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
黑暗中,张十楚问自己。
一个月前,张十楚刚刚过完自己的十六岁生日。
虽然除了午耶并没有更多人记得,父亲张业这一天在和沈真诚的爹喝酒吹牛,大谈自己的宗教信仰,自己的人生理想、格局种种,还定下了这一次旅行的日期,母亲则通宵打了一夜麻将。
两天后,两人才假惺惺的说了句,“哎呀,最近太忙了,把你的生日忘记了。”
张十楚倒不失落,印象中长这么大也只有小时候爷爷会帮自己过生日,时至今日,这些记忆也都已经模糊,如果不是午耶每一年还都给自己准备一份礼物的话,那这一天就与寻常日子毫无差别了。
这一次旅行,张十楚本不想来,但父亲态度坚决,加上他还带了午耶,所以最终还是来了。
午耶、张十楚和沈真诚三人的父亲是多年至交,不过午耶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车祸去世,这之后,两家人都自觉将午耶看作自家小孩一般照顾。
张十楚眼里,父亲张业是个在外边非常光鲜的人,算得上体面的工作,以及有口皆碑的为人,名声这种东西,你一旦有了,就很难再放下了。
甚至有很多时候,张业会刻意为了名声而做许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久而久之,这点名声,就成了父亲最在乎的东西了。
过往种种在脑中略过,张十楚觉得自己两百多斤的体重仿佛被清了零,躺在一朵黑色的云彩上,然后在这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黑夜里,漫无目的的飘着,或许飘到岸边就是地府了吧?
张十楚是个无神论者,但现在他觉得或许有死后的世界,或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这难道就是濒死体验?现在的感觉,好像也并不陌生,“难不成是前世的记忆?”
张十楚嗤笑一声,“呵呵,我也终于迷信了起来么……”
这时,张十楚感觉自己忽然着了地。
苍白的大地,白色的雾,除了头顶隐约有些黑色之外,这几乎就是纯白的世界。
然后,巨大的黑色球状物拨开头顶的雾探了出来,划出一道白,睁开,是一颗眼球,诡异的瞳孔上下翻动,最后锁定在自己身上,身边的雾刹时散了开。
浓雾之后的穹顶,竟是深邃不见底的黑暗,张十楚一时分不清哪边是上,哪边是下,只觉一股莫名的引力牵引自己坠入那黑暗,恐慌之下,不禁坐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是一团黑影,不,不只是手,脚、肚子,全身?
在苍白大地的映衬下,更有数百个黑色人影无规律地站在地平线上,一动不动,或近或远。
其中有一些,即便只看轮廓,张十楚也能认得。
父母,午耶,沈真诚。
张十楚叫了一声午耶的名字。
但却发不出声音。
他又用力呐喊,但仍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反而自己却能听到许多声音,那些声音似乎来自千万张口,分别用着不同语言,几乎自己全未听过,不知在那絮絮叨叨些什么。
然后,只觉身体越来越软,仿佛慢慢就要融化于身下的苍白之中,与这世界融为一体。
“回不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张十楚脑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不禁焦急了起来,手犹如溺水般拼命乱抓,“不行!不行!要活下去!”
但身体仍然慢慢陷入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午夜的一声尖叫,让张十楚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喘着气。
环望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大巴车上,车上只有三人,午耶、沈真诚还有自己。只见午耶瘫坐在身旁,喘息声迟迟无法平复。
“怎么了?”张十楚醒来的第一句话。
午耶指了指车门的方向,靠近车门的第二排右侧靠窗的座位上,正躺着一具尸体,确切说是骸骨,和车里的所有其他东西一样,蒙着厚厚的一层灰。
而她的衣着说明,这个人他们认识,是这次旅行团同行的一个阿姨,虽絮絮叨叨,常惹得其他人心烦,但对孩子却是非常的温柔和蔼。
张十楚睁大双眼,嘴巴微张,令人惊恐的,何止于此,蒙灰的车座,锈迹斑斑的车窗,潺潺的水流声,只有三人的大巴车……这一切,都和梦里所见如出一辙……
张十楚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此刻应并不是在梦中,等一等,为何自己身上背了个包?
张十楚迅速将背上的包卸下,是一只大红色双肩旅行包,包里放着旅行团成员名单、日记本、打火机、手电……正是梦中在山道口捡到那只,导游小李的随身背包……
午耶在一旁小声啜泣,张十楚回头看了一眼沈真诚,正两眼看着窗外发呆。
两人看上去都无恙,午耶的暗红色大衣看着甚至还有些新,自己不但没伤,感觉身体状态还很不错。
张十楚从背包中掏出那张旅行团人员的名单,手指依着座位排次顺了一番,将手指落定位置的名字念了出来:“陈兰琴。”
这是陈阿姨的名字。
这之后,大巴车上便没了声音,为什么会有尸体?为什么车上没人?为什么落灰?为什么生锈?为什么这一切都同梦中一样?太多的为什么让张十楚脑袋一片混乱。
午耶啜泣了一会,后来也停了,大家许是都在整理头绪,但更可能的,是和张十楚一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外面,外面村子里有人!“沈真诚忽地指着车外喊道。
闻言,张十楚和午耶倏地弹了起来,跑到窗前,往窗外望去,只见村子中的某处,冒着一股青烟。
三人互视一眼,然后急忙往车外跑去,在经过尸体时,都不禁顿了下,刻意瞥开视线,一路跌跌撞撞进了村里,绕了几个弯,发现烟是从一处民家的院子里冒出来的。
这户人家的院墙,保存完好,与周边的那些截然不同。
“有人在,这里肯定有人在。”沈真诚声音有些激动。
午耶走到院子门口,叩了一下门,道:“有人在吗?”
院子里没有声响,午耶又叩了一下,“请问有人在吗?”
院子里传来一声咳嗽,和几句听不懂的话,沈真诚顾不得许多了,开了门就闯了进去。
只见院内燃着一处篝火,一个老人端坐于前,火上架了口锅,正煮着什么,一股奇怪的味道直扑三人而来,那是张十楚从未闻过的味道,腥腥的,又有些膻,但却好闻极了。
三人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好饿,闻得越久,便越觉得饿。
自己这是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老人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但三个人一个字也听不明白,过了一会,那老人向三人招了招手。
“这是,要我们过去吗?”午耶刚问完,沈真诚已然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