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君告了辞,带着玱玉前往太微玉清宫的路上,太子殿下的内心却很疑惑和复杂。
初见那块东阁玉牌,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当然再看清那玉上的海棠纹,才发现,自己不止是眼花了,心也有些慌。
东阁玉牌,九天之上只此一块。只因它是元阳道祖的二弟子——先水神云柔,亲自所制。
这么意义非凡、绝无仅有的一块玉牌,为何老君会把它交给一个小仙娥?
太子虽然心中疑虑,但还是带着玱玉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玉清宫。
天君早已坐在前殿之上,两旁仙娥侍立在侧,衣纹不乱,容色宁静,比之无尽夜的侍女们还要恭谨许多。
但她无尽夜的议事大殿中,却是没有侍女的。
“参见父君!”太子在殿中恭敬行礼道。
玱玉也跟着行礼:“小仙弥月,拜见天君。”
“嗯,都免礼吧。”天君看了眼垂首行礼、看不清面容的玱玉,瞥见了她腰间坠着的玉牌,随手一招,那玉牌便乖乖从玱玉的腰间飞到了天君的手中。
“东阁?”天君有些讶异,扬声对玱玉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玱玉闻言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天君。
“是你这个小仙娥?”天君竟然对她还有印象,将玉牌在手中掂量了一番,他意味不明地笑道,“你不是被魔族的五长老要去了吗?怎么又成了老君的座下弟子?”
玱玉并不开口,以她现下的身份,今日前来,自有太子为她分说。
太子恭敬回禀道:“此番领她前来,就是要向父君回禀千雾斋之事。待此事禀明之后,父君的疑问自会解开。”
“嗯。”天君依旧是掂着玉牌,似无心应了一声。
玱玉心中有了些章法,便开口描述道:“此事还需从花宴之时说起。”
于是,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玱玉就似凡世说书一般,将她如何在花宴之后逃开了五长老的‘挟制’,又是如何迷路误入了千雾斋,受了那若萤仙主的‘威逼利诱’,她甚至还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铃,以证清白。
虽然用了些手段,可也算她如约取到了八卦殿中的养魂丹。故而老君才允许她携养魂丹与破禁诀,将她从千雾斋池底放出,还其自由。
“后来,小仙将花宴之事上禀老君,他老人家便给了这个玉牌,想是怜惜小仙办事还比较稳妥,以防那魔族之人再来纠缠。”
天君听闻后,略沉思道:“哦?原来如此。”
“是,小仙所言句句属实。”玱玉答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心中暗暗道:丹越啊丹越,先借你名头一用,对不住啦!
“千雾斋一事就此罢了。”天君握着玉牌,朗声道。
他神色微松,复又带上几分笑意:“只是,自古以来,这‘东阁’主人可都不太好当。”
太子与玱玉听后皆是有些不解,但天君的话自有它的含义,只消听着便是,多余的无须再问。
“此玉牌十分贵重,你务必好好保管才是。”天君的语气有些严肃,手中的玉牌又缓缓向玱玉飞去,如未动过般,自然而然的系在腰间原来的位置上。
“相衶。”天君对太子吩咐道,“待她下去吧。”
“是。”太子俯身应道。
玱玉亦还礼,天君似是累了,随意挥了手,便有仙娥领他们从殿上退下。
“多少年了,竟又能重见到‘东阁’亲传弟子的玉牌……”诺大的前殿之中,传出天君低低的呢喃声。
从玉清宫中出来,玱玉一路无话,太子倒是秉承了天族温良厚德的品质,似是怕她拘束无聊,便独自说了一路的话。从玉清宫到瑶池的一截短短的路程中,他很快就口若悬河的将天族五万年前的历史兜了个底朝天。
“自十万年前慕沇上神率部在梵天境尽数牺牲,天族士气大落,被魔族趁虚而入钻了好几个空子……”说到这里,太子殿下不免唏嘘一番。
玱玉垂眸专注地盯着自己连绵起伏的裙角,沿着瑶池边慢慢的走着。魔族倒是没有自己的编史,过往之事全靠打听和口口流传,所以正史里杂着野史,野史当正史来传,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随着每一任魔尊的陨落,相对应的这一段过往便成了烟云,下一任魔尊也不会太想去打听了解,没事给自己添堵?
然而,天族的历史,她倒是挺想听听看,究竟是不是八卦层出,丰富有趣?
太子殿下浑然不知玱玉的这番心理,只当她听得认真入迷,便继续道:“许是天道也不忍魔族为乱,东极青玄帝君有一次路过下界,竟从焉渊魔界之门的外面,抱回来一个尚在襁褓啼哭不止的婴儿!”
玱玉蓦然停步,裙摆还在晃动,东极青玄帝君从焉渊门口捡回去一个婴儿,十万年前,那便是……
太子以为她是心中诧异才停下脚步,便说道:“你也觉得很诧异,对吧?当时天族众人俱为惊诧,还有人说此婴儿是魔族孽种,应当除之。”
“然而,否。”她轻声出口,却不知说的是没有除去他,还是他并非魔族血统。
“你猜对了!当时他老人家力排众议,带着这小婴儿回到了东极妙严宫,收为亲传弟子,你知道这小婴儿被他老人家赐予什么名字吗?”太子故作神秘地问道。
渊黎……玱玉在心中默念。
“焉渊之渊,黎明之黎。”太子感叹道,“虽是生于暗夜,却会迎来朝日,是不是很贴切?”太子神采奕奕道。
玱玉在心中点着头,她心中忆起那花林之中的小小孩童,倔强的面容,委屈但是不屈服的神情。这样的渊黎,确实让天族多了几万年的安心日子。
“唉!”太子重重叹了口气,引得玱玉挑了眉头,向他望去,不知是何事才引得他这么叹息。
太子叹息道:“渊黎他呀!实在是刻板得厉害!”
玱玉面上微微一笑,道:“如何刻板?”
太子无奈地说道:“但凡与人会面,无论品阶大小、地位高低,俱要行礼,且仪容整齐、一丝不苟,其仔细之处简直令人发指!”
“哦……”玱玉拖长了音,玩笑道:,“你因此被比较过?”
“……”太子被噎了一下,立即反驳道:“被比较的也不是只我一人,当时这天族的年轻一辈,谁没有被比较过?……只是……”
见他话风一转,玱玉竖着耳朵听他有些颓败的说道:“只是,都输了。”
“呵呵,咳!”玱玉强忍住了脱口而出的笑意,假装咳嗽着。
“唉!”太子殿下很是一番痛心疾首的模样,“直到他因战功入主沉忧宫,从此之后大家都很头疼看见他,只因一见到他便肯定是有公务交代,就像遇见老师父布置作业一般。”
“听你这么说,感觉这个形容的确很是贴切啊!”玱玉笑着点了点头,亦有些像某些时候的丹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