮油生意。韵儿生辰后不久,我和侨声的父母便把两个孩子的生辰贴做了交换,可是却在这时,家中来了一个陌生男子,他的模子,简直与夫人一模一样。我初见他时,不由得大惊,而韵儿与我说她是在街上遇到的他,她险些被来往的车辆撞伤,是他救了她。”
“他是段长宇?”
“是他,因为他与逝去的夫人长相相似,而且从小父母双亡,出于私心,我便将他留下了,未曾想,却是养虎为患。”
“他勤奋,刻苦,还好学,我便收了他做义子,与此同时,我也在找人调查,当初在土匪窝给夫人接生的农妇。后来,才知晓,那农妇接生时抱走了一个孩子,并且转手卖了出去。知晓此事时,我心中的又怒又恨。却也觉得是上天眷顾我,将我的孩子送回到我身边。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他与韵儿的眼神不对,那种眼神,是只有夫妻之间才有的啊,于是我决定让韵儿尽早成婚,断了这份孽缘。可是,却不曾想韵儿以死相逼,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我若点了头,又有何脸面去见我那九泉之下的夫人啊!”
“段长宇可知?”
“不知,他若知道,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
“他们私奔了?”
“是,在韵儿的大婚当日,私奔了。”他的手指握得发白,仿佛要捏碎些什么。
“他们私奔的事我瞒而未报,只与侨声的父母说,是韵儿不愿早日成亲,离家出走。而段长宇外出寻妹。”
“我倾尽人力物力,找遍了大夏国,却也不见他们的踪迹,一年后,他们回来了。”
“段长宇和韵儿?”白筱君疑惑的问道,难道是良心发现了?
“不,她不是韵儿。”段琪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不是?”
“我开始并没有发现。那天,下着大雨,我听到门房匆匆来禀,说是,说是大小姐回来了,当我出去时,只看到段长宇抱着一个女子,一个和韵儿一模一样的女子。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我一步也走不动了,那可是我从小捧在掌心的女儿啊!”
白筱君看着眼前痛哭的男子,一瞬间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人,满头的青丝变成了白发,她内心不由得一阵凄凉。
“段长宇说韵儿得了重病,须得亲人鲜血做药引,方能求得一线生机,从那日起,我每日为韵儿滴血为引,身体越发虚弱,段长宇每日在我床前侍奉我,不到半年,我便已经下不了床,我想,只要韵儿平安无恙,我这条老命,舍去又何妨,可是,不曾想,我救的人根本就不是韵儿,这些,都是段长宇的阴谋,他找人假扮韵儿,不过是为了我的官位,父死子承。”
“他杀了你。”
“我撑了很久,我在等韵儿,直到他在我耳边说,韵儿已经死了,他亲手杀死的,那一刻,我再撑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撑不下去了,在那黄泉渡口,我一直在等,我在等我的韵儿,我不停地找,我怕,夫人在那孟婆府中等我,我该怎么面对她。”
“韵儿,还没有死。”
“你说什么?”段琪猛地转过了身,紧紧地抓住了白筱君的衣袖。
“我是白筱君。”
“公主殿下,老臣给公主殿下见礼了。”白筱君连忙扶起了面前的老人。
“段大人,不必多礼。当今禹王两年年前迎娶的二夫人便是您的爱女。”
“当,当真?殿下为何能确定?”
“段大人可曾记得,我与韵儿小时候还有一段缘分。当时我心智残缺被人欺辱,是韵儿替我说的话。我自然是还记得,因此,在她入王府时,是我为她梳发,她是韵儿。”
“殿下啊,殿下啊,老臣,老臣给您磕头了,殿下啊!”段琪一时间老泪纵横,对着白筱君便跪了下去。
“段大人,三天的时间,我给您一个结果,此行是报段大人几十年兢兢业业为我大夏所做的贡献,段大人莫要再多礼了。”
“老臣,谢过公主殿下了。这一礼,当行,我已在这一世走的太久,走的太累了,是公主,还我一个自由。”
悠扬的笛声再度响起,白筱君睁开了眼,已经回到了现世。
“将尸体埋好,回吧!”
张珵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白筱君的眼睛里,有不解,有困惑,还有一丝恐惧,那是对未知事物的与生俱来的恐惧。
不似来时那般轻松,两人的脚步显得沉重了些。
“公主。”
“出门在外,别叫我公主了,不方便。叫我君白。”
“是,君白大人。”
“你可是有事与我说?”
白筱君回过头来定定地瞅着张珵运。
“君白大人,我总觉得,此次的案件可能是针对你。”
“何以见得?”
“我只是猜测,那木屋来的太莫名其妙了,好像是算准了我们会经过那里,并且插手此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