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玉想了一晚上,仍是摸不着头绪,待到天光大亮,才发现沉光早已燃尽,自己竟是一夜未眠。所幸在无尽夜也通宵达旦习惯了,倒没有什么特别疲倦的感觉。
昨日送来晚膳的少年在屋外“咚咚”地敲了几下门,大声道:“早课都结束了,你怎么还没起?起来就快去天台,师尊在天台等你。”
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她只好检查一番自己的形容,稍作整理,便推门而出。
出门便看见那少年仍站在原地,对着她面色僵硬地露出一个堪堪称得上和善的笑容。
玱玉一怔,不解道:“你怎么了?吃错药了?”
少年面上的笑容瞬间便拉了下来,没好气道:“真是给不了你三分颜色!”
孟槐都比你可爱多了!玱玉心中如此想着,手上也毫不留情,伸手就要去拉少年的面皮。
那少年见一双魔爪向他伸来,忙挥手避开,一招带着三分掌力的风就从玱玉的鬓间擦过。
少年的脸色微变,忙将手撤回背在身后。坏了!自己一冲动竟然向她出手了!
玱玉却来了兴致,想看看他是什么修为。这么想着,面上就露出了三分狡黠,抬手一掌就劈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少年忙身形灵敏,连连退开,与玱玉离得三尺之远。
玱玉保持着出招的姿势,看着他好笑道:“你退那么远干什么?”一边说着,手上就已灵光流转,她身影微动,瞬间便趋近那少年的身侧,挥手将灵力击出。
少年见她不仅执意要打,还带上了几分认真,弹指破招间,脱口对玱玉说道:“只用那点灵力,你可赢不了我。”
玱玉确实也很无奈,对方只需一招便可化解她的攻击,面上全然一副‘尓随意,吾奉陪’的轻松模样,可她哪里还有其他灵力?这么想着,便心随意动召出了破晓,剑身还未解开封印,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向那少年刺去。
可那少年却稳稳地站立于原地,身形丝毫未动,连衣角都不曾摆动分毫,只手夹住了破晓的剑锋,雪白的剑刃上倒映着他的侧颜,小童容貌般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沉重神情,神情中有些淡淡的怀念。
“一把被封魔气的剑,可动不了我。”他微微一笑,神色复杂地看着玱玉补充道,“即使是魔剑破晓,也一样。”
此言一出,玱玉抽剑而回,将左手指尖的一滴血抹于剑身,破晓立即灵光流转,魔气四溢,连带着玱玉的气势也更强盛了几分。
除去了封印,玱玉持着剑,一身白衣无风自动,声音懒懒道:“那就来试试吧。”
那少年亦是从手中幻出了一把黑白相间的长剑,剑柄造得有些似飞禽的翎羽。
破晓所到之处,皆灵气吸尽,魔气蔓延,而他手中那柄似羽长剑所到之处,皆因灵气充盈,而凝出实化的点点灵华碎光。
两剑相碰,兽吼和鸟鸣般的声音交织冲撞。一边光华大涨,仙气涌动;一边魔气翻腾,如坠暗夜。一时之间,竟不分胜负。
两人的衣袍均被灵流与魔息搅动得翻飞不止,玱玉正想着要不要用破晓将灵气都吸纳掉,便感觉到有人来了。
对看一眼,两人同时撤招收势,将佩剑默默收起,皆状若无事般立于原地。
少年对来人恭敬行礼道:“师尊早安。”
元阳道祖一眼扫了过来,面色极淡地对少年吩咐道:“云鹤,栏杆坏了,记得修一修。”
云鹤只好恭顺应道:“是。”
“你随我来。”这话却是向玱玉说的。
“啊?”玱玉接过云鹤偷偷丢来的一记眼刀,便十分乖觉地跟上元阳道祖的步伐。
东阁除了日常洒扫的事务,竟甚少见兜率宫的其他弟子出没,因此一路上也颇为宁静,只有微微的衣料摩擦和行路之声。转眼即行至天台,而天台之上已候着一个人。
来人也正是玱玉熟悉的,天族的那位温和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见元阳道祖向自己走来,忙起身行礼:“相衶见过老君。”
“嗯。”元阳道祖微微颔首,指着玱玉向太子说道:“你带着她一道,去玉清宫回你父君的话罢。”
“她就是昨日放了若萤的人?”太子吃惊道。
“的确是她。”元阳道祖点了点头,神色中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太子向她望来,眼底满是惊诧,道:“花宴一别,没想到竟是在如此情形下再次相见。”
玱玉向元阳道祖看去,看来老君并非将她的真实身份告知于这位太子殿下。
她面上含笑,对着太子微微一福。虽然不知老君为何要这么做,但这样一来,对于她来说确实更为方便。
因昨日放了若萤之事,到底还是惊动了九重天上的大半神仙,连天君也知晓了此事。故而太子今日来兜率宫寻人,他需同玱玉一起面见天君,道明缘由。
太子当面领了人,便要告辞,正欲行礼,却见元阳道祖在袖中找什么东西。两人静待了片刻,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柄长剑。
此剑华光溢彩,乍看之下便觉与众不同,不可方物。取出时,霞彩万丈,剑身盈盈而有光。长剑横悬空中,天青色的剑穗悠悠飘动,剑柄上一圈银色卷浪雕纹衬得剑柄波光潋滟,如蒙水波之色;剑刃薄而坚韧,倒映着天光,如半透明的蝉翼一般。靠近剑柄之处铭刻着两个字:凝华。
“是‘凝华’!”太子的言词间掩不住惊喜赞叹之情。
玱玉不由看了太子一眼,这确实是把上好的仙剑,一如她所见过的那般模样。其实自她探了渊黎的部分魂识之后,就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他会突然弃了这把仙剑,只因那魔剑之中有一缕残魄吗?
太子对着元阳道祖深深拜了一礼,言辞激动道:“多谢老君重塑此剑!”
“此剑与我有缘,总是要救一救的。”元阳道祖垂眸看着长剑,停了停,复向太子吩咐道:“记得亲手将它交予青玄。”
太子温和且恭敬道:“是。”
元阳道祖微微颔首,又转身对玱玉谆谆嘱咐道:“此去玉清宫,只需说明我让你放了那丫头的因由,别的无需多言。”
玱玉心中突然有种被长辈照拂了的感觉,她连忙点头应道:“记住了。”
“玉牌呢?”元阳道祖扫了她腰间一眼。
“啊……”玱玉低头将收在袖中的玉牌取了出来。
元阳道祖轻轻叹了口气:“要佩上玉牌,才能在天宫行走。”
玱玉应了一声,忙将玉牌系在腰间,柔顺的络子从指间滑下,她笑道:“佩好了。”
元阳道祖这才稍有些满意地点了头,太子侧目看了过来。
一块玉牌其实也稀松平常,九重天上的各个神官宫苑,哪个没有属于自己的通行玉牌?可这太子这眼扫过来,却见玉牌迎着他的那块面上镂着海棠,刻着‘东阁’二字。
天宫之上,这样的玉牌只此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