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泪水被熏得止不住落下来,玱玉心中还在想着:不行了,不行了!不搭理我,我出去还不成吗?元阳道祖那个老头子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丹药玩意儿,我在这白白受这个罪干什么!
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从药雾中伸出四条洁白纤长的手臂,上面皆罩着薄而清透的云织白纱,手臂的主人一左一右地挟着玱玉,轻柔地温声道:“弥月仙子,这儿是老君的药池,正熏泡了珍贵的固魂药,还请仙子速速泡澡。”
玱玉仓皇脱口道:“什么?他老人家呢?”一想到固魂药澡,池袖那一水的毒虫就浮上她的脑海之中,从心中就溢出的畏惧怎么也消散不去。
一名仙娥忍不住笑道:“方才安排好一切,老君便已离去,此间只有我们姐妹几人服侍仙子沐浴,仙子不必担忧。”
玱玉这才发现屋内隐约可见四名仙娥,除了正扶着自己的两名之外,还有两名正在忙着布置药池,想必是元阳道祖吩咐的草药复杂,地上堆了好些还未来得及用的药。
四名仙娥均以白纱覆眼,柔和透明的纱织绫锻阻隔着熏人的热气,且一点也不影响她们行动。
可是相较之下,她就比较惨了。
见她被熏得落泪不止,贴心的仙娥递来了一块帕子,轻声道:“老君之前有所吩咐,不可以为您纱绫覆面,所以请仙子忍一忍罢。”
玱玉只好接过帕子,一边擦拭眼泪,一边由她们帮自己除去衣衫。
白色的外袍及里衣被整齐地挂在绘着远山停泊的屏风上,配合着药池的浓浓雾气,愈发显得缥缈无踪。
药池中褐色的池水没过白皙的肩头,玱玉老老实实的只留了一个脑袋靠在池边。腾腾的热气之中,她的面容被熏得愈发白皙通透,面颊红扑扑得似绯红的芍药花瓣,眉眼也愈发浓墨出彩,长长的睫毛上盈结着小小的水珠,正低低垂着,她整个人在药池中泡得昏昏欲睡。
迷蒙中,似乎听见有人低声温柔地对她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为师。”
梦里的小姑娘只看着那人的下巴,那是比玉石雕刻还要美上三分的轮廓,想要抬眼再往上看三分,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明明那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又温柔又低沉,听得自己心中柔软一片,可梦里的小姑娘仍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乖巧地应道:“是,师父。”
场景瞬息变幻,玱玉看见一个白衣长裙的少女似是站在一棵大树下,正专注地看着脚下的水面。梦中的这个季节竟热的有些让人心烦,她很好奇这个少女究竟是要做什么。
只见少女忽然转身,对不远处高声唤道:“渊黎!”
玱玉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去,只见树下有一名正盘膝而坐的少年。那少年也正抬头,看着那灵动非常的赤足少女。
而玱玉身体却猛然倾倒,毫无预兆地向后落入了水中。
随着“扑通!”一声,被打乱的池水又向自己倒灌而来……
猛地一个激灵,玱玉睁开了双眼,额头上已是汗珠连连,顺着鼻尖落入水中。玱玉看着一池颜色昏沉的药水,才恍然察觉自己竟是在泡药澡的时候睡着了。
原来是重新梦见了他魂识海中的那一幕。
静候在旁的仙娥见状,为玱玉轻轻拭去面上的汗珠,道:“仙子方才睡着了,所以奴婢未曾擅自打扰。只是,老君曾吩咐过,浸泡两个时辰之后,再于这药水中运气两个时辰最佳。”
“那现在几个时辰了?”玱玉从水中坐直了身子。
“刚好浸泡了两个时辰。”那名仙娥恭顺地回答着。
她轻轻应了声:“嗯,那我这就运气,你们也别拘在此处,休息一会吧!”
说完便阖目运气,周身气泽带动水雾流转起来,灵气如细碎的星辰之海,在药池中,奔涌流淌,绵延不绝。
池水中固魂草的药力在气脉的运转中,挥发得更甚。玱玉整个身体渐渐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微光,药劲侵入五脏肺腑,又流转至全身各处。最后,汇聚在神庭穴,渐渗透入魂识,让她有种凝魄轻体之感。
运转完毕一个大周天,两个时辰便悄然过去。
玱玉从池中起身,水波贴着肌肤向四周散去,湿透的长发贴在后背及前胸,水珠沿着柔美的曲线一路滑下,从指尖滴答而落。
值守的仙娥们忙将早已备好的干净热水,依次沿肩沖涤,将浅褐色的残留药汁冲洗得干干净净。
擦干了身体,侍女们将洁白的里衣展开披在她的肩上,玱玉温和道:“你们不必在此处服侍我,余下的我自己即可,都下去吧!”
侍女们对望一眼,便俯身退下了。
听着屏风之外,门“吱呀”一声,被紧紧关上。玱玉着着里衣,盘膝在池边,一只小小的折纸鹤,从门缝中挤了进来,扑腾着纸片的小翅膀,飞落到玱玉面前。
“泡好了?”几分故作严肃的率直声音从纸鹤的身体中传出,是云鹤。
玱玉将小纸鹤放入手中:“泡好了。”
“泡好了就快出来吧,师尊说要再详细探一探你的魂魄。”云鹤如此说道。
“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纸鹤伸颈高声啼鸣,道:“你出来就知道了!废话真多……”
“小小年纪如此暴躁。”玱玉嘀咕了一句。
“谁小?”纸鹤似是不耐烦地低头啄着玱玉的手心,虽是纸上赋予仙术的鹤,啄起人来也是挺疼的。
玱玉收回自己的手,一边揉一边拿起衣服穿起来,还不忘对纸鹤说:“说你最小!”
纸鹤扑腾着翅膀又去啄玱玉的脑袋:“我已十六万岁了,比你不知大了多少!”
“十六万岁!”玱玉衣着凌乱地抱着脑袋,惊讶道:“你这么老?”
纸鹤啄得更狠了:“谁老了?气死我了!”
玱玉也躲不开,纸鹤上附了追踪的法术,能精确地捕获她的位置。她背靠着冰凉的柱子,挥着手臂,求饶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还让不让我穿衣服了?”
闻言,纸鹤在空中一顿:“快穿!”
随之,法术消散,跌落砖面。
玱玉终于得空将衣服整理好,束上腰带,又将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束起。因泡了许久,屋内的药味及雾气渐渐稀薄,已不再令人熏的难受,可若将袖子凑近鼻尖,依旧能在衣服上闻到淡淡的药香。
步出涣尘阁,便见门外的小庭院中,一站一坐候着两个人。
玱玉忙上前施礼道:“多些老君,助我药浴固魂。”
“哼……”一旁的云鹤有些不满地哼哼唧唧着。
“云鹤。”元阳道祖轻声呵斥他,又回过眸来,对玱玉说道:“不必言谢,也是你与我有缘。”
玱玉认真道:“缘起缘灭,自有迹可寻。只是小仙不知,这与老君之缘,起于何处?”
云鹤不由得觑了她一眼,元阳道祖微微笑道:“缘来缘往自有定数,既来之则安之,也许日后你自会知晓。”
玱玉若有所思,点头而应。
借着月色,元阳道祖伸指,将灵力点入她的印堂。两人自然而然,面对着,阖目而坐。
指尖是熠熠生辉的灵光,照映着玱玉轻阖的双眸。云鹤看着她的眉眼,稚嫩的脸上涌上一层悲伤缅怀的神色。
真是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