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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靳黎岘这两天都住在自己家,怕易正深护犊子的心思又冒上头,明里暗里为难人,易栀刚刚结束活动就归心似箭地奔赴北京,连夜回了家。
却见整个易家灯火阑珊,那些欢快又整齐的大笑,隔着一道门隐隐约约地透出来。她心下一安,轻手轻脚地旋开门。
果然一屋子都是热热闹闹的,她倒是像是突然闯入的局外人似的,拖着行李箱,局促不安地站立着。
因为不远的客厅之上、靳黎岘的身边,正坐着两个眉眼和靳黎岘相似的陌生长辈,不约而同地于戛然而止的喧闹里,一动不动地来回打量自己。
“我们的圆圆回来了啊。”年长的阿姨先一步回神,从人群中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绕出人群来,热热情情地上前拥抱起姗姗来迟的女孩子。
易栀懵懵然地靠在她的肩头,听她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和欢喜,“我们圆圆果然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老婆,你这生拉硬拽的,”慢了一步的叔叔就只坐在位置上,慈眉善目地对上易栀茫然无措的模样,扬声安抚起来,“你可别吓到人家圆圆了。”
惊得人后知后觉地松开易栀,却又拉着她的软软的手翻来翻去地不肯放,恨不得把眼睛留在小姑娘身上,开口却是温柔又和煦的:“圆圆,你别怕啊。阿姨啊,阿姨就是太喜欢你了,一时情不自禁。不知道靳黎岘有没有和你说过,阿姨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哟。”
“妈,拜托你收敛点啊。”靳黎岘摇着头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揽着易栀的肩头,往后退了两步,挣脱了自己老妈的束缚,给仍然懵得晕头转向的女朋友介绍起来,“这位过分热情的是我妈。”
他抬手指了指刚刚开口的另外一个长辈:“那我爸。”
果然。
易栀连心理建设都来不及做齐全,心里慌得像是有人在打鼓,面上却努力弯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拿出往常得长辈欢喜的甜笑样子,软糯糯地打招呼:“阿姨您好。”
怕靳黎岘的爸爸看不见,女孩子还可爱的偏偏头,对上同样起身过来揽住自己老婆肩头的人笑眯眯的目光,绽放出更加活泼的笑容来:“叔叔您好。”
“好啊,叔叔且好着呢。”靳江满意地点点头,“这辛苦了一天累了吧,吃饭了没有啊?”
“吃过了才回来的。”易栀欢快地答复,又自然而然地挽着靳黎岘的妈妈徐蓝,引着两位长辈往座位上去,“您和阿姨别站着了啊,我去洗洗脸,马上就来。”
年轻又朝气的女孩子,一举一动之间大大方方的不扭捏,靳家父母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全部落了地。
儿子这回的眼光是真的好啊。
易栀跑去卫生间洗脸,靳黎岘和易家父母打了声招呼,像甩不脱的尾巴一样,屁颠屁颠地跟着去。
“你怎么回来了?”这一场意料之外的相见,对易栀来说是猝不及防的惊吓,可对他来说、却是日思夜想的惊喜了。
“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卫生间之外的热闹因为一扇门被隔绝在外,易栀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口,放心且大胆地赌着气,又蹙着眉质问罪魁祸首,“你怎么回事?叔叔阿姨要来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这一点准备也没有……”
怕自己慌里慌张地做得不够好,怕给长辈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完美,易栀愁得眉毛越拧越紧,都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追着人问:“你爸爸妈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我刚刚哪里做错了?我要怎么补救才好?靳黎岘,我好后悔啊,我应该提前做做功课,了解你爸妈的喜好……”
卫生间的小窗大开着,女孩子神神叨叨里,都是在考虑如何取得自家爸妈的全部喜欢,靳黎岘在被晚风倒灌的微凉之夜里,心口却暖得像是凛冽冬日遇见了一抹浓郁的阳光似的,不由自主地就捧住她的小脸,用力且重重地吻上了她。
人总是习惯性地趋向于温暖,而易栀就是这样温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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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了力的易栀单手按在洗手台上,另外一只手就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偏偏他还长得高,她只能陪着他,微微踮着脚、承受他源源不断的爱意。
天旋地转到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怕耽误太久,惹得长辈们生疑甚至是担忧,尤其是岳父大人这两日递过来时雨时晴的眼神,靳黎岘只能先一步清醒过来,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心爱女孩子的唇角,慢慢地松开早已软了手脚的她。
堕入温柔乡的易栀在突来的凉意里总算找回了点思绪,也是顷刻之间就后悔自己被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轻易引诱了去,恼羞成怒地捶了捶他肩头企图泄愤。
靳黎岘将她的小脾气一览无余地全部收下,顺着她猫一样大小的力气微微退了半步,笑着弯下了腰,搂她更紧了:“圆圆,我很高兴。”
他整个人都埋在她的肩窝处,半侧着脸,闭着眼睛就轻轻地贴在她的脖颈,说话的时候眼珠不自觉地慢慢转动,和她跳动的脉搏亦步亦趋。
扑捉到柔软细节的女孩子无计可施地仰着脸,听着门外或轻或重地相谈甚欢,油然而生出荣辱与共的怦然心动来。
就听见他覆在她的耳边,低低沉沉地继续说完:“圆圆,我很高兴你能回来。”
今天可是人月两团圆的中秋节呢。
如浮萍一样在北京漂泊近十年的靳黎岘当下挤在小小的卫生间里,周围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纯白色墙面,可心爱的女孩子双手环成一个大大的圈抱住自己,乖乖巧巧地任他予取予求,温暖和柔软都在,缓而慢地生出满心满意都是终于落地生根的真实感。
此后不论是遇见如何大的凉风或者冷雨,他在人潮涌动的繁华首都,终于有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归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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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栀被靳黎岘乱揉乱捏到妆都脱了,索性都卸了干净,素净的一张小脸,头发柔顺地垂在耳边,衬得原本就出色的眼睛,在灯光里,越来越明亮闪耀。
洗漱之前还在客厅坐着的长辈们已经转移了阵地,在茶桌上坐着了,易正深正在熟练地泡茶,和靳江大谈茶道,杨繁之和徐蓝挨着坐,也不知道说什么,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易栀拖了这么久才出来,颇为心虚地道歉:“叔叔阿姨,让你们久等了。”
都是饱经风霜的长辈,靳家父母纷纷循声而去,一眼就看懂羞涩女孩子的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天真纯良的歉意,如何让人心安。
当初知道儿子有了女朋友,靳江和徐蓝欢喜之余,不是不担忧的。
无论是靳黎岘的梦想,还是靳黎岘的爱情,就算他从前很少在自己面前提及,但始终是知子莫若父,靳家父母或多或少也是知道,自己儿子在梦想和爱情里如何跌跌撞撞,甚至是、遍体鳞伤过。
这世上,哪有做父母的不操心子女的呢?
所以这些时日,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各自背着儿子上网,搜索了各种各样关于易栀的消息,好的坏的都有,让人一时欢喜一时忧愁。
可当下看着儿子牵着女孩子的手从过来,年轻的男女,不过是余光不经意地交汇,彼此的眉眼和唇角都有相似的笑意,宛若一幅山水画般,那些藏了数个月的惴惴不安,便在这一瞬间,散得干干净净了。
只要是儿子喜欢,其他的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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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呀。”徐蓝不动声色之间,便认定了易栀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了,当下就快乐地对着女孩子招招手,“圆圆,来阿姨这里坐好不好?”
“当然好啦,我求之不得呢。”被长辈喜欢也同样是值得快乐的一件事啦,易栀不迟疑地挣脱被靳黎岘握住的手,小跑着奔到了徐蓝的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像猫一样求宠爱。
惹得长年因为少了一个贴心的女儿而颇为遗憾的徐蓝心底一片柔软,握着易栀的小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眯眯地看向易家父母,继续方才没有说完的话题:“繁之,刚刚我还吃醋和羡慕你有圆圆这么可爱的女儿,这下我可不用眼馋了,圆圆以后也是我的女儿了。”
靳黎岘悬着突然落空了的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已经不保,可看着心爱的女孩亲昵地赖在母亲怀里,他便心甘情愿把最受宠的地位拱手相让。
杨繁之斜睨了爱娇的女儿一眼,明明也是止不住的骄傲和疼宠,却不得不把那些丑话说在前头:“你别看她现在乖乖巧巧的样子,倔脾气上来,我和她爸可是拦都拦不住。”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杨繁之怕极了靳家对易栀有过高的期望,怕日后他们会发现原来自己的女儿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完美,怕是会在日常的琐碎里积攒许多不可知的失望,怕是慢慢对自己的女儿有了这样或那样的不喜欢……
怕是自己的女儿从此以后,会在别人家受各种各样的委屈。
“女孩子还是有点自己的脾气好,尤其是在娱乐圈。”徐蓝知道杨繁之的担心,但她的喜欢也是溢于言表了,下意识地为易栀的以后考虑,“我虽然不如你们那样了解娱乐圈的那些弯弯绕绕,但这些年看着靳黎岘浮浮沉沉的,我还是知道,这个圈子里如何地趋利避害,若是圆圆的性子太软,我还怕她被人欺负了去呢。”
说着说着就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子,徐蓝想起前段时间两个人同样陷入腥风血雨的网暴里,当下就重重忧虑涌上心头:“圆圆,从前你有爸爸妈妈守着,现在也有叔叔阿姨护着了。所以你可得答应阿姨,无论如何,可再不能委屈了自己。”
字字句句都是长辈给的朴素又简单的爱护,感动得无以为复的易栀如鲠在喉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忍着眼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就避开众人打量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抹眼泪。
靳黎岘就坐在她的身侧,在桌底伸出了手,易栀看着他在半明半暗处、仔仔细细地握住自己的手,将那些积攒的暖意都给她,却逼得她的眼泪翻涌得更加厉害了。
好好的团聚日子,突然说这些难过的往事,白白惹得人小姑娘掉眼泪,靳江注意到儿子的小动作,替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老易,下次有机会,你和圆圆妈妈也来湖北,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不然我和小蓝可不好意思受你们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了。”
“那我们可就却之不恭了。”易正深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接受邀请,顺手就端起了茶水,往靳江空了的茶杯里倒一杯,“尝尝这个,我新泡的。说起来,黎岘这孩子还是很不错,我听我们家圆圆说,他那次是去日本参加婚礼,还特意到专卖店买这些东西带给我的。我喝了大半个月,确实不错。”
到底是人家的儿子,易正深就算有一百个不满意,也不能在靳黎岘的父母面前展露出一丝一毫,更何况除了很有可能要成为自己女婿这个令他不甚满意的身份之外,他还是很欣赏的靳黎岘:“来,小靳你也尝尝。”
“谢谢叔叔。”受宠若惊的靳黎岘只得急急松开握着易栀的手,微微起身,双手接了茶杯过来,就听见易正深借着话头说下去,“对了,你那个在日本办婚礼的朋友是日本人吗?”
难得易正深肯和颜悦色地拉家常,也能打破突然乌云密布的气氛,靳黎岘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是,他是我的好朋友,不过是选择在日本办。”
这就让易正深很好奇了:“哦,那他也是圈内人吗?”
“勉强算个幕后吧。”靳黎岘顿了顿,解释起来,“因为他的妻子也喜欢表演,所以他的副业有所涉及。”
“这样啊。”见靳黎岘空了茶杯,易正深又续了一杯,见在座的都颇为感兴趣的样子,他又接着问下去,“那除了你,还有哪些圈内人也参加了?”
靳黎岘握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易栀缓过这阵子的翻涌的感动,余光就瞥见靳黎岘很是心虚地对着易正深扯出一个笑容来,借着低头喝一口温热的茶,作出思考的动作,企图避开回忆日本之旅,可众人都很有耐心在等他的回复。
“婚礼很低调,没什么圈内人。”
心有戚戚焉的靳黎岘避重就轻地答了答,却见女孩子看戏一样单手拄着脸,眨着眼,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追问。
靳黎岘不敢拂老丈人的高涨的兴致,却也不敢一五一十全部坦白,一时之间无计可施,只能无声地向自己的女朋友求助:帮帮我。
易栀才不要呢!
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意外,说到底都是祸起萧墙——如果靳黎岘没有瞒着他在婚礼上遇见程舒然这件事情的话。