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的硝烟闻起来很刺鼻,当特蕾莎扣下第二次扳机时,先前的枪响还在房间里回荡,但是因为之前的后坐力使得枪口往上弹,第二发子弹只打落了墙上的大片灰泥。此时加多已经趴在床头柜上,像是没了气息。他双手紧捂住嘴巴,鲜血从指缝中喷出;因为惊讶而胡乱转动的眼睛也沾上了鲜血,头发、眉毛和睫毛都被火药烧焦。特蕾莎不知道他是否在张嘴尖叫,因为枪声太近,几乎震聋了她的双耳。
她从□□半跪起身,衬衣还在胸部皱成一团,下半身完全赤裸,当她看见波特脸色铁青、目瞪口呆地冲到房门口时,她的左手正紧握住拿枪的右手,想要射出第三颗子弹。她转过头去看他,一切仿佛是发生在梦境里的慢动作情节。手枪还插在腰带上的波特,举起双手好像要自卫,惊恐地看着特蕾莎那把瞄准自己的鹰式手枪,浓黑八字胡下的嘴巴张得很大,想要喊出一声无声的、乞求般的“别”。实际上波特的确高声叫出了“别”,但特蕾莎听不到他的声音,她的耳朵还因为枪声而嗡嗡作响。最后,她认为他应该就是在喊那个词,虽然他的嘴唇仍旧慌乱地蠕动着,双手摊在面前摆出妥协的样子,嘴里喊着一些她无法听见的话。特蕾莎正要扣下扳机时,想起了打在衣柜上的一拳、瞄准额头的蟒蛇型左轮手枪,以及他说过的话:格罗曾经是我们的一分子……加多,别多事,这是他的女人。
她没有开枪。先前木片碎裂的声音让她的手指僵在扳机上。她感觉肚子和赤裸的双脚有一阵凉意,她坐在□□一边向后挪动,一边用左手将衣服、笔记本和可卡因扔进手提袋里,但是枪还是瞄准波特。她边收拾边斜眼盯着躺在地板上蠕动的加多,他沾满鲜血的手还捂住脸。有那么一会儿,她想要把枪指向他,一枪毙了他,但是他的同伴站在门边,双手下垂,左轮手枪还插在腰带上。她万分确定如果枪不对准波特,他就会朝她开上一枪。
特蕾莎就这样抓着手提袋,右手紧握住鹰式手枪,起身离开床铺。最后,她决定首先对准波特,然后再对准加多。这才是正确的次序,木片碎裂的声音—她真的由衷感谢那声音,尽管还不足以扭转事态的走向。就在那一刻,她看见面前的男人读懂了她的眼神,胡子下的嘴巴突然停止重复相同的句子,现在传到她耳朵里的是模糊难辨的声音。而在她击出第三枪的前一秒,波特就以对一个胖子来说令人惊讶的灵活身姿奔向公寓的大门,他冲下楼梯的同时,也伸手抽出了腰上的左轮手枪。
在特蕾莎明白过来已经无济于事、并有可能将子弹用尽之前,她已经朝波特逃离的方向连续开了第四枪、第五枪。她知道不应该再开枪,那个杀手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等他回来时,自己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防卫了,仅剩的优势是了解地形,但这一点也毫无意义。
两层楼,她转而想到,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于是她打开卧室的窗户,探出窗外看着后院,隐约看见下面隐身在暗处、粗矮茂密的树丛。当她想起忘了杀掉那个天杀的加多时已经太迟了,她已从窗口向那一片漆黑纵身一跳。掠过树丛时,树枝、灌木丛刮伤了她的脚和大腿,掉到地面后,脚踝痛得不得了,骨头好像散开了似的。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路,对于自己还活着感到吃惊,她赤着脚逃跑,下半身一丝不挂,在车子和地面的阴影间躲躲闪闪。
最后,她在远处停下,不敢大声呼吸,只能躲在一堆半塌的砖块旁边,蹲下来伏低身子。不只是逃跑时双脚落下的伤口正火辣辣地疼,双腿之间也有非常不舒服的灼热感:刚才的不幸遭遇终于让她痛苦起来,因为另一个徒具躯壳的特蕾莎方才离她远去,留下她孤单一人,不再隔空注意她,没有人可以替她承受所有的情绪和感触。她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尿意,于是就地解决。她在黑暗中蜷缩着不动弹,全身像发烧似的颤抖着。汽车的车头灯有一会儿照亮了她:一手抓着手提袋,另一手紧握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