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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古代神话与传说

1700年以前

这些与国王、游侠骑士相关的英雄史诗、传奇冒险故事是现代奇幻文学的先驱。

佚名 Anonymous

吉尔伽美什[1]

The Epic of Gilgamesh(公元前1750年)

作为世界古代文学的经典之一,这首巴比伦长诗最早出现于公元前1750年,并在约公元前700年时形成了固定版本,诗中详细描述了乌鲁克半人半神的国王吉尔伽美什的英勇事迹和他追求永生而不得的过程。

对于巴比伦人而言,带有传奇色彩的吉尔伽美什是历史上最了不起的英雄和最伟大的国王。在讲述他的故事时,这首诗触及了许多终极问题,例如凡人对永生的向往与渴求,人性与动物性、神性有什么区别,以及关于政治、军事伦理的讨论;正是因其内容的深刻性和广泛性,《吉尔伽美什》才最终成为内容历久弥新、影响力经久不衰的伟大史诗。长诗的开场落在巴比伦的古城乌鲁克——吉尔伽美什统治的王国,但随着故事的发展,一幅壮阔的已知世界边缘的虚构图景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在故事的开头,吉尔伽美什与野蛮人恩奇都结为好友,两人一起踏上了追寻荣耀的冒险旅程。他们长途跋涉,多日后终于来到杉树林(众神的领地),斩杀了那里的守卫者——力大无穷的怪兽芬巴巴,然后砍倒并搬走了所有杉树。虽然在现实中的巴比伦找不到这样的树林,诗里的这一景象纯属虚构,但这片陌生的幽暗森林,极大地考验了两位英雄的勇气和意志。一个在2012年得到修复的新片段生动描述了从这片树木参天的森林中传出的震耳欲聋的噪声:鸟叫声、昆虫嗡嗡声、猴子的号叫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交响乐会,取悦着可怕的森林守卫者。

芬巴巴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王国的王。他在一定程度上是古树永恒生命力的化身,形象骇人,威力无穷:他的嘶吼声能传得很远,他的足印深入草丛,脸因满是褶皱而丑陋无比,而且还有獠牙。关于吉尔伽美什与芬巴巴以及杉树林的这一段描写,传神地刻画了人类面对自然界的强大力量时流露出的恐惧与惊讶、贪婪与懊悔。对杉树林的掠夺和砍伐是人的黑暗面和道德困境的象征,吉尔伽美什如同高阶文明的外来者,他打着文明的旗号,杀死了“落后一方”的守护者,夺取了其资源,但这样的行为是正当的吗?有段情节描述了英雄们在树林毁灭后的矛盾心理。“好兄弟,”恩奇都对吉尔伽美什说,“树林已被我们变成荒地,对此我们怎么给众神一个合理的解释呢?”众神将他们斩杀芬巴巴的行为看作违背神谕,哪怕仅仅基于这桩罪行,恩奇都也难逃一死。

恩奇都之死让吉尔伽美什悲痛难当,也让他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深深的忧虑:与自己的朋友一样,他也必然会死去吗?为了逃避死亡,他四处寻找唯一一个在大洪水之后的生还者和永生者。永生者居住的地方尤为奇异:他住在山顶的洞穴中,洞口由半人半蝎的怪物把守;洞里有一个树木和果子全是珍贵宝石、充满了魔力的花园;另外还有树林旁的冥河码头,要想见到永生者,只能靠石头船工撑船渡过冥河。

在这首长篇史诗的开头,讲述人让吉尔伽美什看似无所不能,他在他的王国自在逍遥,未遇上任何阻碍和难题。等到了结尾,作者再次将观众的目光带回开头的乌鲁克城。高墙之内,人们仍在从事着各种活动,读者由此明白,虽然个体易消逝,种族却会永续。为了弄懂这个朴素的真理,吉尔伽美什在这片虚构的异域里可吃尽了苦头。

荷马 Homer

奥德赛[2]

The Odyssey(公元前725年—前675年)

作为一部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文学名著,《奥德赛》讲述的是一个凡人英雄返乡的故事。从侧面来看,故事中主人公奥德修斯面对来自神灵、骇人怪物的各种考验,其实是对人一生中面临的诸多困境的传神写照。

《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西方文学的奠基之作。两本书的作者生平信息不详,但据传都为荷马所作。关于他的出生地有很多种说法,例如距小亚细亚海岸仅数英里的希俄斯岛或今天的土耳其。这两首诗的书面文字版最初在公元前六世纪的雅典流传,而两个世纪前可能仅以口头形式传播。故事发生的时间——希腊人远征特洛伊,英雄奥德修斯从特洛伊返乡——则设定在克里特文明和迈锡尼文明衰落之前的更古老的时代。

《奥德赛》讲述了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助阿伽门农攻陷特洛伊之后的返乡故事。他离家多年(打仗花了十年时间,返程又花了十年时间),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只有他的妻子佩涅洛佩坚守信念,抵制了来自众多追求者的胁迫,一直坚持等他归来。

奥德修斯共经历了十一次不同的劫难,还在女神卡吕普索的岛上被困了许久。其中第三次劫难,是他遭遇了库克洛普斯的波吕斐摩斯。波吕斐摩斯是一个独眼巨人,在他发现奥德修斯和他的伙伴们之后,把他们跟自己养的羊一同关在自己居住的洞穴里,每天晚上都用巨石堵住洞口。凶残的他每晚还会吃掉奥德修斯的一两个伙伴,奥德修斯和其他人虽然对他怀恨在心,但因为他们挪不开堵住洞口的巨石,只好在恐惧和忧虑之下另寻他法。终于有一天,奥德修斯想出了一个法子,他在洞中找到一根橄榄木,将其削尖;到了夜晚,奥德修斯请波吕斐摩斯喝了他随身带的烈酒,在他沉沉睡去时,将橄榄木刺进了巨人的独眼。第二天早上,盲眼的巨人为了让羊出去吃草,搬开了巨石,并按习惯用手逐个儿摸羊背确认后放它们离开,但他没想到奥德修斯和他的伙伴们贴在羊的肚子上,借此逃了出去。

在早于荷马版本的另一个版本中,奥德修斯则用波吕斐摩斯烤人肉的铁叉刺瞎了他。那个版本的情节发展似乎更为合理,而荷马也在有些地方暗示了这个故事并非他首创,自己只是一个复述者,甚至可能在复述中合并了不同版本的情节。

荷马不仅从流传的神话中取材,还用心了解了旅行者带回来的异域传说。在荷马所处的时代,希腊人已经熟知从土耳其到埃及的近东海岸情况,他们朝东扩张至黑海,朝西穿过地中海直至意大利乃至西班牙。这些古希腊人向外扩张的情况,在经过作者适度的夸大和修饰后,融入了奥德修斯传奇的冒险经历中。几个世纪以来,学者们都在努力将他的故事与现实一一对照。

其中最明显的一例就是奥德修斯和他的伙伴们在返乡初程遇到的“洛托斯花”(英译lotus,故事中又名忘忧花)。这种花本身无害,但吃下它的果实的人会对一切丧失兴趣,归家之心荡然无存。按照此类故事的传统套路,主人公切不可在陌生的地方乱吃乱喝,而在印度和埃及,“洛托斯花”的果实,即我们今天说的莲子是可以食用的,荷马可能对此有所耳闻,所以有意加入了这一情节。另外,在知晓法术的女神基尔克给奥德修斯指路时,警告他小心“撞岩”,还明确告诉他在此之前唯有伊阿宋所指挥的阿尔戈号穿过了那片海域。荷马应该对伊阿宋带领阿尔戈英雄们寻找金羊毛的故事并不陌生,现实中他们的旅行反映的是古希腊人对黑海沿岸的殖民开拓,而在黑海的东岸,当地人都用羊皮淘洗金子。

在《奥德赛》中,古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不仅经常出现,还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海神波塞冬因其子波吕斐摩斯被刺瞎而不断迫害奥德修斯,太阳神赫利奥斯也因为奥德修斯的伙伴吃了他的神牛,盛怒之下不断给他制造麻烦。幸好奥德修斯受到雅典娜的庇护,雅典娜不仅曾替他向众神之王宙斯求情,还派使者赫尔墨斯指引教导他的儿子特勒马科斯。除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古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也经常出现在古希腊其他题材的文学作品中,他们往往都能和人类以较为平等的身份交往。

对《荷马史诗》的研究构成了西方从文艺复兴至今天的古典教育的基础。在将近三千年的时间里,《荷马史诗》在西方文学史上的地位无出其右,它对西方的文学与艺术产生了持久而无法估量的影响,众多创作者都在他们的作品中默默向它致敬,其中也包括但丁的《神曲》,而到了当代,最伟大的致敬或许当属詹姆斯·乔伊斯的现代主义杰作《尤利西斯》,其中的每一章都对应《奥德赛》里的一次冒险。

奥维德 Ovid

变形记[3]

Metamorphoses(公元8年)

奥维德的十五卷长诗以变化和变形为主题,通过生动的描述,呈现了一个多姿多彩的古希腊、古罗马神话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类与众神的命运都充满了无尽的不确定性。

普布留斯·奥维德乌斯·纳索(又称奥维德)的《变形记》是一首约一万两千字的拉丁文长诗,写于公元1年,完成于大约公元8年。长诗总共讲述了两百多个故事,故事之间联系松散,没有明显的时间顺序,各卷合起来共同构成了现存最完整的古希腊与古罗马神话指南。

但即便如此,其中的故事选择也受到作者主观考虑的影响,按照奥维德的说法,他特意选择了以变形或变身为结尾的故事。这些故事中的主人公最后不是变成动物(往往是野兽和鸟儿),就是变成树木花草或者顽石。许多故事如今依然为人们所熟知,甚至给现代语言提供了丰富的词汇素材。在第三卷厄科与纳西索斯的故事中,女神朱诺因为担心丈夫朱庇特与其他仙女发生奸情,正要赶去一探究竟时却碰到了厄科,厄科故意拉着朱诺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串话,耽误了女神的正事。朱诺因此诅咒她以后无论别人对她说了什么,都只能重复最后几个字。后来,厄科爱上了俊俏的小伙子纳西索斯,可纳西索斯对她不屑一顾,伤心的她日渐憔悴,最后化为石头,只留下一道道声音在世间回荡,即我们今日所说的“回声”(Echo,即厄科的名字)。后来,纳西索斯也因他的傲慢自大受到诅咒,爱上了自己的倒影。他终日凝视着水中的倒影,直到最终人形消逝,变成了一丛花,也就是如今我们所说的“水仙花”(与“自恋”一词同义)。

《变形记》中的故事多数发生在地中海地区,但书中的地中海比我们现在所知的地中海更加繁荣,更加绿意盎然,人口更少。众神和人类常常在森林里、溪流旁狩猎麋鹿和野猪,由此发生了不少故事。在这个世界里,人与神无拘无束地生活,宁芙(古希腊神话中居住于山林水泽的仙女)、牧神潘和长着羊腿的森林之神萨梯穿梭其间。除了讲述大量爱情故事,《变形记》还独辟蹊径,将一位拟人化的神阿摩尔——而非众神之王朱庇特——塑造成了最强大的神灵。世间万物皆归阿摩尔统治,而他常常让人与神要么陷入各种灾难,要么遇事受挫或是被羞辱。

时至今日,根据《变形记》改编而来的影视、文学作品层出不穷,其中有些成了家喻户晓的传奇故事,甚至一些骇人的怪物也颇有人气。例如,戈尔贡三姐妹之一的美杜莎,她能用目光将人变成石头,但最终半人半神的珀尔修斯还是成功砍下了她的脑袋。在此之后,他又从海怪塞特斯那里救出了被困的公主安德洛墨达;雅典王子忒修斯打败了牛头人身的米诺陶,而在色萨利王庇里托奥斯与阿耳戈斯公主希波达弥亚的婚礼上,当肯陶洛斯人企图劫走公主时,他与庇里托奥斯一道狠狠教训了这些嗜酒好色的人马,杀死了他们中的不少人;以及赫丘利(希腊神话中的赫拉克勒斯)的十二项伟业之一就是生擒看守冥界大门的三头狗克尔柏洛斯,将其带回阳间。

由于奥维德的故事太具颠覆性,同时代虔诚的异教徒(以及后来的虔诚的基督徒)因觉得信仰遭到了亵渎而愤怒不已;据说奥古斯都大帝还因为他写了《爱经》而将他流放到了黑海附近。在这之后,有人把《变形记》整部作品改写成了寓言,用于道德教化,由此产生了中世纪法语版的《奥维德说教集》(又称Moralized Ovid)。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这一版本在欧洲广为流传。

总体来说,《变形记》对西方文学的影响不可估量。即便经常遭到审查或被进行寓言化的改编,奥维德的故事在几个世纪里还是以各种形式走进了学校的课堂。乔叟的诗歌《声誉之宫》(The House of Fame)取材自奥维德对谣言女神和她的奇怪宅第的构想,《坎特伯雷故事集》中《伙食经理的故事》(The Manciple's Tale)则源于太阳神福珀斯(阿波罗的别称)与乌鸦的故事。莎士比亚的叙事长诗《维纳斯与阿多尼斯》采用并集合了《变形记》里的多个故事。在《仲夏夜之梦》里,织工波顿和他的朋友们试图在忒修斯公爵和他的亚马孙未婚妻希波吕忒女王面前上演皮拉摩斯与提斯柏的爱情故事。

由于奥维德故事中的场景往往别开生面,富有戏剧性,他的创作也颇得卡拉瓦乔、提埃坡罗和巴拉斯克斯等艺术大师的喜爱,许多人曾根据《变形记》中的故事来作画。十六世纪,提香就根据其中的故事画出了《戴安娜与阿克泰翁》(Diana and Actaeon)和《戴安娜与卡利斯托》(Diana and Callisto),到了十七世纪,则有伦勃朗的《被淫掠的伽尼墨得》(The Rape of Ganymede)和《劫持欧罗巴》(The Abduction of Europa)。而在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早期,英国画家沃特豪斯以更加优雅的笔法绘制了《基尔克》(Circe)和《提斯柏》(Thisbe)。

迄今为止,后人以《变形记》为灵感来源,部分借用其创作元素而来的故事数不胜数。以C.S.刘易斯的《狮子、女巫和魔衣橱》为例,其中就提到了半人半羊的潘、森林精灵、人马、酒神巴克斯和女神波摩娜。萧伯纳的剧作《卖花女》(Pygmalion)取材于奥维德描写的国王爱上一座雕像的故事,后来在1964年被改编成音乐剧《窈窕淑女》。到了二十一世纪,J.K.罗琳在她的“哈利·波特”系列中大量使用奥维德的神话世界元素:达力·德思礼长出猪尾巴、禁林中的人马、守护着魔法石的三头狗路威等。

我心里想要说的是形象如何变成新物体的事。

天神啊,这些变化原是你们所促成的,

所以请你们启发我去说,

让我把这支歌儿绵绵不断地

从开天辟地一直唱到今天。

佚名 Anonymous

贝奥武甫[4]

Beowulf(700年—1100年)

现存最早的古英语史诗,以斯堪的纳维亚英雄贝奥武甫与魔怪、恶龙的三场战斗为中心,生动诠释了“正义定当战胜邪恶”的真理。

长达三千行的史诗《贝奥武甫》以古英语写就,成书于公元八世纪至十一世纪。它意蕴丰富,人们对它的解读也是多种多样:有人认为它颂扬了基督教价值观,有人则认为它讲述了异教英雄的传奇事迹。然而,该诗之所以能在英语文学的漫漫长河中取得这样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小说家与学者身份兼备的托尔金。1936年,他在英国国家学术院盛赞这部艺术奇葩的重要价值。

《贝奥武甫》的时间和地点设定在公元400年到600年的斯堪的纳维亚南部,黑暗时代刚刚开始,北方的英雄时代达到鼎盛。从这一点来看,《贝奥武甫》是一部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作品,在当今读者看来,作者是在给已改信基督教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讲述他们伟大的异教徒祖先在战火纷飞、(有时)妖魔肆虐的蛮荒之地的生活。在这首诗所构建的世界里,魔怪格兰道尔、在他死后一心为他复仇的魔怪之母以及恶龙都跟贝奥武甫一样,形象栩栩如生,而且在黑暗时代之后的读者看来,这些妖魔鬼怪不仅“出奇地真实”,还具有象征意义:格兰道尔及其母亲很可能是《圣经》中第一个杀人犯该隐的后代;熟悉典故的基督教读者可能会说,恐怖的恶龙就是《启示录》第二十章第二节里提到的“远古之蛇”——“邪恶撒旦的化身”。

诗中记载的历史和传说还涉及骑士(在这里还只是战士)与领主之间的附庸关系,对西方历史略知一二的现代读者对此并不陌生。在那个时代,真正的男子汉应当成为战士,效忠并保护领主,领主也要反过来保护战士,双方从战争中掠夺来的物品都要平分。而到了贝奥武甫之后的阿尔弗雷德大帝(849—899)或克努特大帝(990—1035)时代,社会情况依然没有太大改观,只是社会氛围更加基督教化了(如果反映在《贝奥武甫》的故事中,那就是妖魔鬼怪的侵扰变得更加严重了)。

诗里描写了三场大战。凶恶的格兰道尔一直在滋扰丹麦国王赫罗斯加统治的国家,经高特国(北方的日耳曼部落,在今瑞典地区)王子贝奥武甫出手相助,赫罗斯加打败了格兰道尔,这便是第一场大战。获胜之后,国王赫罗斯加在宴乐厅大摆庆功宴,犒劳贝奥武甫,但格兰道尔之母(整首诗都没提到她的名字)为了给儿子报仇,在宴乐厅大开杀戒。在诗的第二部分,贝奥武甫再次出战,用魔剑斩杀了格兰道尔之母。胜利归来之后,赫罗斯加为表感谢,赐予他无数珍宝,丹麦臣民也对他崇敬不已。不过,纵然贝奥武甫英勇无敌,但当时人与人之间的背叛、斗争不断,最终导致了赫罗斯加王国的覆灭。

在最后一部分,时间推移到了五十年后,贝奥武甫已成为高特国王,一头因为自己守护的财宝被盗的恶龙突然出现,开始报复高特人。虽有众人良言劝阻,贝奥武甫仍决定独自对抗恶龙。在他力战不支时,唯有武士维格拉夫前来援助。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作者话锋一转,开始讲述维格拉夫佩剑的来历,然后才接着告诉我们虽然贝奥武甫杀死了恶龙,但因为在鏖战中受了致命伤,最终不幸离世。

贝奥武甫死后,维格拉夫继承了王位。诗的末尾还明确提到,瑞典人原本就和高特王国世代为敌,维格拉夫继位后,旧恨再添新仇;强大的法兰克人也因为贝奥武甫的前任国王海格拉克劫掠了属于他们的土地而心怀怨恨。贝奥武甫虽然英勇无敌、慷慨大方,终究难逃一死,正直勇敢的维格拉夫同样也挣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枷锁,继赫罗斯加王国之后,高特国也难逃厄运。

结尾照应开头描写的丹麦国王赫罗斯加的祖先希尔德的葬礼,人们为贝奥武甫举行了葬礼,悼念这位旧时代仁慈善良、奋力争取荣光的英勇战士。然而,贝奥武甫生前的丰功伟业全部付诸东流,因为即便他是人世间最仁慈、最温和、最善良的(全诗最后以意为“最渴望赞美”的“lofgeornost”一词收尾),却终究是个异教徒:他骄傲地争取荣光,因而在虔诚的基督徒看来反而罪孽深重。在诗歌和诗人的世界里,注定失败却敢于进行无畏抗争的贝奥武甫或许是所有英雄中最纯粹的;在当今社会,在充斥着有缺点的(超级)英雄的流行文化里,人们总在讨论是不是当了英雄也会失败,对此,《贝奥武甫》早已做出了回答。

佚名 Anonymous

一千零一夜[5]

The Thousand and One Nights(700年—947年)

这部民间故事集汇编于一千多年前,以国王山努亚的故事和他的妻子山鲁佐德讲述的众多故事为主体,影响巨大。

《一千零一夜》又称《天方夜谭》(首部英文译本出版于1706年),是一部用阿拉伯语写成的民间故事集,其中汇集了来自波斯、印度、埃及乃至中国的民间故事。1704年至1717年,安托万·加兰(Antoine Galland)将其译成法文,他的译本被印制成书,共出版了十二卷,《一千零一夜》由此在欧洲广为人知。而它的最著名的英文版在1885年至1888年间陆续面世,一共有十六卷,译者是探险家理查德·伯顿(Richard Burton)爵士。有意思的是,《一千零一夜》中最知名的两个故事——《阿拉丁和神灯》与《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是之后由加兰增补进来的。据他说,原著里并没有这两个故事,他是有幸从一个名叫汉纳·迪亚卜(Hanna Diab)的叙利亚人那里听来的。不过这两个故事的确来自中东民间,他的说法似乎有些可信度,现今我们流行的译本通常都会把这两个故事收录进去。

《一千零一夜》刚传入欧洲时,就有许多读者拜倒在它的独特魅力之下。其主线故事是国王山努亚因妻子通奸而大发雷霆,认为不被女性背叛的唯一办法就是每夜娶一个处女,天亮时就将其处死。王国内的居民谈之色变,女子们纷纷逃散,辅佐国王的宰相苦寻无果,他聪慧的长女山鲁佐德心生一计,决定自己嫁入宫内,解救所有人。嫁给国王后,她每晚给他讲一个故事,待到天明时就故意留个尾巴不讲完,为了听完这个故事,国王只好饶她不死,让她第二天接着讲。但他哪里想到机灵的山鲁佐德会在一个故事里再开启一个新的故事,故事嵌着故事,结尾越推越远,经过一千零一个夜晚之后(他们在这期间生了三个孩子),山鲁佐德终于获得了山努亚的信任,保住了性命。

从故事一开始,作者就描绘了一个专制暴虐却繁荣喧闹的世界:国王和哈里发用成千上万的金子和宝物犒赏有勇有谋的年轻人,有时候这些财宝多得“只有真主安拉才能数得清”。

就算放到现实层面来考虑,故事里对富人和金银财宝的描述未尝不是文学上的虚构与夸张,因为故事设定在阿拉伯文明的黄金时代。当时的阿拉伯帝国幅员辽阔,贸易网络囊括非洲和亚洲(中亚与印度、中国),在它的主要城市,如开罗、大马士革、阿勒颇、巴士拉,以及中心城市巴格达的市场上都充盈着欧洲人在加兰那个时代几乎闻所未闻的商品:榅桲、桃子,叙利亚的茉莉花,蒂哈马地区的葡萄干、石榴和开心果。

最让西方人感到新奇的,或许对《一千零一夜》后来的模仿者产生更大影响的,莫过于经常出没在书中各处的超自然生物。山鲁佐德的第一个故事开头提到魔鬼“伊夫利特”,在这个故事里,有个商人顺手丢了颗枣核,忽然伊夫利特出现在他面前,说枣核尖刺死了自己的儿子,他手持出鞘的宝剑要杀了商人。其他的恐怖生物还有在墓地里游荡的吃人的“古尔斯”,这些生物法力无边,能幻化成美丽的女人,甚至还能变成天堂里的“天女”。但故事里最显眼的是“神灵”,或称魔鬼,它们常常被困在灯里、瓶子里或戒指里,获释之后就必须满足新主人的愿望。有时候,它们是被大魔术师苏莱曼封印了,基督教徒可从他的身上看到《旧约》里大卫之子所罗门王的影子。

对于十九世纪、二十世纪的西方读者而言,《一千零一夜》里最后一个也是最让人迷醉的新奇之处在于对性和爱的描写。无论哪一个国王、酋长和宰相,都坐拥娇妻美妾无数,她们如瞪羚一般身姿优美,身旁还有守卫随从服侍。不过这些女性似乎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她们跟她们的爱慕者一样渴望冒险,而这恰恰是国王山努亚虐杀冲动的根源。故事里的男男女女常常忽然坠入爱河,毫无顾忌地追求爱情,在这一点上,《一千零一夜》可比中世纪的欧洲故事开放多了。而书里的许多女性人物尽管受男人控制,为婢为奴,但凭着聪明才智,她们往往占了上风。

后来,经过审查和筛选,《一千零一夜》和《杰克和豌豆》《灰姑娘》等经典童话为西方的孩子们所熟知。许多著名作家,比如司汤达和托尔斯泰都曾提到《一千零一夜》对他们的巨大影响。狄更斯直接援引过其中的故事,而在他的故事中的伦敦——巧妙伪装的人物走在大街上,搜寻稀奇古怪的故事——似乎就是“改头换面”了的巴格达,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新天方夜谭》(New Arabian Nights)里的伦敦也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除此之外,勃朗特一家也特别喜欢詹姆斯·雷德利(James Ridley)在1764年出版的《神灵传说》(Tales of the Genii)中的一些道德教化版的《一千零一夜》故事。

《一千零一夜》对儿童文学的影响或许远远超过其对古典作品的影响。阿拉丁这个角色如今已经成为最受儿童剧院里小观众们喜爱的角色,“芝麻开门”和航海家辛巴达可谓童叟皆知。E.E.内斯比特(E.E.Nesbit)的“五个孩子”三部曲——《五个孩子和一个怪物》(Five Children and It,1902)、《不死鸟和飞毯》(The Phoenix and the Carpet,1904)、《四个孩子和一个护身符》(The Story of the Amulet,1906)也取材于《一千零一夜》,不过沙地精却是她的独创。至于C.S.刘易斯的《能言马与男孩》(The Horse and His Boy,1954),开篇就很像《一千零一夜》,故事里有穷苦的渔夫阿什伊什,还有纳尼亚南部炙热的卡乐门国,那里的国王专制残暴,宰相巧舌如簧,这正是一个诙谐版的“一千零一夜”世界。《一千零一夜》所构建的世界广阔无比,其中许多素材或许出自多人之手,汇集情况复杂曲折。它和中土世界或舍伍德森林(传说中罗宾汉居住的地方)一样,都成了西方流行文化的重要成分。

《一千零一夜》深受大众喜爱,也由此催生了许多电影改编作品,如三个版本的《巴格达窃贼》(The Thief of Baghdad)和动画片《辛巴达七航妖岛》(Seven Voyage of Sinbad)。这些作品里最成功的当属1992年由迪士尼出品的《阿拉丁》(Aladdin),该片拿下了当年两项奥斯卡大奖。近年来,萨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也从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厄休拉·K.勒古恩(Ursula K.Le Guin)评论他的《两年八个月零二十八夜》(Two Years Eight Months and Twenty-Eight Nights)时说:“拉什迪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山鲁佐德。”

离破晓还有一个小时,杜娅札德一觉醒来,照她承诺的那样说道:“亲爱的姐姐,指着安拉起誓,如果你还没睡,趁着太阳还没升起,请你给我讲个传奇的故事吧。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听你讲了。”山鲁佐德没有理睬妹妹,而是转向苏丹。“尊贵的国王,您可以允许我满足妹妹的心愿吗?”她说道。“讲吧。”他回答道。于是,山鲁佐德开始讲述下面这个故事……

佚名 Anonymous

马比诺吉昂[6]

The Mabinogion(12—14世纪)

《马比诺吉昂》是一本集合了凯尔特神话和亚瑟王传奇故事的故事集,共有十一个故事,场景设定在森林、威尔士山谷和阴森恐怖的“另一世界”,龙与巨人在这些地方游荡,追寻荣耀的品德高尚的英雄也在这里征战。

《马比诺吉昂》是一部诞生于中世纪的威尔士故事集,堪称探索威尔士早期神话世界的最佳指南。其诞生时间可追溯到十四世纪,但故事本身的创作年代远远早于这一时期。“Mabinogion”的具体含义不明,这或许只是因为笔误,或许是法语“儿童”(enfances)的同义词,在这里指的是“写给男孩的故事”。有些人认为,“mabinogi”一词可能是指“马波诺斯的故事”,即神话中的圣子,在某些故事里可能具体指代英雄普赖德里。

在《马比诺吉昂》中,神话、传说、历史和现实共生共存,彼此难以区分。从地理面貌来看,书里的世界极像中世纪的威尔士,只不过被分成了格威内思、波伊斯和迪夫德等独立王国,但在这个虚构的威尔士里还有巨人、妖魔鬼怪和珍禽异兽,并且它还与其他的超自然时空相连。

《马比诺吉昂》中的世界从社会形态来看,还处在中世纪的贵族掌权阶段——此时威尔士尚未被英格兰人或诺曼人征服,仍然保持独立,他们引以为傲的历史和文化通过吟游诗人传唱口述,一代代地传承下来。在《马森之梦》(The Dream of Macsen Wledig)中,主人公马森实际上是罗马将军马克西姆斯,公元383年至388年,他曾短暂地在罗马帝国的西部称王,英格兰和威尔士当时都在他的统治之下。公元388年,他带领军团杀入高卢,意图夺取皇位,但惨遭失败。不过,在故事里他成了罗马皇帝,最初是因为得到了一位美丽的威尔士公主的指点才来到了不列颠。

在这十一个故事中,《卡尔维奇和奥尔文》(Culhwch and Olwen)与《罗娜布威之梦》(The Dream of Rhonabwy)是与亚瑟王传奇有关的两个故事。前者讲述亚瑟王为了帮助堂兄卡尔维奇赢得巨人亚斯巴达登的女儿的芳心,与他一起寻找众多有魔力的物件(其中一个是悲泣谷黑暗女巫的血)的故事。在这两个故事中,亚瑟王和追随他的圆桌骑士纷纷亮相,其中一些广为人知,比如凯(凯爵士)——此时的他已经跟后期故事里一样薄情寡义了。

《马比诺吉昂的四个分支》是书中主要的部分,它们或多或少都与英雄普赖德里有关。这些故事幽默诙谐,想象天马行空,风格独树一帜。其中人物的性格往往相互对立:有的富有激情,有的彬彬有礼;有的喋喋不休,有的沉默寡言;有的谦恭善良,有的暴躁易怒。女性得到珍视、会被尊敬对待,但在还是小孩的普赖德里被巨兽抓走时,他的母亲里安农却因为被指控谋杀了亲生儿子而受罚坐在一块上马石旁边,等着背来客进宫。后来,她洗脱了罪名,这样残酷的情节也没有再出现在以后的宫廷故事中。

书中人物的性格多种多样,情节跌宕起伏,富有哲理和传奇色彩,这些故事被威尔士人视作民族文化的基石。近些年来,有的作家以小说的形式重述了这些故事,比如:劳埃德·亚历山大(Lloyd Alexander)六卷本的《奇幻岛英雄》(Chronicles of Prydain,1964年—1973年);伊万杰琳·沃尔顿(Evangeline Walton)的《安温王国的王子》(Prince of Annwn,1970),后在2002年以《马比诺吉昂四部曲》(The Mabinogion Tetralogy)为名再版。艾伦·加纳(Alan Garner)的《猫头鹰恩仇录》(The Owl Service,1967)重新讲述了四部曲中的第一个故事,但一改曾经的悲剧色彩,给出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斯诺里·斯图拉松 Snorri Sturluson

新埃达[7]

The Prose Edda(1220年)

以书面形式记录北欧神话的文学瑰宝,详细讲述了诸神、勇士之王、王后、巨人、矮人和精灵的冒险故事。它是斯堪的纳维亚所有文学作品中最著名、最具影响力的一部。

到了斯诺里·斯图拉松(1179—1241)生活的年代,冰岛人崇信基督教已有两个世纪了,古老的异教徒传统正在逐渐消失。斯诺里创作《新埃达》[8]的主要目的是为将来的诗人提供诗体词汇和典故参考。许多古老的英雄和神话诗歌以“诗体埃达”(The Poetic Edda)的形式流传下来,斯诺里在创作时也从中吸收、引用了大量内容。

斯诺里的文本中描述了许多相互关联的世界:诸神(或称阿萨神族)聚居的阿斯加德,巨人盘踞的约顿海姆,矮人的家乡瓦特海姆,“光之精灵”栖居的艾尔夫海姆,处于太古混沌之中的黑暗世界尼弗尔海姆等。人类居住的世界是一个被海洋环绕的轮盘,四周林立着诸神为挡住巨人而建的高墙,按照古北欧语,这里叫作“Mithgarthr”,通行的英译名为米德加尔德(Midgard)。在这个神话宇宙的中央是那枝繁叶茂的梣树——宇宙之树,它的三条根分别伸向阿斯加德、尼弗尔海姆和冰霜巨人的领土。在环绕米德加尔德的海洋里,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米德加尔德巨蛇(又名I?rmungand)。

或许北欧神话世界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暗藏的巨大威胁。巨龙尼德霍格在永不停息地噬咬宇宙之树的其中一条根,松鼠拉达托斯克爬上爬下,在树下的尼德霍格和树顶的雄鹰之间传播仇恨和误解,意图挑起它们之间的战争。每天交替出现的日和月被巨狼斯考尔和哈蒂追逐,终有一天,它们两个会将日月吞噬。诸神与人类时常受到来自异兽世界的威胁,而这一切都将在“诸神的黄昏”到来时终结。到那时,诸神和英雄会与巨人和异兽进行最后一战——谁都知道,诸神和英雄必败无疑,但他们败得英勇,败得惨烈。

此外,这里还是一个道德中立乃至无视传统道德的世界。人类与诸神并肩对抗异兽,但谁也不敢信任众神之父奥丁,因为他会在战场上出卖英雄,好把他们带回瓦尔哈拉(英灵殿)扩充自己的军队。雷神索尔和丰饶之神弗雷似乎较为友善,但阿萨神族里还潜藏着另一个神,那就是不断惹是生非的洛基。

出人意料的是,北欧神话中还充满了(有时比较残酷的)幽默感。手握能自动飞回手中的神锤“米奥尔尼尔”的索尔既是若干故事的主角,也是笑柄。斯诺里详细描述了索尔和洛基拜访巨人乌特迦·洛基的过程。这个巨人挑衅索尔,要他参与力量对决。第一场对决是索尔要把一个角杯里的酒喝干净,可试了三次,他都没喝完;第二场对决是他要从地上拎起一只猫,却没想只能抬起它的一只爪子;第三场对决是他要跟名叫伊里的老妪掰手腕,却被压得单膝跪地。三场对决下来,从表面上来看,索尔惨遭侮辱,但这些考验背后其实另有玄机:角杯连着大海,索尔喝酒时引发了巨浪;那只猫的真身是米德加尔德巨蛇;老妪伊里代表“年老”,按照古冰岛诗歌《神之言》(Hávamál)的说法:“谁也斗不过年老。”

这样的故事在《新埃达》里大概有二十个。理查德·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Der Ring des Nibelungen,1876)是根据这个故事进行的再创作,而托尔金在其遗作《齐格弗里德与贡特鲁妮的故事》(Legend of Sigurd and Gudrún,2009)中试图复原其诗体形式。

这些传奇故事激发了十九世纪、二十世纪的伟大作家对中世纪神话世界的想象,而这恰恰证明了其经久不衰的魅力。事实上,《新埃达》中的神话体系成了奇幻作家最喜欢的素材来源之一:托尔金的中土世界是他对米德加尔德高度折中化的再创造,其中有精灵、矮人等各种生物,却没有异教徒的神灵;尼尔·盖曼在《美国众神》(American Gods,2003)里把北方(及其他地方)神话中的神族引入当代美国社会;而乔安娜·哈里斯(Joanne Harris)在其《洛基启示录》(The Gospel of Loki,2014)里重述了诡计之神洛基的故事。

不过,对北欧神话最流行的现代改编模式则来自漫画行业。自1962年以来,漫威漫画公司出版了超过六百期的《雷神索尔》(The Mighty Thor)。在这个漫画系列中,一个现代美国人发现自己是索尔的化身,能够在地球和阿斯加德之间穿行。2011年,肯尼斯·布拉纳(Kenneth Branagh)将索尔和洛基的故事搬上大银幕,一度几乎被遗忘的北欧神话,如今在西方世界可能比许多古典神话或《圣经》故事都更为人所熟知了。

但丁 Dante Alighieri

神曲[9]

The Divine Comedy(1308年—1321年)

但丁的《神曲》是中世纪欧洲最伟大、最有影响力的作品之一。书中他和罗马诗人维吉尔带领读者从黑暗的地狱走向炼狱,再进入天堂,在这个过程中,理智和信念荡涤了现实的混乱和精神上的混乱,使之重归有序。

《神曲》(意大利语:La Divina Commedia)写于1308年到作者去世的1321年间,分为三部,共汇集了一百首诗。在书中,但丁依次走访了地狱、炼狱和天堂,展现了中世纪天主教徒对来世的构想,在但丁之前的几个世纪里,伟大的神学家托马斯·阿奎纳(Thomas Aquinas)和圣博拿文都拉(Bonaventure)都对此进行了深入人心的阐释。然而,但丁的独特想象深得其曾经接受的古典教育的裨益:在整个地狱和炼狱的大部分地方,为他指路的是罗马诗人维吉尔。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纪》卷六就描述过“进入地狱”的情节,但丁在这里做了巧妙的化用。整部《神曲》还原了当时那个政治混乱、杀伐不断的意大利社会,各个政治人物悉数登场,但丁深陷于迷惘和血腥之中,四周危险重重。

书中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但丁对地狱的描写,通往地狱的大门上刻着文字,结尾写着:“你们走进来的,把一切的希望抛在后面吧!”进去后,只见状似漏斗的地狱,共分九层,每层的罪人都按他生前所犯的罪,遭受与其罪行相应的惩罚。例如,第二层,贪图色欲的人被飓风不停地吹刮;第七层,施暴者中有的人要永远在沸腾的血水中遭受烧灼之苦;第八层,弄虚作假的预言家要拖着脚不停地行走,但因为眼睛长在背后,他们看不见眼前的路,与他们同处一层的阿谀者被泡在粪堆中;第九层,专为背叛者设计,共分为四环,最靠里的名为犹大环,取自背叛耶稣的信徒加略人犹大。

地狱里不仅有罪人,还有许多奇怪的生物和神话人物。如古希腊神话中的卡戎,他是载运亡魂渡过阿刻戎河并送到冥府的船夫;克里特的国王米诺斯成了判官,负责审判每一个亡魂,待亡魂将自己的过错一一招供后,他便用尾巴缠住对方,缠多少圈就代表灵魂要去哪一层,然后将他们发配走。可怕的格吕翁长着人脸,有狮爪和蝎子毒尾,是“欺诈”的化身,他背着两人往下进入第八层。

炼狱跟地狱一样,也按照亡魂所要抵偿的罪行进行等级划分。骄傲者脖子上挂着石头,善妒者眼睛被缝起来,贪食者要受饥渴之苦,荒淫者要学会只用圣洁之吻表示问候。不过,地狱里的妖魔鬼怪在这里被引路天使和护卫天使所取代。接近净界山之巅时,但丁进入了地上乐园,此时此刻,维吉尔不能再与他前行,只能回到未受洗的异教徒所在的第一层——灵薄狱。在乐园给但丁引路的是贝雅特丽齐,她是但丁神学思想中美和智慧的化身。最后,但丁来到天堂九重天,遇到了代表各自所属世界特质的人物,例如“太阳天”的智者和神学家,“火星天”的勇猛军人和公正的统治者丘比特,一直到“恒星天”的圣徒,“水晶天”的各级天使,以及天府的真福直观。

《神曲》的描写生动形象,诗句美妙动人,至今仍是人文通识读物中的经典之作。它对西方艺术、文化的影响不可估量,启发了从乔叟、弥尔顿到巴尔扎克、艾略特和贝克特在内的众多作家。

马洛礼 Thomas Malory

亚瑟王之死[10]

Le Morte d'Arthur(1485年)

马洛礼有关亚瑟登上王位及圆桌骑士冒险故事的生动而引人入胜的描绘,为后期所有与亚瑟王传奇故事有关的创作奠定了基石。

如果历史上真有那么一位亚瑟王,他应该生活在罗马人从英国撤离(407年)之后的时代,而对于这一时代,我们几乎没有史料记载可供考证。一个名为内尼厄斯(Nennius)的用拉丁语写作的威尔士作家对亚瑟王的描述可追溯到大约公元830年,而蒙茅斯的杰弗里在十二世纪三十年代所著的《不列颠诸王史》(History of the Kings of Britain)中为亚瑟编了一部感人(但也可能是伪造的)传记。如今我们所熟知的充满无尽征战、城堡和决斗元素的亚瑟王故事,直到马洛礼爵士在十五世纪出版《亚瑟王之死》(创作于1469年,成书于1485年)后才逐渐定形。

马洛礼创作时的主要素材来源是名为“通行系列”的法国散文体骑士传奇,这些传奇本身就是数个世纪的亚瑟王故事积累下来的产物,但马洛礼个人不大欣赏这些多是由宗教人士书写的亚瑟王故事。他个人并非僧侣,而是一位骑士,在最早可以溯及十五世纪三十年代的个人经历中,他犯下了一些暴力罪行,《亚瑟王之死》似乎是他的监狱岁月的产物。至于他为何坐牢,原因尚不明确,因为指控者可能怀有政治恶意——当时玫瑰战争正打得激烈,每天新仇旧恨不断,传统的亲缘关系频频受到冲击。这部作品在1485年出版,是少数几部持续为人所熟知的中世纪英文著作之一。

《亚瑟王之死》集亚瑟王故事之大成,包括亚瑟并不光彩的出身、他与同母异父的姐姐的儿子、“石中剑”、传奇魔法师梅林,以及包括兰斯洛特、高文、杰兰特、珀西瓦尔、鲍斯、加拉哈和特里斯坦在内的诸多圆桌骑士。尽管(或者说可能正因为)在玫瑰战争时期,血腥冲突、家族斗争不断,投机主义盛行,当时的人们对骑士传奇和历史有着浓厚的兴趣。亚瑟的圆桌骑士是忠诚、勇敢、重视荣誉等美好品质的代表,可这些全在玫瑰战争的政治内斗中被侵蚀掉了。

不过,马洛礼的文本不仅具有时代意义,还糅合了预言、宿命、性、危险和魔法等元素;溪流湖泊、牧场城堡所构成的英国田园式风光让人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在许多故事里,骑士们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城堡,遇到当地人习以为常的古怪风俗习惯,他们的德行会受到考验,暴露出性格里的另一面。

故事的核心是亚瑟、亚瑟之妻吉尼维尔和尊贵的骑士兰斯洛特爵士之间的悲剧三角恋,而之后由于圣杯的出现,故事的发展愈加曲折。传说圣杯是基督在最后的晚餐时所用,他被钉在十字架上时,鲜血流入了圣杯中。有一天,它神秘地出现在亚瑟的王宫卡梅洛特,整个宫中顿时充满了诱人的香气,骑士们胃口大开,尽情享用各种美味佳肴。在这次显圣后,众多骑士踏上征程,想要重新寻回这件遗失的圣物,由此开启了一系列的冒险故事。兰斯洛特也是其中一员,但他最后被“如火的喘息”和“看不见的双手”阻拦:他与吉尼维尔的孽缘使他失去了寻找并捧起圣杯的资格。

随后,兰斯洛特对吉尼维尔心生芥蒂,怪罪她耽误了大事,可吉尼维尔仍将他视为自己的守护骑士——即使他们心中的懊悔越来越深,别人对他们的怀疑也与日俱增。梅尔冈特爵士曾指控吉尼维尔犯了通奸罪,为了保护吉尼维尔的名誉,兰斯洛特随即要与他决斗,然而兰斯洛特战斗力超群,这场决斗几乎就是单方面的屠杀。终于有一天,兰斯洛特和吉尼维尔被捉奸在床,他拼死杀出重围,吉尼维尔却被判了死刑。在营救吉尼维尔的过程中,兰斯洛特不幸杀死了自己的朋友,也就是高文爵士的兄弟加雷思和加希里斯。高文发誓要血债血偿,圆桌骑士团由此分崩离析,趁着一片混乱,亚瑟的儿子兼侄子莫德雷德企图夺取王位,引发了最后的战役。亚瑟在这次战役中身受重伤,最终去往象征来世与身后之地的阿瓦隆,兰斯洛特和吉尼维尔也在懊悔中死去。马洛礼成功地将兰斯洛特塑造成一个纠结于爱情、忠诚以及荣誉之中的悲剧英雄,他曾一时风光无限,却最终一无所获。整本书对人性的敏锐洞察和富有情感张力的故事设计,使得它不愧为亚瑟王传奇故事中的永恒杰作。

小说家和电影制作者不断从亚瑟、梅林、石中剑、湖中妖女以及英勇的骑士故事中汲取灵感,创造出了不计其数的改编作品,例如马克·吐温糅合了时间旅行和传奇故事的《康州美国佬在亚瑟王朝》(A Connecticut Yankee in King Arthur's Court,1889)、T.H.怀特(T.H.White)在“二战”后的重新解读版《永恒之王》(The Once and Future King,1958),以及充满超现实主义幽默感的《巨蟒与圣杯》(Monty Python and the Holy Grail,1975)。

鲁多维奇·亚利欧斯多 Ludovico Ariosto

疯狂奥兰多[11]

Orlando Furioso(1516年—1532年)

这是一部趣味横生的文艺复兴式幻想作品,给原有的查理曼大帝率军出征的骑士故事增添了热烈的爱情元素,还让巫师、魔法戒指、魔法长矛、鹰头马身有翼的怪兽和海怪出现在故事中,颇富娱乐效果和想象力。

亚瑟王传说的主要竞争对手是围绕查理曼大帝及其骑士团(由主要的骑士成员组成)展开的故事。这些故事比亚瑟王传奇有着更明确的历史依据,主要事件为布列塔尼伯爵罗兰(即该书主人公奥兰多)于778年在龙塞斯瓦列斯山口战死。相比亚瑟王传奇,这些故事的流传范围比较小,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诗人马泰奥·马里亚·博亚尔多(Matteo Maria Boiardo)认为其原因在于其中缺少感情元素,不够吸引人。为了弥补这个缺憾,博亚尔多决定着手创作长诗《热恋的罗兰》(Orlando Innamorato),可惜他还未写完就去世了。大约十年后,诗人鲁多维奇·亚利欧斯多续写了这个故事,《疯狂奥兰多》就此问世(1516年首次出版,1532年推出最终版)。

这首史诗以基督教与穆斯林的冲突为背景,这场冲突在西班牙和巴尔干半岛上一直持续到了上述两位作者所处的时代。然而在书里,现实世界的状况被数个世纪丰富的传奇故事和魔法掩盖了。这首诗的情节很难把控,因为进展速度很快,一条故事线索紧挨着另一条,起了头又丢下,经常留下悬念。书中追求荣耀的任务和魔法道具的出现虚化了现实中的战争背景,比如美少女安杰莉卡的戒指能抵御魔法,魔术师阿特朗特闪闪发光的护盾会晃得人丧失意识,英国骑士阿斯托尔福的魔法号角会让听到的人心惊胆战,女英雄布拉达曼特的长矛无坚不摧,阿特朗特还有一只长有翅膀的鹰头马身坐骑——其中有一次,经历过多次被困境遇的安杰莉卡被当作祭品献给海怪时,战士鲁杰罗就是骑着这个坐骑把她解救了出来。

诗中角色的主要动力来源于爱情或色欲,但这些主线故事情节远未有支线小细节来得重要。这首诗纯粹是为逗乐而作,到处穿插着奇闻逸事。在这首诗的世界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惊心动魄的,阴森恐怖的,色情露骨的,叫人毛骨悚然的,但主要是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各个角色可能去往任何地方,比如中国、塔普罗巴奈、月球、地狱或者人间乐园;他们可能受到各种妖魔鬼怪的威胁,比如在博亚尔多的“残酷城堡”里因主人的暴行而诞生的恐怖生物;也可能受到或善或恶的魔法师的保护或攻击。作家C.S.刘易斯曾评价这部作品特别适合作为身体康复期的读物:文字轻松诙谐,没有难以理解的地方,也不会产生道德负担,可谓现代奇幻罗曼史的开山之作。

《疯狂奥兰多》之所以取得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在于它所刻画的无责任约束的、无忧无虑的氛围,随处可见的隐晦性描写也给它增添了活力。1591年,约翰·哈灵顿(John Harrington)爵士翻译了《热恋的罗兰》第二十八首诗中一个有伤风化的故事,想借此取悦伊丽莎白女王的侍女,结果被女王发现,赶出了王宫。这首诗对埃德蒙·斯宾塞(Edmund Spenser)的《仙后》(Faerie Queene)影响深远,几年之后,莎士比亚也从中为《无事生非》的情节找到了许多灵感。塞万提斯在构思、描写《堂吉诃德》中的感情戏时,也曾参考过《疯狂奥兰多》。

到了二十世纪,受这首诗启发,L.斯普拉格·德坎普(L.S.de Camp)和弗莱彻·普拉特(Fletcher Pratt)共同创作了“不熟练的魔法师”(Incomplete Enchanter)这一奇幻系列。在这个系列中,两个美国学者获得了进入魔法世界的能力,变成了懂魔法的人。近些年来,卡尔维诺、博尔赫斯和萨曼·拉什迪等小说家全都从亚利欧斯多那里汲取了灵感养料,其中的典型代表则是切尔西·奎恩·雅柏(Chelsea Quinn Yarbro)的《阿廖斯托:愤怒的阿廖斯托》(Ariosto:Ariosto Furioso,a Romance for an Alternate Renaissance,1980),这本书也采用了在多个世界之间穿行的构思,其中包括这首诗所刻画的世界、虚构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和假想出来的美国。

托马斯·莫尔 Thomas More

乌托邦[12]

Utopia(1516年)

莫尔设想了一个偏远的岛屿,岛上的世界是完美的,人们彼此之间和谐相处,这一设想催生了乌托邦文学。然而,乌托邦原意为“乌有之处”,这表明作者其实是在这部作品中批判他所看到的社会问题。

英国人文主义者托马斯·莫尔(1478—1535)于1516年所写的《乌托邦》对后世影响深远,催生了全新的文学类型,而基于社会工程学来构建完美社会的理念从此吸引了无数作家和艺术家的注意。莫尔的目的在于创造一个理想国度,但是他的方式远远称不上直截了当。

《乌托邦》共分两部,上部先写莫尔到安特卫普公干,经人介绍,结识了见闻家拉斐尔·希斯拉德。希斯拉德向莫尔及其同僚讲述了他的出行经历,后来几个人转而讨论国家管理以及贫困、死刑和圈地运动(大片可耕地被圈起来,改成利润更高的牧羊场,损害了农民的利益)等问题。结尾处,希斯拉德突然宣称,要想解决上述问题,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彻底废除私有制。至于具体如何操作则是下部的内容,关于乌托邦人民的实践过程。

乌托邦是一座面积与英格兰相当的岛屿,共有五十四个镇,全都按照统一规划建设而成。人们居住在一模一样的房子里,每十年轮换一次,以免产生占有房屋的私心。农民耕种出的粮食足以满足整个国家的需求,食物从中心商店被运送出来,跟其他所有东西一样免费分发。人人参与劳动,但每天只劳动六个小时。人人穿着款式统一的耐用衣服,金银财宝无人看重,只有小孩子才拿珠宝来玩。

后半部分写乌托邦体系消极负面,呆滞无趣,千篇一律,粗陋不堪,而且管控严密。乌托邦人民把国内外的罪犯都当成奴隶;凡发生婚前性行为的,要被判处一辈子单身;实行婚姻终身制,通奸者要被贬为奴隶;夫妻可以离婚,但条件极为苛刻;人们虽然可以玩耍娱乐,但几乎所有游戏都出于教育目的,沉闷乏味至极;人民要凭护照在国内走动,证件不齐全可能会受罚贬为奴隶。

如果放在许多人食不果腹、因盗窃食物而被吊死,穷困者所得到的社会福利不足的时代,这些修道院式的严苛规则或许还比较能让人接受,但从二十一世纪的角度来看,莫尔所刻画的岛屿国家似乎专制集权到令人胆寒的地步。莫尔为什么要创作《乌托邦》?几个世纪以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学者们。莫尔心知这个理想社会不可能存在,因为这个岛屿的名字都是由希腊语的“ou”(乌有)和“topos”(之处)拼凑而来的。讽刺在《乌托邦》里随处可见,乌托邦的一些风俗习惯,比如安乐死以及牧师结婚,都与莫尔自身的天主教信仰不相符。莫尔多次拿乌托邦和现实世界的缺点做对比,这样做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提供现成的解决方案,而是想提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是不是没法比现在做得更好?

H.G.威尔斯(H.G.Wells)曾试图追随莫尔的乌托邦理念,创作了《现代乌托邦》(Modern Utopia,1905)和《未来互联网纾》(The Shape of Things to Come,1933),但他的想法很快被战争和斯大林主义扑灭了。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展现了一个极度扭曲的极权主义乌托邦,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则讽刺了“消费主义至上”的技术乌托邦。厄休拉·K.勒古恩的《一无所有》(The Dispossessed,1974)或许称得上是对《乌托邦》最全面的致敬,其中所描述的社会遵从了莫尔的乌托邦里的许多规则,包括废除货币和私有制,而且正如莫尔设想的那样,这些政策是由贫穷和社会不公引发的,但这个社会终究还是没法压制人的天性,最后逐渐开始崩溃。

埃德蒙·斯宾塞 Edmund Spenser

仙后[13]

The Faerie Queene(1590年—1609年)

伊丽莎白女王统治时期英国最杰出的作者创作的寓言长诗,充分展现了亚瑟王传奇里众神与怪兽盘踞的王朝景象。

1590年,埃德蒙·斯宾塞写信给朋友沃尔特·罗利(Walter Raleigh)爵士,说自己打算为《仙后》这个故事写二十四本书,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计划未能实现。同年,前三本在伦敦出版,1596年又推出三本,而在斯宾塞去世十年后的1609年,第七本的部分文字才出版面世。所有情节均设定在斯宾塞所谓的“仙境圣地”,这个地方有马洛礼《亚瑟王之死》里城堡密布的迷人森林景色,也有亚利欧斯多《疯狂奥兰多》里跌宕起伏、令人眼花缭乱的情节。

事实上,斯宾塞的史诗在很多方面模仿了《疯狂奥兰多》:女骑士布里托玛特与亚利欧斯多的女英雄布拉达曼特极为相似;布里托玛特营救正义骑士阿尔特高爵士的情节与布拉达曼特营救鲁杰罗有异曲同工之妙;亚利欧斯多塑造的总能从暴力事件中逃脱的女主角安杰莉卡跟弗洛里梅尔非常相像;而且两部传奇都有魔法师、巨人、恶龙、少女和决斗作为陪衬。

英国的民间故事和亚瑟王传说也深深影响了《仙后》的创作。亚瑟王子(此时还没当上国王)在每一本已完成的书中都有出现,同时现身的还有以马洛礼的吠叫兽为原型的怪兽怖癞贪(出现在最后一本书里)。在写给罗利的信中,斯宾塞声称自己延续了荷马和维吉尔的写作传统,但或许他主要的灵感来源还是《圣经》。以第一部为例,英雄红十字骑士显然是英格兰守护神圣乔治的化身,正如斯宾塞在写给罗利的信中所说,红十字骑士穿的是“上帝的甲胄”(《以弗所书》第六章)。

《仙后》与《疯狂奥兰多》的不同之处在于主题更加明确,结构更加紧凑,因为斯宾塞创作这部作品的意图较为严肃。每一本书里都有一位主角象征某种美德(在第六本里出现了两位主角——坎贝尔和特里亚蒙德象征不同的美德),这一设计暗示了主角在冒险时要经历的道德考验。在第二本书里,象征节制美德的居永爵士前去营救遭到疯子“狂怒”(英文名:Furor)殴打的年轻人。在居永左支右绌时,军师帕尔默告诉他,要先锁住跟他形影不离的老巫婆“奥珂中”(英文名:Occasion),才能取胜。其中暗含的教益便是:人只有抑制住怒火膨胀,才能克服愤怒情绪。

斯宾塞还从古典神话中汲取了养分。美女弗洛里梅尔被会变形的神普洛透斯囚禁在海底,这个情节跟珀耳塞福涅或欧里狄克被困冥界十分相似。现代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把普洛透斯比作“物质”——像树上结的果子一样不断成熟、腐烂,再长出来,如此循环往复。

《仙后》的描写极为细致:至福之府到处都是浑身赤裸的少女和由骑士变成的野兽,阿多尼斯的花园充满异域风情的诱惑,美惠三女神的舞蹈以及迷人的田园式场景,还有未完成的第十二卷里关于“变化”和“自然”的演说。在如此多姿多彩、充满美感的环境中,这个向《疯狂奥兰多》致敬的传奇故事有了全新的精神深度和情感深度,并道出了一个永恒的真理:意在言外。

吴承恩 Wu Cheng'en

西游记[14]

Journey to the West(1592年)

写于十六世纪后叶,其中有不少与龙、强盗、妖魔鬼怪相关的古老民间故事,书中除了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喜剧描写之外,更有深邃的智慧。

吴承恩写于十六世纪的小说《西游记》[英语读者可能更熟悉的是亚瑟·威利(Arthur Waley)在1942年出版的删节版《西游记》],以中国历史悠久的话本和戏曲为基础,为当时的中国读者呈现了一个情节紧张曲折的神奇故事。小说取材于唐朝高僧玄奘(又称三藏,经常以梵文名Tripitaka出现)的取经故事。小说讲述了他穿过传说中的诸多王国和人迹罕至的荒野,前往佛教圣地印度求取真经时所经受的磨难。对这类探索的描述自然会涉及虚构的景观。然而,我们所看到的取经之路较少谈到异域风情,更多的是探讨佛法真谛追求者的个体精神。

假如我们贸然认为这段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游历之一反映了限制中土大唐文学想象的某种文化藩篱,那我们就大错特错了。很早以前,中国读者就痴迷《山海经》等著作里描绘的奇山异水、珍禽异兽。在此之后,关于陌生国家、地方的游记层出不穷,不断激发人们对未知国度及其风俗民情的兴趣。在这些诗意的想象中,最经久不衰的便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人们和睦相处,安宁度日,远离外界的追名逐利,即在中国最广为人知的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所描述的故事。

在《西游记》里,作者的着眼点不仅在于取经人途经的虚构世界,还有居住于其中的人物,他们个性鲜明,有乡野樵夫,有或开明或昏庸的君王,还有妖怪变成的善人,诱骗毫无戒心的唐僧。至于主角走过的城镇和无人涉足的荒野,都隐隐地暗合了明朝的风土人情与地理地貌。故事里的许多世界都是以“山”的形式出现,风景秀丽却暗藏危机,隐匿的妖穴魔窟里藏着各种鬼怪妖魔。除了性别颠倒的西凉女儿国(女人几乎掌握了原属于男人的各种主导权),关于其他国家的人情地貌的描述似乎较为简略,我们所有的关注点理所当然地都集中在作恶的妖怪和他们稀奇古怪的武器上。

但是,小说开头那段对遗失的完美世界的生动描述是一个例外。在讲述唐僧取经之前,作者先用几个章节描写了“齐天大圣”的来历,说他在傲来国的花果山为猴儿们建立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乐土,让它们无拘无束地生活。然而,这种自给自足滋生了傲慢,终于有一天他离开了花果山,进而还与天庭作对,直至被如来佛压在五行山下,驯得服服帖帖,变成了法号孙悟空的僧猴,踏上了超越自我的取经之路。

托马索·康帕内拉 Tommaso Campanella

太阳城[15]

The City of the Sun(1602年)

在这个施行神权统治的乌托邦里,一切都是共享制。太阳城人享有全面的免费教育权,每天工作六个小时,寿命最少一百年。

1602年,学识渊博的多米尼加传教士托马索·康帕内拉(1568—1639)完成了他长达一千一百页的乌托邦理念宣言《现实哲学》(Philosophia Realis),当时他正因为密谋领导推翻西班牙对那不勒斯的统治而身陷囹圄。这份宣言里还附了一篇名为《太阳城》(原名:La Città del Sole)的故事,后来成了他最为人熟知的作品。《太阳城》情节按照游记形式展开,这种叙事方式可能传承自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但康帕内拉在作品中从未明确提到这位英国人文主义者,相反,他更强调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影响和思想。

在故事的开头,一位医院骑士团(最为古老的天主教修道骑士会之一)的大团长要刚刚返航归来的航海家讲讲他去“太阳城”这一遥远国度的旅程。航海家说,太阳城位于塔普罗巴奈岛(古希腊人的叫法,应是现在的斯里兰卡或苏门答腊),那里的人民是从印度逃过去的。航海家介绍了那个国家及其人民(太阳城人)的一些具体情况,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康帕内拉想让自己刻画的乌托邦比该类型的其他作品更真实些。它给人的感觉是确实存在于某个地方的,既不像柏拉图的理想国那样纯属虚构,也不像莫尔的乌托邦那样充满争议。

虽然航海家讲述的某些细节比较无聊,但最重要的地方——政治、教育、宗教和个人自由——却反映了康帕内拉的个人观点以及他深厚的占星学、数字命理学素养。例如,我们可以从航海家的叙述中得知,太阳城由七道戒备森严的圆形围墙环绕,每一道墙圈起来的城区都以一颗行星命名。在太阳城,教育是最重要的,它与人民的自我完善紧密相关。因此,每一道墙的两面都画满了讲解各种知识的插图,三岁到十岁的小孩都在这里接受基础教育。

太阳城由一位最高统治者管理,此人名为“太阳”。他的职位是终身制的,必须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形而上学和神学。他有三个助手辅佐施政,这三个人又分别配备数个助手。第一个人名叫“蓬”,代表威力,掌管一切与战争、和平有关的事务;第二个人名叫“信”,代表智慧,掌管与人文艺术手工业和科学相关的事务;第三个人名叫“摩尔”,代表爱,掌管生育事务,也就是确保所有人长寿,“监督两性的结合,使后代成为最优秀的人物”。

《太阳城》在表面之下埋藏着优生学、极权主义等反乌托邦的种子,但也反映了文艺复兴后期对“平等”这一哲学主题的讨论,并且致力于捍卫自由获取知识并进行思考的权利。1623年,这本书出版面世,“生育由国家管控”以及“通奸不是罪”等观点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被斥为异端邪说。

米盖尔·德·塞万提斯 Miguel de Cervantes

堂吉诃德[16]

Don Quixote(1605年—1615年)

塞万提斯在这部杰作中颠覆性地描绘了帝国时代的西班牙,记录了受骑士小说和浪漫故事荼毒的骑士的荒诞经历,其中现实变成了虚幻,虚幻又反过来代表了现实。

在被许多人视为现代小说起点的《堂吉诃德》里,各种矛盾共存,虚幻与现实相互交织。正是这种复杂性,才使得塞万提斯(1547—1616)的生动描写至今依然被视为经典。

塞万提斯的个人游历及冒险为他的写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他是个多面手:曾担任意大利红衣主教的助理,是西班牙帝国的士兵,在阿尔及尔坐过牢,还是剧作家、诗人和税收官。他曾因财务问题多次入狱,即便在《堂吉诃德》大卖之后也未过上富裕日子。

正如主角的名字“拉曼查的堂吉诃德”所暗示的那样,故事发生在马德里南部的某个地区。拉曼查位于卡斯蒂利亚(代表《堂吉诃德》成书时以基督教为主导的西班牙地区),同时与南部的安达卢西亚接壤。因此,在塞万提斯笔下,拉曼查象征着西班牙自身宗教信仰的多样性。对于堂吉诃德而言,拉曼查不是久居之地,而是冒险或“远足”途中的一站。书中的描述并不是写实的,而是经过了文学加工,带有象征意义。例如,堂吉诃德进行苦修的洞穴和山峦取材于骑士小说,牧羊人唱歌聊天时倚靠的山毛榉也并不存在于拉曼查,而是出现在塞万提斯戏仿的田园诗里。

现实世界对塞万提斯有着象征意义,虚幻世界同样如此。堂吉诃德读了太多骑士爱情故事,深陷于妄想之中不可自拔。他效仿这些传奇作品中的描写,化身游侠骑士,走上了追求勇气和冒险的征途。一方面,他的困境讽刺了故弄玄虚或不着边际的瞎想念头;另一方面,他的幻觉(最著名的就是把风车当成巨人,朝着风车进攻)也可以被看成卡斯蒂利亚人对哈布斯堡皇室在当地推行的技术变革的反抗,因为风车并不是当地人发明制造的农业机器。恰恰相反,在强风肆虐的拉曼查建造这些怪物般的新机器,是为了给哈布斯堡皇室的全球战争提供经济助力。风车本身及其代表的一切所造成的创伤,还通过不断重复的“molidos”(moler的过去分词,意为“碾轧”)一词有力而又微妙地表达了出来,几乎每当堂吉诃德跟桑丘惨遭殴打——无数次的殴打时,作者都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那筋骨散架的可怜状态。

通过模糊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塞万提斯得以在审查和压迫横行、真理只能在私下传播的年代里表达自己的观点。此外,他得心应手地化虚幻为现实,化现实为虚幻,拓宽了文学表达的界限,展现了个人想象力的强大力量。基于上述原因,《堂吉诃德》最终成为一部不惧时间考验的文学杰作,不断启发着全世界无数的作家和读者。

威廉·莎士比亚 William Shakespeare

暴风雨[17]

The Tempest(1611年)

《暴风雨》是莎士比亚的最后一部完整戏剧,故事围绕一座魔法岛屿展开,岛上住着魔法师普洛斯佩罗、他的女儿米兰达、他们的精灵仆人阿里尔和丑陋的卡利班。剧情开头,可怕的暴风雨和沉船事故扰乱了父女俩与世隔绝的田园生活。

《暴风雨》的开篇,一艘船在巨浪滔天的海上飘摇,船上的人吓得要死。这场暴风雨是法力无边、和女儿米兰达一起被放逐到附近一座荒凉岛屿上的魔法师普洛斯佩罗施法变出来的。在这座岛屿上,除了普洛斯佩罗和米兰达,还有另外两位居民:恶魔与女巫之子卡利班,以及普洛斯佩罗收来做事的精灵阿里尔。

普洛斯佩罗变出这场暴风雨,是为了向篡夺了他米兰公爵爵位并将他流放的安东尼奥及帮助安东尼奥篡位的阿隆索复仇。在他的操纵下,阿隆索的儿子费迪南德首先被冲上了岸,紧随其后的是阿隆索及他一众的手下及侍臣。

尽管莎士比亚(1564—1616)所描绘的岛屿位于地中海某处,距离米兰和那不勒斯很近,“荒岛”这一概念却源于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莎士比亚对沉船事故的描写取材于1609年的一次事件,当时有艘船从英格兰开往弗吉尼亚州,航行途中一度消失在百慕大。但幸好,船上所有人在途中某座荒岛上轻松地过了几个月,最终抵达了弗吉尼亚。

对于十六世纪、十七世纪的欧洲人来说,加勒比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那里危险重重,有很多东西他们未曾见过,而其富足丰饶又超乎他们的想象。那里有着全新的、令人畏惧的危险,比如1555年首次为英文世界所知的飓风,及差不多同一时期为人所知的鲨鱼。(阿隆索以为儿子死了的时候,他心想:“什么样的怪鱼把你当饭吃了?”)同样地,早期的旅行家并不清楚应该如何对待当地人,据说那里的人凶猛异常、脾性不可捉摸,不是魔鬼本人,就是崇拜魔鬼。此外,还有关于吃人部落的恐怖报道。(表示“食人者”的“cannibal”一词最早于1553年出现在英语中,与“Carib”来自同一个词根,而莎士比亚的“卡利班”似乎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创造的变体。)

不过,在整部剧里“自然”元素贯穿始终。魔法师普洛斯佩罗刚来到荒岛的时候,卡利班带他去找淡水泉,后来还主动带落难的水手去找浆果,教他们抓鱼。普洛斯佩罗和米兰达似乎并不相信卡利班天生邪恶,于是抱着“文明教化”的信念,教他学会说话。

正如许多其他剧作一样,莎士比亚在《暴风雨》里不仅借用了同一时代的素材,还融入了更为古老的故事、历史和传说。古希腊罗马神话中的朱诺、艾丽斯和刻瑞斯都有提及,普洛斯佩罗的著名独白借用了奥维德的《变形记》。故事里经历了船只失事的那些王公贵胄感叹说,目睹普洛斯佩罗强大的魔法之后,他们不再怀疑有独角兽和凤凰存在了。阿里尔相当于英国民间故事里喜欢恶作剧的妖怪,如精灵、鬼精灵和小妖精。他们捉弄卡利班,把水手们引到泥坑沼泽里,还会变成鬼火,或者变出精美的戒指。相比加勒比传说和中世纪传奇,这些情节可能更为莎士比亚的观众们所熟悉。

尽管“荒岛”概念并非《暴风雨》的首创,但它展现了一片有着巨大潜力的创作空间,能够让作者摆脱现实禁锢,自由地描摹意象和想象。“荒岛”这个充满吸引力的概念催生了大量文学作品,如笛福的《鲁滨孙漂流记》(1709)、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1726)、斯蒂文森的《金银岛》(1883)、H.G.威尔斯的《莫洛医生的岛屿》(The Island of Dr.Moreau,1896),以及威廉·戈尔丁的《蝇王》(1954)。特别是J.M.巴里的《彼得·潘》(1911),从《暴风雨》中汲取了大量灵感,书里的“永无乡”中网罗了迷失少年、海盗、印第安人、精灵和美人鱼。

不要怕。这岛上充满了各种声音和悦耳的乐曲,使人听了愉快,不会伤害人。有时成千的叮叮咚咚的乐器在我耳边鸣响。有时在我酣睡醒来的时候,听见了那种歌声,又使我沉沉睡去;那时在梦中便好像云端里开了门,无数珍宝要向我倾倒下来;当我醒来之后,我简直哭了起来,希望重新做一遍这样的梦。[18]

正如现代的许多著名舞台剧一样,《暴风雨》也进入了舞台剧之外的各种艺术领域。有人描绘其中的场景,比如贺加斯(Hogarth)、富泽利(Fuseli)和密莱司(Millais)等画家;有人给阿里尔在书里吟唱的歌曲配乐;以这部剧为基础创作的歌剧有四十部之多;受它启发的诗歌包括勃朗宁的《卡利班谈论塞提柏斯》(Caliban upon Setebos,1864)和W.H.奥登的带有弗洛伊德精神分析风格的《海洋与镜子》(The Sea and the Mirror,1944);相关的影视改编作品更是数不胜数。

《暴风雨》的影响力之大,足可证明它的魅力经久不衰。通过虚构这个既让人熟悉又觉得陌生的“另一世界”,莎士比亚探讨了大航海时代的英国所面临的诸多重要问题,其中的种族、性别、殖民和“差异性”等问题到了今天依旧存在。

西拉诺·德·贝热拉克 Cyrano de Bergerac

月球旅行记[19]

A Voyage to the Moon(1657年)

在这本书里,西拉诺·德·贝热拉克虚构的月球是月球人、五个地球人和一棵知识之树所在的天堂,这一设定挑战了当时天文学和基督教的正统观念。

罗马教廷把日心说斥为异端邪说之后没多久,西拉诺·德·贝热拉克开始创作《月球旅行记》(Voyage dans la Lune)及其续篇《太阳上的国家和帝国的趣史》(L'Histoire des états et Empires du Soleil),这么做的目的之一显然是支持哥白尼、开普勒和伽利略的论点。月球、太阳都是跟地球一样的世界,他深知这一点,因为(在这本书里)他已经到过月球了。

在这部以第一人称叙事的科幻作品里,贝热拉克登月的交通方式可谓“新旧结合”。他先是把装着露水的瓶子绑满全身,因为等太阳一照,露水蒸发,就能把他带上天。

然而,通过这种经济划算的方法,他只到达了讲西班牙语的加拿大;最后,他使用火箭助推,加上把从月球来的牛髓抹遍全身(缓解前几次登月实验造成的伤痛),最终来到了月球。

贝热拉克主要的创新之处在于他的讽刺幽默。在月球上,一切规则都是颠倒的:为了表示尊敬,要先戴上帽子再坐下;最严重的惩罚是被判处自然死亡;绅士的标志不是宝剑,而是佩挂在腰带上金属质地的勃起男性生殖器。更神奇的是,身高18英尺(约5.5米)却用四肢行走的月球人,竟然靠交流方式来划分等级——上等人用音乐交流,下等人用肢体语言交流。他们还都像贝热拉克一样长着能够用来当作日晷测算时间的大鼻子。月球人以诗歌作为货币,一首十四行诗可以买一个星期的晚饭。自由恋爱不仅已经实现,而且还是强制的。

虽然追求这样的喜剧效果或许是贝热拉克的主要目标,但他还应当获得预言家的称号——他预见了有声书的诞生,还试图阐释与病菌有关的、与光的性质有关的理论学说。

然而,他遇到一个无神论者,两人一起被恶魔抓去地狱,在此危急关头,还是正统的宗教观念救了他一命,当贝热拉克喊出“耶稣玛利亚”时,恶魔便把他扔回了地球,让他捡回了一条命。后来的《太阳史》(History of the Sun)也充满了同样有惊无险的精彩情节。

自从这些太空探险故事面世以来,西拉诺·德·贝热拉克的作品经常在数不胜数的虚构月球之旅小说和科幻史里被提及。他启发了后世的许多作品,其中也包括斯威夫特创作的《格列佛游记》。这部小说讲述格列佛被困在陌生国度的故事,同样结合了新奇的审视和滑稽的意外。

纽卡索公爵夫人 Duchess of Newcastle

玛格丽特·卡文迪什 Margaret Cavendish

燃烧的世界[20]

The Description of A New World,Called the Blazing-World(1666年)

《燃烧的世界》是科幻小说的雏形。在这本书中,作者凭借其丰富的想象,带领我们穿梭于精心描绘的平行世界中,同时批判了十七世纪的科学理论。

十七世纪英国作家、政治家塞缪尔·佩皮斯(Samuel Pepys)在其著名的日记中记录道,1667年5月30日这一天,玛格丽特·卡文迪什(1623—1674)参观了英国皇家学会。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到访,足以看出她家缠万贯、声名显赫,而且对科学十分感兴趣。在那个时代,她自然不可能进行科学研究,甚至连参加讨论都不行(事实上,直到1945年,才有女性当选英国皇家学会会员)。在1667年,认真看待女人探讨科学理论这种事情是虚构作品里才会出现的。

《燃烧的世界》是附在卡文迪什的《实验哲学观察》(Observations upon Experimental Philosophy)后的故事。在《实验哲学观察》中,卡文迪什对当时最新的科技发展进行了认真的评论,当时有人宣称科学能让人类了解“大自然”的各个方面,卡文迪什对此表示质疑,并且对为了推动科学研究而研发新的技术表示了不满。

在《燃烧的世界》开头,一个年轻的无名女性被爱慕她的商人绑架到了船上。暴风雨袭来,船只失事,幸好她和为数不多的几个船员一起坐上了一艘救生艇。但没想到所有男性都冻死了,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后来,她接连遇见了熊人、狐人、鸟人(与熊、狐狸、鸟相像的智慧生物)和萨梯,最终又被绿皮肤的雄性人鱼带到某位君主面前。这位君主坚信她是圣女,便娶了她。成为皇后以后,她如饥似渴地汲取关于这个“新家”的所有知识,并且着手设立了几个学会。故事的主体由她和学会的对话构成,在这些对话中,这位无名女性想要弄清楚“燃烧世界”里有关自然法则的所有问题。

燃烧世界本身是由一系列岛屿构成的岛国,岛屿之间由河海互相连通。这里城市众多,且各自用不同的材料建成,包括“在我们这个世界尚不可知的材料”,但所有城市的建筑都是古罗马风格。如天堂般的王城由黄金打造,饰有价值连城的宝石。这个世界里的居民既有人,也有智慧动物,每种动物都术业有专攻。从学会的各位科学家给出的解释来看,燃烧世界赖以运转的物理法则要么跟我们的世界截然不同,要么这些科学家的专业能力极其低下,他们在乱七八糟地解释连卡文迪什那个时代的人都能明白的自然现象。

皇后深入研究各种知识,还跟精灵讨论超自然知识,然后编制了一份涵盖所有奥秘的纲要“卡巴拉”。她安排能以“灵魂形式”前来探访的卡文迪什做抄写员,并且封卡文迪什为女公爵。

在这本书简短的第二部分,皇后听说家乡(名为埃斯菲的虚构王国)遭到袭击,女公爵劝说她召集燃烧世界的军队前去救援。皇后叫来恰好是巨人的建筑师和工程师,让他们在女公爵的指点下建造潜艇,穿过燃烧世界与地球之间的边界,把军队运送到她的家乡。紧接着,皇后重整家乡的军队,打败了入侵者。

《燃烧的世界》不仅是早期科幻小说的代表作,也是唯一一部在十七世纪由女性具名出版的作品。卡文迪什对互相连通的异世界的想象深刻影响了后来的科幻小说创作,她对女人凭借知识毫不费力地登上权力最高点的描写,近年来更是受到女权主义文学研究者的青睐。在此之后,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A Room of One's Own,1929)中提到过卡文迪什;西丽·赫斯特韦特(Siri Hustvedt)也创作了同名作品,并从中汲取养分,描绘了一个批判纽约艺术行业厌女现象的女性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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