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汉是我之前帮助过的一个徒附,他年纪大了,时常咳嗽,有时候咳嗽不止,夜不能寐,我知道他的病情后亲自去山里为其摘枇杷果,送给他服用后,症状轻了很多,坚持服用一段时间,不久后就不再犯了。
他的孙子之前犯了黄疸病,也是被我治好的。
他是饥荒那年逃过来的,儿子儿媳之前就饿死了,我知道他一个人带着孙子孤苦难过,时常拿些东西过来接济他们,还吩咐家里人别安排重活给他们。这些,罗老汉心里都记着。
那一日,我去父母的棺柩前跪拜一夜,早晨才带着东西出门,失魂落魄的我被罗老汉藏在他家,躲过了来追捕的人。
正如叔父所言,全族精英死绝、财富留下,诗书留下,追捕的力量的确没有那么疯狂。
因为逃出去的连我在内的八个人全是谯县有名的不成器的人,他们固然想斩草除根,但是,却没有那么强烈。说到底,在他们看来,华家也是因张俭而灭,要恨就去恨张俭吧。
如果没有叔父临终的交代,恐怕我还会天真的去曹家躲避,恨张俭为家族带来灭族之祸,恨王吉带人来追捕逼死双亲,恨灵帝年幼无知被宦官欺骗捕杀党人。
我躺在床上,但是,梦醒了,在梦里我应有尽有,父母健在,自由自在的研究着喜爱的医术,治病救人,不用去看书,不用去管那些权谋利益。
梦醒之后,我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还将亡命天涯。
士人看不惯宦官作恶,奋起反抗,维护正义,却破家灭族,而邪恶却依然活着,迫害着正义,还不知道要多久。就像梁冀,为非作歹一辈子,却活到了72岁。我不知道这世界哪里出了错,邪恶猖獗,正义却要苟活。
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忍者体制,佩恩就不会不断产生——永带妹。
如果我觉醒后世的记忆,大概会去思考这个世界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也会思考诸葛亮为什么设置这样的梦境给每个人。
现在我不过是个沉沦在梦中梦里的人罢了。
起床之后,罗老汉告诉我,我该走了,因为今天,王吉就将带人来接收他们这批徒附了,我再不走,可能就被发现了。
然后他递给我几大包干粮,说是集合大家的力量为我准备的,他们感激我之前的恩德,无以为报,只能附上一些干粮让我在路上不挨饿。
这些粮食也是他们救命的口粮,他们却可以给我。
正在思考人生的我,迷茫了。
为什么这些徒附可以冒着危险收留我(之前搜过家),还可以冒着自己挨饿的风险给我他们为数不多的口粮,既然他们可以冒风险救我,却为何不愿意去惩治压迫他们的梁冀、王吉等人?
我很疑惑,也这样问他们,“梁冀之前强迫百姓服徭役又乱征百姓的赋税,王吉来到沛国之后,杀死很多犯了小错的百姓,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如果是怕死的话,而今却可以冒着死亡的风险来救我?”
罗老汉看着我,说道:“不反抗不一定会死,反抗却一定会死,死我一人不要紧,问题是会牵连别人,绵延子孙,这世界不止我一个人想活着,孩子们也想活着,人们有什么勇气去抛下还能活着的生活而去选择死亡?火还没烧过来的时候,谁会想到他会烧到自己,船还没沉的时候,谁会想到自己也会跟着沉亡,人终将会死,但是能晚死没人会选择早死。”
“既然您也想活着,那您为什么还要收留我,冒着死亡的危险?”
“我问孙子,如果我救了你,我们俩可能会死,他愿不愿意,他说愿意,你是我俩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俩选择的珍宝,如果你能活下去,我们死也无悔,因为如你这样有仁心的医者活着,可以去救更多的人。”
“为什么您可以做出这样的选择?”
“人都想活着,这是本能,但是人总能发现比自己活下去,更有意义的事,无论是舍身取义,舍己为人,亦或捐躯赴国难,他们不过是发现了比起自己活下去还重要的瑰宝,因此选择让瑰宝延续而牺牲自己罢了。
无论活下去的是人渣、垃圾还是精英、宝物,那个幸存的东西都背负了牺牲的精神,他们就不再只是他们本身的价值。义、人、国之所以重若千钧,是因为,为义、人、国而死的人太多太多,他们承载了这些死去的人的重量。
就像你,你的家族为了让你活下去而牺牲无算,从此你不再是不成器的你,你的背后因承载着他们的希望而活着。今天往后,或许还要加上我和我的孙子。”
听完罗老汉的话,在我迷茫的时刻,注入了灵魂,原来,人从降世,就不是孑然一身啊!自他出生,就背负着自己,一家,一族,一国、一洲、一球、一系、一河的要延续生存的精神。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但是世界那么大,球系河有空去搭理你吗?
所以,人肯定是背负着什么,但是从哪开始,又到哪为止呢?
虽然想不通,但是我知道自己有了人生方向,而不是像行尸走肉般活着,于是我给自己起了新名,纪念自己的重生:佗。
说文解字释:佗,负何也。
我拜别了罗老汉他们,带着我的医书,干粮开始离开沛国。
今年我25,是个逃犯,无家可归,还是个光棍,刚找到一个人生目标:佗,但是还是很迷茫,于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康康。
第一站,我选了老子庙。老子庙是汉桓帝下令建的,165年也就是4年前就建好了,我还一直没去看过。
我离开沛国向陈国苦县走去。那里有老子庙。此去行程大概70里。
路上靠树休息时,我终于有勇气打开医书看那封父亲留的书信。
我儿亲启:
人生在世,若无害人之意,则修济世之心。若无奸诈之智,则养后土之德。若无好名之欲,则弃扬名之机。
然人善被欺,马善被骑,世之机巧,我儿当识: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大巧无巧术,用术者乃所以为拙。钟鼓体虚,为声闻而招击撞;麋鹿性逸,因豢养而受羁糜。名为招祸之本,欲乃散志之媒。
如我儿者,当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留天真。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行医救人,谨防刁民,为官出世,勿触小人,明哲保身,方无性命之虞。
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志存于心,情发于己,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如是而已。
乃公,绝笔。
看完书信,泣不成声。字里行间全是敦敦教诲,然而以后再也没有了。
第二天上路去往苦县。一路上一边为人治病,一边赶路,七天后终于在这天下午到了苦县老子庙这里。
庙前有二碑,在南门外,上面有前陈相边韶的撰文,碑北有双石阙。我进入庙里,瞻仰圣人雕塑,诚心叩拜。然后去拜谒老君台,也就是老子讲学的地方。
夜里,我在老君庙里睡下。梦到了老子坐在老君台上。
遂问曰:吾闻风疏竹,风过而竹未留声。人生在世,何以达?
老子曰:不自矜,不自伐。功遂身退,不为外物累,有是心也,可以谓达者。
又问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纵然得之,人之为人,复有七情之困。是是非非,如梦似幻。何以去?
孔子曰:木有四时之变,水有所处之化。故是时,是事。是地,是情。困,瞻乎后,所以达;得,顾乎前,所以静;盈知损,虚知满。不意,不固,不必,不我。
待我再要问时,老子不见了,而我也已经醒了,怅然若失。
收拾心情,我开始往雒阳赶去。
这一走就是两年。
我改名佗,变了容貌,改了口音,倒是很少有人联想到我就是华尃。一路上,听到有人家生病的,就留下来为其看病。然后十里八乡的听说有个神医在此地,就祈求我留下来看病。医者仁心,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遭受病厄,于是总会听从他们的请求留下来为他们所有人看完病再走。
171年,这年,我终于到了雒阳。我最大的仇人就居住在这里。我见到了这里的繁华,见到了许多以往见不到的大人物,的豪宅。可惜这与我无关。
我没有在此地多停留,而是前往了河北。因为我在雒阳酒肆听说,北地闹起了瘟疫,那里死了很多人,许多豪强正在往外逃命,而平民走不了,已经死了很多。
父亲说要明哲保身,可是我身为医者,怎可置身事外呢?
于是我一路北上,打算逆行而往,经河内,前往疫情严重的巨鹿。
这一走就是就是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