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磊知道爷爷雷打不动的规矩，不在客家过夜。不过今天走得实在是毫无前兆，太急了点。
还好自己机灵，辞别时抱着半只烤山鸡不放，族老客套“孩子没吃饱，路途遥远，带着路上吃吧。”
苏垣也只能任由孙子带着带着。
此刻苏小磊躺在狍鹿背上，啃着烤山鸡，望着天空数着星星。
夜黑五月，星子却晶亮如眸，在天际或聚或散，眨个不停。
苏垣微醺，骑在狍鹿上“信鹿由缰”，哼起了他万年不变的道歌。
妖魔纵横天地间
老君背剑出深山
牛鬼蛇神两边靠
神仙阻路也枉然
浮尘一扫天地净
歌诀一唱宇宙宽
动指前去五百载
捋须后算一千年
莫要惹得老君怒
老君济世不为钱
……
苏小磊啃了口肉，数着天空的星星，爷孙俩在暗夜里，骑着青狍鹿，唱着歌数着星子，在大荒野的小路上多了一份自在的潇洒。
“老苏，吃饱没！要不要再来一口。真香！”
“没大没小的！我是你爷！”
“您把我捡来您捡了个孙子，我捡了个爷。您是爷！”
“我看您是说反了。我捡了个爷。你不光吃我喝我，啥时候给我省过心。”
苏垣说着在苏小磊的屁股上蹬了一脚。苏小磊配合地马上作势哇哇大哭。
“行了！别装了。哭什么哭！爷爷还没死呢！”
“我先练练！”
苏垣一听，又是一脚。
“别别，老苏，天上那三颗一线是啥，它们冲着我眨眼呢。”
“那是三星！”
“东边那一颗呢，哪个一颗最亮的？”
“那是一星！”
“最近的那两颗呢，绿色的呢”
“绿……”
绿字刚说出口，苏垣心道，坏了，星星哪有绿的。小磊这八成又看到那些东西了。
苏垣从狍鹿背上坐了起来，朝着苏小磊传了个音，苏小磊也马上识趣地坐了起来。
此刻苏小磊看到了四周多出了无数颗绿莹莹的星星，那些星星两颗一对，不停地眨啊眨。
苏垣发现青狍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入了一片荒坟，在几处坟头内沿着一个最大的坟头绕行着。
苏垣心内打骂，太岁头上动土。趁老子走神，趁虚而入，真是夜路莫走神，走神见亡魂。三神护体，一念易失。
道家遇邪祟，要不是顾及着小磊，或者学得师父的三分，你们这些小东西还真不够老子收的。
苏垣和苏小磊马上开始了秘术传音。
“爷，周围很多那些东西，怎么办？”
“这会嘴甜了。先跟你爷说说具体情况。中间有个大丘，污浊气最浓，里面你看得见是什么吗？”
“爷爷，那里面坐着个青面大鬼！”
“多大？”
“有你三个大！”
“睁眼没？”
“闭眼的。像睡着了。”
“那就好办了。擒贼先擒王，就拿这个青面鬼王开刀！让他们知道太岁头上动土的代价！”
“爷爷，您把握大吗。要不先收拾个小的？您别再像渊子坝那次，差点就把我扔那儿了！”
“差点！哪次你爷我不是差点。那叫刚好。现在你告诉我，那大丘内污浊气上的三处晦穴。乾、坎、巽，三处各在青面鬼什么位置。”
……
小磊略一描述，苏垣手持玄木剑，拉着小磊径直走到了最大的土丘上。接着玄木剑一挥，直直刺入身下土丘。
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从地下传出，苏小磊感觉脚下的土堆一阵抖动，又看到周围的那些东西又向大丘靠近了许多，圈子缩的更小了。
苏垣手上早已经多了一团火。火光微蓝，那些东西止步不敢再靠近，在四周来回。脚下没至剑柄的土堆开始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水，一股腐肉的恶臭味弥漫开来。
“哪个昧了老夫脚力的眼！交出来，老夫今天超度了它，尔等不再为恶，便与尔等无关！”
“爷爷，霸气的很！”
“孙子记住了。而今往后，无论与人与鬼，能占上风，切不可示弱！”
“爷爷您现在是占上风吧。”
“何时处过下风！”
突然一阵莎莎声，不远处另一处土球开始抖动，接着坟头土堆开裂，苏垣感受到一团更大的浊气从土丘内慢慢聚合而出。
“你看到了什么？”
“爷爷，那是一直更大的青面大鬼！”
“多大？比我降服的还大？”
“比那个三个还要大！”
“睁眼还是闭眼？”
“这只没眼，只有两个洞啊。”
“年轻人不靠谱！”苏垣暗叫一声，五指间早已夹了符咒，有几张还是他的压箱货。今晚看来要破费了。
苏小磊看到那只青面大鬼，钻出地面，两只鬼手囫囵地抓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邪物放进嘴里，咯咯吱吱地嚼碎了吃的很香。
苏小磊看了几眼那些弱小的东西，还真有几分任大鬼鱼肉的可怜。
苏小磊心中一时有了义愤，他没有多想，举起那啃得乱七八糟的半个烤山鸡，朝着大鬼狠狠地砸了过去“大蠢货，给你只鸡吃！”
“小磊！你做什么！”
“看不惯，请它吃鸡。”
“你小子活腻了？”
“有你在，没事的。”
“哪天我不在呢！”
“那我也不怕它！”
“你凭什么不怕！”
“我凭……爷爷，不好啦，那个大蠢鬼过来了！”
青面大鬼，原本混混沌沌地吞噬其他秽物，被苏小磊半只山鸡给吸引了过来。朝着爷孙二人的方向，慢慢靠近。
“他来了我就拿你喂它，吃饱了它也就走了，它走了那我也就走了。”
“它那么大个，我这么小，一个绝对吃不饱的。就算加上你也肯定吃不饱！”
“我看未必。你没听过人小鬼大吗。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小机灵鬼。”
苏垣传音逗着孙子，手上可没闲着，掐了八方诀，感知了一下那浊气的方位和大小，又结了几个隐秘的咒术，准备着要硬碰硬地和这秽物正面开干了。
小磊这孩子生来不同，双眼二指，经常阴阳两见，这些年他可没少对付此等情况。
这样的孩子，说是天纵奇才也罢，说是坑人的小鬼也罢，多数是早早地夭折了，难以成活。小磊与自己有缘结成爷孙，那自己定是要护他周全的，只是这样正面刚，毫无巧取，以他的道行损失实在是大了点。
苏老爷子还在计算着最节约方案的时候，青面大鬼已经到了近前，哪些四周闪着绿光的小东西也随着大鬼聚合而来，似乎中间的两人是一顿美餐，都急着上前分一杯羹。
大鬼举起了满是青毛的爪子，以绝对的高度优势凌空冲着苏小磊抓了下来。
苏垣决定给小磊个教训，最后一刻再出手。
苏垣心内盘算着，这孩子，从小不怕事大。虽然这次教育不一定有用，但教育吗，总是任重道远，有时候还是要不断重复地。
苏小磊仰着头，看着那毛茸茸的举爪就要将自己拍成肉酱，他心内顿有几分畏惧。
那大爪子就快沾着头皮了，苏小磊几乎叫了出来。
突然五十里外，凌空一声夜枭的喆喆，划破夜空，震得耳鸣目眩。
整个荒丘周围的绿色眼睛闻声矮了一截，很多污秽的东西，此时是跪了下来。那青面大鬼也双手捂住空洞的眼窝跪了下来。
一瞬间，喆喆声再次响起已到近前。天空中瞬间传来一种无法抵抗的威压。
整个荒丘似乎成了方寸，而这方寸内被夜空中一束无色的光俯冲而下，充斥、填满、挤压。
仅仅一瞬，那道黑色的光，携带者不可抗拒的力量瞬间就把秽物冲的烟消云散。
苏垣原本的稳操胜券，落了空。事发突然，硬生生地被笼罩在了黑色的光束光内，片刻之后，他佝偻了身躯，几声深咳，吐出了一口血水。
活到了这把年纪，他从没对抗过这种奇异强大的力量。甚至他觉得，不是某种机缘，甚至说不是小磊在身边，他也会像那些秽物，被这道力量冲得形神俱散。
苏小磊，此刻也痛苦地咳嗽了起来，他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胸口，似乎有烧红的炭火落入。那炭火正灼烧着他的胸口。
那发出喆喆怪叫的东西，速度太快，他只看到了大概，像一只巨大蝙蝠的轮廓，瞬间到了上空，又似乎化做了一条蛇的轮廓，俯冲而下，直至笼罩了自己的身体。那冲击却似沐浴微风，并不觉得压抑，只是清风抚过之后，胸口却灼痛难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